“哥,你先睡一会儿吧。”
沈明看贺新哈欠连天,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忍不住说了一声。
其实在重庆到昆明飞机上,贺新就是一路睡过来的,可是实在是精力不够,坐在车里摇摇晃晃的就忍不住打瞌睡。
他在剧组探班待了三天,每天都是日上三竿才起床,往往这个时候女朋友早就去片场了。然后早饭午饭并一顿,下午去片场观摩一番。除了第一天可能因为他的出现,高西西特地早收工,并邀请他和剧组的主创一起吃了顿饭,接着两天基本上都要到晚上十点才收工。
相比之下他真的很佩服女朋友,晚上猛的跟一小豹子似的,白天照样精神抖擞拍戏。而且在他观摩的这三天里,女朋友演的哭戏占了绝大部分。
只要是科班出身,演哭戏那是基本功。比如“戏精的诞生”、“戏精请就位”这种后世的表演类的综艺节目当中,往往演员在台上真的有眼泪哭出来,然后就会被各种吹捧什么演技炸裂之类的,那完全是骗骗那些不懂行的观众罢了。
难就难在象程好这种因为拍摄场地的缘故,不可能顺拍,于是哭戏几乎就是一场接着一场。而哭戏本身就是极其耗费体力的,更难的是因为剧情不同,要场场哭出不同的情绪。
说实话,这种贺新自问自己可能都很难做到,但是自家女朋友却象开了挂一样,这眼泪就象水龙头一样哗哗的流,情绪转换拿捏的相当准确。
看的贺新目瞪口呆,赞叹女朋友的演技的同时,更深刻的体会到了“女人是水做的”这句话的真谛。
哪怕是拍戏时流掉了小半斤的眼泪,晚上依旧象一位骑士一般高歌一曲“我的爱水如潮……”
从昆明到大理剑川四百多公里,路况也比去泸水的省道要好的多,但一路上还是耗费了将近七个小时。
不过当越野车行至大理的时候贺新就醒了。在大理吃了午饭,一路沿着洱海北上。在滇西高原的崇山峻岭中星罗棋布的分布着一个个高原盆地。剑川县城所在的金华镇就是其中之一。县城旁边还有一个叫剑湖的高原湖泊,剑川就得名于此。
剑川县城很小,但总算有两家像样的宾馆。片场则在县城往南约三十公里的沙溪镇,那是另外一处高原盆地。
这里离丽江很近,其实还有一条路线就是从昆明转机到丽江,然后再坐车绕过一座大山过来,全程大概只需要一百公里左右。但因为转机的缘故,花费的时间就有可能更长。
贺新到达宾馆,正巧遇上收工回来的导演于飞鸿。
“这么快呀,我还以为你过两天才能到呢。”于老师看上去心情不错,春风满面道。
之前虽说是放一个星期的假,但这边由于那个银杏树小院拍完开篇的镜头之后,还要重新布景,所以制片人特地打电话给贺新晚两天也没关系。
开始,这货还挺高兴,至少可以在女朋友那边多待几天。结果发现再待下去腰子有点受不住,暴食暴饮实在是伤身体。于是便按照原定的日程,提前返回了剧组。
“原来就是这么计划的,现在既然有时间了,我想提前过来适应一下环境,再体会一下人物。”贺新冠冕堂皇道。
显然于老师对他的这种敬业态度非常满意,笑的跟一小姑娘似的道:“那就辛苦啦,贺老师!”
……
沙溪是个古镇,据说这里的先人很早就拥有了较高的青铜冶炼技术,成为云南青铜文化的发源地之一。唐代以后随着滇西四大盐井在沙溪附近开采,成为茶马古道上离这些盐井最近的街市,从唐朝直至民国的一千二百多年时间里,沙溪一直是茶马古道上盐的集散地,南来北往的马帮在黑潓江边络绎不绝。
在青铜业、盐业和商贸运输业的带动下,沙溪成为一个经济繁荣的陆路交通要冲,从而导致了这一地区民族宗教文化的兴旺与发展,创造出石钟山石窟文化、兴教寺密宗佛教文化、寺登四方街民族商业建筑文化等历史文化。
现在的沙溪,依旧住着纳西人的后裔。古戏台和兴教寺也得到了维修。但是现代化的交通改变了茶马古道式的经商途径,马帮早已不再。只有每周五的赶集还能感受到小村的热闹。或许沙溪人已经厌倦了喧嚣,沙溪安静了半个多世纪。古代的建筑文明和纳西人的生活都得以保留了下来。相比北面不远处的丽江大研镇,沙溪确实是一方未被开发的净土。
于飞鸿当初第一次来到这里一眼便相中,阿明哥哥每年三月初三乔装商户赶集和青楼女子相会的小镇,包括绝大多数的室内戏部分都将在这里拍摄。
重新布景的时间要比预先估计的要长,这些天都在拍姚鲁饰演的阿明哥哥的戏份。贺新这彻底闲下来了。
这天一早贺新跟往常一样,来到小镇。因为拍戏需要大量的群众演员,所以每天一进镇子就会发现满街的长袍马褂和长辫子,就跟时光穿越了一样。
现在是旅游淡季,鲜有游客光顾。群众演员基本上都是小镇的居民,他懒得去凑热闹,就在镇子里闲逛了一会儿,四方街头,南北巷口,最后晃进了寺登街的一家茶馆。
这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光顾了,茶馆面积不大,但很干净,女主人不是本地人,自称来自成都,前几年旅游偶然来到这里,就被这里的历史沉淀、高山流水的美景,以及安逸的生活留住了脚步,于是便在这里开了家茶馆安顿下来。
随着旅游旺季来到这里的游客越来越多,她还说等到下半年再开家民宿。她自然是认识贺新的,也很健谈。贺新也乐意每天到她的茶馆小坐一会儿,跟女主人和店里的茶客聊聊哪里的好风光、纳西人、摩梭人的生活方式、聊着茶文化……
女主人岁数不小了,但从未见男主人。女主人从未主动谈起这方面的事情,贺新自然也不去刻意打听别人的隐私。
中午,贺新和沈明在三家巷的一家客栈小院吃了顿午饭,很便宜,四菜一汤,只要五十块钱。这里平时生意很清淡,自从剧组来到这里之后,几乎包圆了镇子里所有的客栈民宿。除了导演和主要演员住在条件比较好的县城宾馆,剧组的工作人员大部分都住在镇子里,给这里平添了几分喧嚣。
午后,他索性搬了几把椅子在小院里睡了一会儿,太阳晒的热乎乎的舒服极了。醒来又去镇子东头的黑惠江边逛了一圈。沙溪真的如茶馆的女主人说的那样安逸极了,如果没有镇子里时不时传来拍戏的喧闹,可能这里除了江里的大白鹅和鸭子的嘎嘎声,几乎没有别的声响。
贺新突然觉得就在这里安安心心拍上一两个月的戏似乎也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
逛够了,心境彻底平复了,他这才朝镇子南边的一处山坡走去。那边的地势比较高,一路上行,第一次跟于老师过来的时候,于老师居然手里还拄着一根登山杖。
大约走了十来分钟,便来到了一处青灰色的旧墙围着一处院落,石板铺路。直通双层木楼的门口。路两侧的杂草修剪得干干净净,左边有石桌石凳,被一棵巨大繁茂的银杏树遮了阳光。
整个院子,既幽深又开阔,有诗情画意又显得阴沉诡暗。一棵参天银杏古树矗立在小院东侧。
因为是自然生长,也有可能是当地独特的自然气候,这棵银杏树的枝杈开的很低。贺新双手插在羽绒服的兜里,站到树下,整个人被枝叶半遮半挡,两眼一直盯着那扇敞开的窗户,想象着窗前站在一个美女的身影,正是自己夜思梦想苦等了五十年的那个人,然后自己该以怎么样一个心态慢慢从树下走出来。
他试了一遍,又一遍……
终于摸到了些许的感觉,当他再一次带动枝叶,缓缓而出的时候,突然就听到旁边传来一阵掌声。
他皱着眉头,目光不善地转头朝掌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因为院内本来就有很多工作人员在忙碌,而演员在寻找感觉时,剧组的工作人员肯定不敢打扰他,甚至还会放慢放轻手上的动作生怕影响到他。
掌声显然是不被允许的。
只是他看到的并不是没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而是于飞鸿和她的助理站在那里。于老师正一脸兴奋的拍着手。
当看到贺新不满的神情和凌厉的目光,她这才意识到不妥,赶紧连声道歉道:“对不起,对不起,贺老师,我不是有意打扰你,只是刚才你走出来的这个情景太有画面感了,如果实拍的话,我想这条肯定过了。”
“哦,没事,我也就是找找感觉。”
说着,他打量了一下周围,感叹道:“于老师,这里真的很不错。上次跟你来我还没啥感觉,但是现在却这里越来越熟悉了。”
“我跟你不一样,当初我第一次看到这里破败的模样,就觉得应该就是这里。”
于飞鸿走到石桌前,摸着平滑的桌面,笑道:“也算是缘分吧,跟我想象的简直一模一样。”
贺新点点头,没再继续搭话,转头瞅了瞅忙碌的剧组人员,又望望远天的日色。太阳还没有完全落山,余出淡淡的光,在天边映了一抹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