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圣,他们已经在往后撤了。”
高座之上,被称作柳圣的年轻男子自入定中睁开眼,“你们先过去,我稍后就至,记住别把那些人逼得太紧了。”
前来报信的两人是他堂中骨干,分别名唐旺和肖致远,此行混够贡献度,回去便可申请破境资源和长老护法,冲击圣者之境。
此行乃临时受命,携带的资源也不多,来时的路上折损了一部分人,让资源刚好够用。
不过随着拉锯的时间拉长,资源逐渐捉襟见肘,属下们也怨声载道。
他们的目的并非是将那些人捉拿回去,而是提供一种紧迫感,增加仇恨,让那些人稳定下来后,不能在外界安心发展,保证其在功成之后回故土复仇。
“是。”两人拂手一礼,退出殿中。
这种苦差事,向来讲究一个度的问题,不能压迫得太紧,也不能让其过度放松。
简单决定了一下之后的行动,心头并未出现任何警兆,柳圣便催动道器,下一刻却是仍在原地。
他愣了一瞬。
师父留给他的保命道器魂玉,碎成了粉末。
……
“致远,致远,醒醒,班主任生气了。”
在别人的推动和呼唤下,肖致远回过神,眼前是他从未见过的场景,一间不大的房子中,挤满了六十多个人。
讲台上,眼神里充满了杀气的班主任,正对他虎视眈眈。
他有一瞬间觉得陌生,但很快就想起来,那是教物理的班主任,之前叫他的,是他的同桌兼死党,两人从小一起长大。
赶紧拿起笔,在数学书划了两笔,试图蒙混过关,下一秒,他又想起了完全不同的记忆,在那份记忆里,他是客栈的伙夫,因机缘巧合获得修炼之法,后拜入一仙门。
在仙门中,他步步高升,成为长老,但好景不长,在一场波及整个世界的战斗中,仙门被灭,唯有他,因为审时度势,及时倒戈,不仅活了下来,还加入了有大能坐镇的宗门,被分到了柳圣掌管的分枉堂。
这份记忆浮现后,他总算是理清了现在的状况,这是针对精神的攻击,妄图将他改识换忆,差一点他就着道了。
他不禁有些后怕,还好自己见多识广。
眼前的场景,可能是幻觉或梦境之类的存在,要想破除,他有的是方法。
然而当他试图破除时,无论是术法还是神通,通通都使不出来,就连召唤法器和打开洞天,都毫无反应。
死党熊佐偷偷踩了肖致远一脚,想问提醒他别再做奇怪的动作,班主任的眼睛都快能杀人了。
忙着各种尝试的肖致远自然没有察觉熊佐的动作,当他所有尝试失败后,终于发现了不对。
教室里静得出奇,他抬头看了一眼,不知怎么回事,竟感到心虚不已。
“完事了吧?”班主任见肖致远终于停下动作,气笑了,“先是在课堂睡觉,然后又开始旁若无人玩起来,区区数学课,小小班主任,不足为虑是吧?”
“高三了,还有两个月就要高考,你是放飞自我了?”班主任将书摔在地上,“你学习很好?倒数第二,400多分,你拿什么参加高考?”
“呵,我堂堂分枉堂副堂主,能在虚空之中行走之人,企是尔等凡人可欺辱之人!”肖致远当即喝出一声。
他不说还好,一说出来,全班都变了脸色,特别是他的死党熊佐,他的班主任反倒是冷静下来,拿出手机,拨通了肖致远母亲的电话,“你儿子精神病犯了,马上来把他接走。”
“熊佐,我给你假条,你把肖致远带到校门口,等他母亲来接他时,把假条给保安。”班主任问人要了一张白纸,写上内容后交给了熊佐,“还剩下十分钟左右,把课后练习题做了,不会的就问。”
熊佐见事情已无可挽回,只能拿过假条拽着肖致远出了教室。
坐在校门口的花坛上,熊佐招呼肖致远也一起坐,但看到肖致远警惕的态度后,也不再做多余的事,无奈道:“虞衡大陆,不啻天,柳圣座下,是吧?”
肖致远没有回答,只是冷冷地看着熊佐。
“叔叔阿姨他们为了你的病,吃了挺多苦的,阿姨为了能更好照顾你,在事业上升期辞去工作。”熊佐看肖致远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你,好好治疗,不要辜负阿姨的苦心。”
肖致远暂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多时,一名面色苍白的中年女子急匆匆从车上下来,其面貌正是他死了几千年的母亲。
不动声色跟着假冒他母亲的人去了医院,买药回家,然后治疗。
就这么过了三年,即使肖致远认定自己的身份,但平静的生活中,有时心中也会冒出自己是不是真有精神病的想法。
这天,熊佐又打电话问了肖致远的病情,肖致远偷听了熊佐和假母的通话,心里涌出了异样的感情,他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开始适应了现在的生活,这是一个很危险的信号。
再多待几年,他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真的被治愈“精神病”。
念及此,他明白自己不能再等了。
而唯一能够想到的解法,是……
一墙之隔的假母挂了电话,开始抽泣起来,肖致远则是冷静地走到厨房,拿起菜刀藏在身后,走回父母的卧室,他开口,“妈,你怎么哭了?”
突然出现的一声“妈”,令中年女子眼中出现的希望的光芒,她的孩子,病情终于有好转了,她的脸上不由得出现了笑容。
“妈,我想抱抱你,这么多年,你辛苦了。”肖致远脸上也出现了一抹不好意思的苦笑。
中年女子激动地张开双手,走上前,想要拥抱自己的孩子。
下一秒。
她惊讶地看着孩子,以看不清地动作划开了她的喉咙,之后还觉得不放心,补了好几刀。
做完这一切,肖致远看了看时间,下午一点多,离父亲下班还有六个多小时,他等不了那么久。
呼出一口气,他走出家门,来到楼顶,就这么握着刀,闭上眼,摊开双手,一跃而下。
“快打120,有人跳楼砸死人了!”
母亲的尸体之上,嘴角弯起一个大大的弧度。
拨打电话的路人,围观的路人,都带着若有若无的微笑。
期待着睁开眼的肖致远,永远地闭上了眼睛。
……
过了世界壁垒,唐旺发现自己不是在空中,而是站在地面之上,入目是满目疮痍的大地以及残破的未知建筑。
虽说过了世界壁垒,在空中的概率会在五成左右,但另外那一半的概率,足以说明世界的与众不同。
神识一放出,就传过来的信息来看,覆盖范围被压缩到了方圆十里内。
能感应的范围内,没有一个能活动的生灵。
飞行半分钟后,感应里出现了一个人。
那个人相貌、气息都与唐旺完全一样,只是境界比他低一小阶,是碎虚中期,此时正凝重地观察着四周。
在唐旺看到那人的同时,那人也看到了他。
两人在发现对方的时候,都未轻举妄动,但僵持的状态并未持续多久,两人同时发起了进攻。
第一波的试探中,两人均选择了法器。
依靠着修为的优势,唐旺略胜一筹,对方法器不敌,被弹开后,立即为自身施加了两道防御咒,紧接着朝着他施加了三道相辅而成的杀咒。
唐旺以咒术成道,其使出的又是自己的绝招,自然是应对得有条不紊。
先以封咒封其身,后以意咒定其意,在对方无法挣脱的那两秒,使出突破到碎虚后阶时才领悟的杀咒“碎全咒”,将对方杀死。
几乎是一个照面的瞬间,他就杀死了挡在面前的敌人。
如果对方是用功法假扮他,可能会因为复活手段再次复活,但在短期内是不太可能了,碎虚期能用到的复活手段极少,除了那些天生就复活得快的种族,复活时间都是百年起底,复活时实力也会大退。
就他认识的人而言,复活后都会先躲起来恢复实力。
还有另一种情况,那就是功法催动的心魔,心魔就更好对付了,死了想要复活,必须耗费施法者的法力。
初次碰面时的心魔就比他低一阶,他估计施法者的境界最多也就碎虚中期,就算是再来一百个,他也有信心将其杀死。
待施法者法力耗尽,就是他反击的时候了。
但施法者躲了起来,神识覆盖范围又被压缩了大半,想要找人,不太容易。
思索之间,他的行动并未停止,一直在空中飞行。
没过多久,他又感应到了自己长相与气息与自己相同之人,只是这一次,那人的境界已经降到了碎虚初期。
第三人一出现,唐旺就锁定了敌人的底细,心魔类功法,碎虚中期,催动的心魔被杀死后,短时间内无法催动同境界心魔,所以心魔的境界,会随着催动的次数增加而降低。
接下来的遭遇则更加证实了他的猜测,遇到的心魔,从碎虚境,一路跌到了锻体境。
面对刚入锻体境,一脸惊恐望着他的心魔,唐旺没有第一时间杀掉心魔,而是以窥心咒听起了心魔的心声。
因为他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施法者的行为太反常了。
后面催动的心魔对他而言,脆得和纸一样,连阻挡他一瞬都做不到,放出来除了浪费法力,起不了任何作用。
修炼到碎虚的修士,都是千年的老狐狸了,他实在想不出对方这么做的原因。
难道自己的猜测出错了?
唐旺开始怀疑起当时的推测,而这个怀疑,在听到心魔心声时,彻底到达了极点。
从听到的心声中,他拼凑出了心魔的经历,不久前还是一个十二岁的采药郎,在采药时和师父因为猛兽失散,误入深林,很快就迷了路,肚子饿时随手采了一个野果裹腹。
哪想野果竟是毒果,吃下后一个多时辰就毒发,幸得路过的女修搭救,女修见他资质不错,便收他当了徒弟。
在女修的指导下,花了一天时间,心魔便突破了修炼的第一道门槛,却不想,睁开眼自己就到了一处未知之地,信赖的师父也不知所踪。
唐旺正想询问,杀咒却在他没发动的前提下,自动施加在眼前的心魔身上,心魔在瞬间就浑身碎裂死亡,连搭救都来不及。
难道不是心魔?
先前直觉没有传来警兆,使得唐旺在无意中放松了警惕,他此时才反应过来,定是有人遮蔽了天机,就如同宗主所做的事一样。
深知自己已中了圈套,就算想停,也不一定能停下。
在他思考对策时,离他十尺远的地方,一名五六岁的孩童从乱石堆中伸出头,好奇地看了他一眼,顷刻间就地裂解。
最后出现在唐旺眼前的,是一个连着脐带的婴儿,一声哭声都没发出,就融化为一地血水。
婴孩死亡后,目光呆滞的青年怔怔地看着地上的血水,喃喃道:“我是谁?”
空荡的空间,一道道身影由虚转实,不一会儿就挤满了呆滞的人。
他们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要到何处去,亦不知自己姓名,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向前走,不停地向前走。
……
巨大的危机感浮,柳圣一时之间也拿不准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但他知道,自己刚刚躲过了一场死劫。
身旁的空间扭动,一名白发须眉的老者出现,手拄着金黄色的拐杖,拐杖上方雕刻着三条缠绕的龙。三颗龙头中间,悬浮着一颗毫不起眼的灰色的晶玉。
柳圣赶忙行礼道:“拜见师祖。”
老者抚着长须笑道:“你师父闭关冲击天极,托老夫照看一下你,她留下的分身修为不够,来不了,只能老夫来了。”
“谢师祖关心。”柳圣说完后,向老者说明了魂玉破裂的经过。
老者边听边掐指推算,算了一阵子才停下。
“师祖可是算得了结果?”柳圣期待道。
老者呵呵一笑,“什么都没算出来。”
柳圣也没觉得失望,自家师祖在推衍一道上,天赋为负,所以一直以来都对那些神神叨叨的修士颇有微词。
老者伸手一指,浮现出一处地界的画面,柳圣立刻便认出那是分枉堂众人的魂灯存放地。
本该一层层摆放整齐的魂灯,竟是空出了很多空位,有些魂灯的颜色还变成了白色。
还有一盏魂灯颜色不停变换,没过多久就熄灭了,魂灯的所有者,是他亲封的副堂主肖致远。
那些空出的位置,原来是有魂灯的,人死,魂灯会熄灭,而不是消失。
其代表着魂灯的所有者,被从出生开始就被抹消了存在,那些空位,是被抹消的人仅存的痕迹。
那些变色的魂灯,虽然他还是第一次见,但也听师祖说过类似的情况,其说明着魂灯的所有者还活着,但人已经彻彻底底换了。
原因是多方面的,最常见的是夺舍与功法,柳圣人不在当地,判断不出具体是哪种原因。
“是整个因果都被改变了,本来出生在我界的修士,变成了在那里出生的人。”似是知道徒孙的疑惑,老者开口解释。
“任务取消,你尽快回来,晚了,可就回不来了。”老者望着死气沉沉的天域,没了刚来时的轻松。
“师祖可知问题在何处?”柳圣问道。
“这里水太深,你把持不住。”老者并不想多说,此片天域在排斥天道,这一点他可做不到,他虽然养虎,却没兴趣找死。
“我即刻返程。”柳圣没再坚持,连师祖都没办法,他留下来也是送死,不如早点回宗门。
老者点头,散去身形。
柳圣想到折损的人手,感到心痛无比,在虚空中死亡的属下,好歹还能复活,追过去的属下,最惨的都只剩点存在痕迹了。
叹息一声,他用全身法力催动道器,离开了伤心之地。
……
日月同辉的天上,出现了一块漂浮在空中的陆地。
简槿即使不是神识去探查,也能知道那就是尚蠡口中的周流一群人。
先祖都回来了,乱摊子她就不想管了。
走到空间裂缝面前,简槿将其撕扯开,放出神识看了看里面的情况。
不久前从里面爬出了五米多长的巨大水蛭,和她以前见过的普通水蛭差不多,只是个头更大,在白鹤清理了一波后,正在往外爬的水蛭好像是被吓到了,全都缩了回去。
简槿给它们取了生动又形象的物种名,巨大水蛭、巨大蜘蛛、巨大蝗虫。
看完情况,她本来想试试能不能用灵力做线,把裂缝缝起来,不过转念一想,没有必要。
把用来社交和联系的那部手机扔给白鹤,“你去裂缝里走一遭,回来后就代替我和特调局那边交涉。”
白鹤点头,拿着手机就飞进了裂缝内。
收回白鹳与白鹭的法相,简槿思考着两个地方的联系,裂缝内是动物占优势的世界,外面是人族占优势的世界,就像是世界发展的不同分支。
“一体两面?”
“有没有植物或者微生物占优势的空间裂缝?”
简槿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得不出确切答案,便对明世镜道:“走之前,看看前几天收的孙子。”
阮江和室友在阳台边,忧心忡忡地刷着手机。
看到血月的时候,他还兴奋了两秒,直到培训基地的老师全部出动,网上出现活人变妖兽的小道消息时,他和室友才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没网了?”一名室友惊呼,“怎么连流量都没了。”
“我也是,甚至信号都没了。”阮江回答完,另外六人也表示情况一样。
此时站在隔壁阳台的学员,也大声说他们也没网了。
不久后,整座宿舍楼的人都集中到了阳台,和其他人交换信息。
后来有人提议到楼下交流,阮江也觉得这样方便,准备和室友一起下楼。
走到客厅时,八人看见有人堵在玄关处。
其他人不认识简槿,阮江却是认识的。
“我曾和人打了一个赌。”简槿没有指名道姓。
“我没和你打过赌。”阮江经过几天的考虑,决定直接赖账。
“连愿赌服输都做不到的你,我觉得吧,在修行方面也不会有建树,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简槿不强求,毕竟就一句话而已,听不听都没区别,有事的不会是她。
“你什么意思?”阮江皱眉道,怒气一下子就上来了。
简槿懒得回答,拉开门走了出去,还贴心的关上了门。
室友们没说话,看着阮江的眼神却是很微妙,他自觉面上无光,想要找简槿麻烦,但没找到人,只能息了心思。
天上的光辉逐渐变淡,日月同辉已尽尾声,阮江此刻却有了不详的预感,那就是他的修行路可能还没开始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