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辰琉郁闷地躺在被窝里,一旁渗来丝丝温暖的气息,按理说的他是睡不着的,但按理说他也得听老婆话,所以他就这样喽。侧过头用余光瞟了一眼在睡梦中露出甜美微笑的精致容颜,认命地闭上眼睛开始数眼中呈现出的黑色里有多少道条纹和花点……
听着均匀的呼吸声,夏青复翻过身子,眼神深邃的看着这个首次入睡的男孩,眼角流出一丝丝蓝紫色的电光。
果然和父亲一样么……只有在安心的氛围下才会放松精神吗?
她唇边勾起一抹微笑,脸庞上代表妖娆的美学立即占了上风,这样的睡眠是肯定会做一些来自已经逝去的记忆中的梦啊……
“林哥……”
一声尾音拖得老长的呼唤传了过来。
啊?我不姓林吧?南辰琉迷迷糊糊的想,但这样的想法戛然而止,周围的景色逐渐清晰,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什么是现实,他很自然的融入到了这个梦境中。
“林哥!”
穿着松垮的大T恤和短裤的男孩停下了脚步,“啪嗒啪嗒”的拖鞋和地面的碰撞声也终止了节拍,男孩懒洋洋的转过身,在不算宽敞的破旧小巷里寻找声音的来源。
潮湿和阴暗带来的深色中,一个娇俏的女孩显得格外显眼,同样深色的衣服衬得她露出的那点肌肤越发素白。
“不要来找我了,”男孩躬下身子在小腿处挥了挥手,赶走聚上来却吸不了血的蚊虫,正眼也没有给女孩留一个,声音沉静而冷酷,“离我而去的人已经够多了,如果你对我的这份感情成真,更是为我的心中多添一道伤口。”
女孩不满地嘟了嘟嘴,显然这样的话已经听了无数遍:“你就这样一个人过了一个时代,也不知道伤了多少女孩子的心!”
男孩没有理睬,转过身涉着他的拖鞋继续慢悠悠的“啪嗒啪嗒”地向前走,走了几步似乎发觉她在原地没有动,又停下来扭头说了一句:“说过的,不能跟着我。”
女孩翻了个白眼,转身走掉了,真是的,搞得好像有谁不知道你住在这里一样。
悬在屋顶的电灯泡微弱的发着光亮,男孩拎起永远都插着电的水壶在桌子上的纸杯里倒了点热水,升起的热气让他的视线有些模糊。
他有些疲倦的闭双上眼,眼前立刻浮现出了血腥的杀场和遍地的尸体,随即逃避似的迅速睁开了眼。
是啊,我是孤独了一个时代,但我可是生生的屠杀争战两个时代而来的人,我身边的死去的战友和我的敌人一样多啊,我这麻木的心,沉重的杀孽,已经让我的灵魂没有了任何的温度。
也承受不起任何的温暖。
他举起水杯一饮而尽,窗外被水汽模糊的阴暗小巷的景象再次清晰,他缓缓吐气,在微弱的天光下盘坐在了榻上。
“天上有三个太阳,但是还是这么黑。”
他喃喃自语,伸手碰向开关,关掉了屋子里唯一的光源。一片阴暗之中,他闭上眼睛,放平双手,脊梁笔直,天灵神道会阳三点一线,开始了他生命中最为枯燥也最为漫长的修行。
五心朝天,五气朝元,三关贯通,三花汇顶。
混乱时代结束之后,迷雾神族不再有修者能直观的捕捉能量,只能通过气脉的方法贯通身体与环境,利用气压的流动来为血液中的神力补充那么一点动能,但它的原本作用不是用来干这个的,所以收益甚微,但是干总比不干好,炼气最基本的效益就是利用气动补正力量和敏捷,强化体质和耐力。
三轮烈日恒定的转动着,此时大地上并没有天象意义上的黑夜。高楼大厦的影子下,低矮巷道的某处,均匀的呼吸与时间缓缓流逝,倘若一切都能静止不动,那么这样就能一直地老天荒。
然而常世犹如烟火,无物永驻。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过了几天。一片黑暗之中,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打破了平静。
“林哥……”
他睁开了眼,心下有些疑惑,他虽然不是很了解那个女孩,但也是知道她内心是坚强和骄傲的,不会因为感情的原因而流泪……那到底是为什么?
他听到了脚步声,密密麻麻,震动着大地,是一大批人,这可能对常人说悄无声息,但对于修者的敏锐的感官来说是无法隐蔽的。既使已不能像先辈古神们那样掌握着世界的每一处,但在杀戮和力量中成长起来的敏锐不容质疑。
他放开盘起的双腿,脚落在了冰凉的塑料拖鞋上,迈动僵硬的步代走到门前,垂下头借着微弱的光线摸索着拔下插销,推开了薄薄的铁板门,转轴出乎意料就没有发出刺耳的声音,门板上面几排已经烂掉的钉子为掉漆的暗蓝增添了一点锈色。
显露在眼前的是熟悉的巷子里的破破烂烂和一道娇小身影,女孩的眼中蕴着泪花,脸色苍白,身体微微发抖,察觉到他的视线,便咬着嘴唇仰起头来,泪水和杂乱的发丝一起划过脸颊。
“林哥……”她哑着声音呜咽道。
他伸手揽住女孩的肩膀,上前几步将她拉到身后,视线从俯视的角度开始上移,便见到了不远处一队魁梧的黑衣人腰间别着鼓鼓囊囊的东西和飘着霉味的杂物一起把巷子塞得满满当当。
“云先生……”
见到他出来站住,为首黑衣人不由出声,声音里透着一点恭敬。
他有些恍惚,云霖光,记忆里浮现出这么个名字,他勾了勾嘴唇,三代元勋,从开国之战到统一战争,只换来了孤独的荣誉。
“怎么回事?”他偏头向女孩问道。
“……我姐姐……被他们杀了……卖掉器官……”她泣不成声,已经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声音在颤抖中模糊。
“神治的法律呢……”他皱起了眉头。
“……已经……”
女孩正组织语言想说出如今的情况,却被一声大喝阻止了。
“住口!”
云霖光顺着声音看了过去,眼神古井无波,出声的黑衣人背后不知不觉流出了许多冷汗,阴暗之中的那道单薄而萧瑟的身影里,似乎有一股铁血锋锐的磅礴气息像山岳一样涌动、镇压了过来,就像有无数把染着血的重剑的剑锋闪着寒光对准了你的身体。
“继续说。”他的声音里染了上位者的威严,但是对女孩还包留了最后一丝平和与温柔。
寂静的阴影里,哭泣的女声断断续续陈述着人性与悲伤,他垂下了头。
这样的事情在神治的未期太常见了,不过是单身女性夜行到偏僻的角落,被煎杀后贩卖给一些正在平庸的医疗技术苟活的有钱人们而已,在神王停止了威慑的时代,各地已经建立起了自己的小型统治阶级,在掌握了武力和经济的这些小部分人眼里,人命已是再贱不过的东西,即便是变态杀人狂只要有关系也没有法律来制裁,实际上权贵们正也需要有人来帮他们杀人,因为确保着神治秩序的绝对暴力已经消散,人们却又都高估了人性。
听着女孩的哭声,云霖光垂着头看不清表情,黑衣人们心里也开始发怵,敢追到这里来的狠劲已经完全消散,摸出了枪对准了那个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身影,一点一点的向后退去。
“人啊……”
他忽然发出一声长叹。
“对得起你们的先祖吗?”
随着他冰冷的质问声,空气暴动起来,狂风卷起灰尘,杂物发出相互碰撞摇摇欲坠的声音,呛人的霉味飘过他的鼻尖,完全意义上的真空被瞬间抽出,没有什么血管暴起两眼突出的前兆,巨大的气压差直接让他们爆炸成了血雾。
他看也不看阴暗中多出的那些沉暗的血色,转过身伸手摸了摸女孩的发顶:“哭吧,伤心是抵不住的……你可以跟着我了,我将要清洗这个世界,看一看或许能扶平你的悲伤。”
哭声剧烈了起来,虽然没有说她是怎么知道她姐姐的事情,以及她是怎么被追到这里来的,但想来也不是件可以笑得出来的事情。
“神王,陈岚,你听得见我吗?你应该一直都看着我,”云霖光在哭泣中低声说道,“为什么要停止对迷雾神族的管控?你看不到黑暗与血吗?我不相信只有这一件事情发生在我身边,既然都已经发生到我身边,让我看见了,那么已经发生了无数遍了吧?”
良久,有些疲倦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
“浮空城终止了对人的庇护,我们隶属于浮空城,已经放弃统治几十年了……霖光,我也不想我维持了数亿年的心血被毁掉,可是他们说的对啊,如果这个种族一直在要依靠我们而存活,那么他们该怎么活下去?这样的人性是他们自身具有的,那么带来的恶果他们也必然要承受,这不是我们能改变的……”
“呵呵,”他发出了冷笑,“如果我在此大开杀戒,屠城灭国,你会阻止我吗?”
“我……”
“那么就是并没有要完全放弃了……你说的固然对,但我不可以接受,”云霖光冷漠的说道,“我是从战场上走回来的,我不能忍受这群猪猡践踏我战友的血铸造的国家,希望我找到的解决方式不会和你起冲突。”
窗明几净并非只能形容教室,这座处在大厦高层的办公室也可以,强盛的阳光透过玻璃墙,眩目的光晕弥漫在白桦木的书架,金边的挂画,翠色欲滴的盆栽与暗红的办公桌之间,奢华典雅的装潢透露出主人的地位与追求品质的心。
而办公室的主人并没有坐在桌后工作,西装革履的中年人眯正着眼睛躬身坐在一旁的沙发上,手里晃动着升起丝丝烟雾的烟斗,若有所思。
“云……云霖光……你们惹倒他头上了么?”男人冷厉的脸上的皱纹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像是燃起香炉后的神像。
摆在玻璃茶几上的液晶块传出惶恐的声音:“我们也没有想到啊,只是想处理掉一个到处上访宣扬的丫头,没想到她和云先生有关系……”
“那你们说该怎么办呢?”男子端起烟斗,悠悠地吸了一口,反问道。
“……”另一边的人明显沉默了。
“那一批人已经被全部杀掉了,”男人自顾自地帮他分析了起来,“证明云先生是很厌恶这些事情的,也大概也知道现在世界是什么个样子,你能奉劝他接受吗?”
“……不能。”
“我们的科技刚刚接触到暗物质的层次,那你为什么不试一试现在人掌握的力量足不足够对于神造成伤害呢?”男人用诱惑的口吻说道,“这么多年来,对与外部神族的战争,我们只能依靠修行者,人的攻击手段只能作为辅助,也许此时正是证明的时机啊。”
“那如果不能……”
“你也没有别的选择了,既然她会去找云霖光,凭借这份关系难道不会去杀你吗?”男人打断了对方的话,“如果你没有事先准备的话,以人的脆弱的身躯如何和神抗衡啊?所以,准备拼死一博吧。”
“……”
另一边的声音消失了,但仔细听可以察觉到轻微却粗重的喘息声。
“我向科学院购置了一批湮灭弹头,内部是静电约束的反物质,击中的爆炸瞬间,中心的温度超出从前在战争中阻碍俢者的一切炮火,或许可以融破神明的防御。”男人平淡地说,“那个弹药箱就在这幢大厦的保卫处,云霖光杀完你之后肯定会来杀我,如果你不要的话我会取走,如果你要的话,那我就坐在这里向下看,看看答案是什么。”
“但愿大地上会盛开一朵烟火。”男人顿了顿,接着说道,“做出你的选择吧,再见。”
说完他搁下烟斗,手指移至玻璃上那凸起的薄薄一层的荧光,点击挂断的红键,微不可察的电流声和呼吸声戛然而止。
男人缓缓的收回手,怔怔地看着窗外好一会儿,虽然阳光明媚,但他总觉得天空是如此的沉抑,散布在周天的三粒亮点炽烈到把它周围的云层都掩盖了,要知道从来只有云雾阻挡光的传播。
这已经是很多很多年前的光,随着恒星的公转,远离,迫近,来到源星的途径都是弯曲的弧线,如果仔细测绘的话,这个六恒星系统的运行轨迹与到行星光路在从一恒星可见到六日共耀的反复周期中,形成了一个花瓣上满是纹路的层层叠叠的巨大莲花。
云霖光仰头看向城市里最高的建筑,按照惯例那是城市的行政管理中心,高耸象征着其的地位,原本这是他要保护的要地,现在却是他要摧毁的东西。
也正是因为如此,迷雾神族从此以后只有居民楼建成高层,如果人造太阳的换水管可以看为建筑的话,那它就是人治时代最高的塔,托举着烈日。不过天穹是在母时期建造的,对能量的研究导致环境中的能量密度不平衡,能的流动引发了诸多天灾,这才不得已将自然环境与城市分隔开,此后便一直保存了下来。
他看了那高楼上部因为反射着强光而有些耀眼的玻璃半响,迈步走出了低矮房屋凑成的巷道,阴影被他落在身后,光落在他一身黑色的正装上,产出微微的燥热。
短裤与拖鞋是他亘古不变的懒散套装,这无事发生的几亿年里他穿烂了可堆为一座山的此类物品,如果一次性购买足以让种植业,制布业,塑料业一系列的产业链猝死众多无产劳动者。
至于身上这套显得他像个去公园打太极的老头的纯黑中山装,还是上百年前他心血来潮去吃半夜路边的烧烤时,从一旁的大喊“大甩卖”的店里白嫖的,虽然是大多数情况下用来倾销不合格产品的大甩卖,但这身衣服的质量似乎很好,毕竟这么多年了也没有烂成灰,可能是他家里没有微生物吧。
“也不知道谁参与了你姐姐的事,反正我准备杀完这栋楼里的所有人,也算是给其他事一个交代,”他回头向眼睛红肿的女孩说道,“你在这里看着就好了,可能会有些危险,毕竟也没有人会心甘情愿的去死。”
“嗯。”女孩沙哑着嗓子低低地应了一声。
云霖光想走回去拍拍她的头,但又放弃了这个念头,在他的认知里,这可能并不只是安慰或者怜悯,因为他无聊地看小言时经常看到暖男在自己暗恋的女生心绪不佳时对她做这个动作,至于感情结果那就要看他是配角还是主角了,并且依他所见大街上常有热恋不知柴米贵的情侣在摸头杀,所以还是收回这份安慰不让姑娘产生依恋情结。
他不紧不慢的在路上走着,大中午的马路上也没有车,磁浮系统也没有启动,但防护栏依旧高耸着,还是只能走天桥和地道。一切都很安静,原本透过防护栏的降噪板传来的车辆引擎与路面磁浮的些许嘈杂电流声也没有了。
制冷机微微震动着,发出时隐时显不太真切的嗡鸣,从塑料栅板后吹出的冷风悄无声息地从加湿网中透过,中和着室内的热量。
大地的保温锁热效果很好,这也使得夜睌气温不会飞速下降,更何况城市高层建筑诸多,空气流通很差,散热不佳,建筑所用的大量的玻璃和金属与生物材料又都是捕捉光热的良好介质。保卫处也就是大厦一楼保安人员看守入口的地方,如此闷热之处不制个冷吹个风工资再高人家也不愿遭罪,或许会选择殡仪馆看门纵享心理之冷。
但此时保安也没有在这里任劳任怨的坐着,一个月多少钱哪拼什么命,反而有一个把有些稀疏的油亮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削瘦年轻人神情不自然地在板凳上呆坐着,面前挂着满墙的着微光图像却毫无变化的监控屏幕之下,一个里面整整齐齐码了五排的银白色子弹的打开的黑色皮箱放在桌上,内部的强磁场让子弹不可察觉的微微震动,而男人正是看着它们发呆。
他看了这些蕴藏着能够把整座城市方圆上万公里的地皮给掀翻的能量的小东西半响,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在犹豫着什么,最终还是抽出了箱子内侧插在泡沫里的说明书翻看了起来。
片刻后,他叹了口气,放下了泛着冷光的硬纸质小册,下意识瞄了眼室外监控区,其中忽然出现了一道黑色身影,不徐不疾的移动与其他静止的画面形成了鲜明对比。
他咬咬牙,狠下了心,扭头对着桌子边的话筒说道:“小浩,你让兄弟伙都过来换子弹,对外面的人射击。”
云霖光仰着头看着这栋高楼,在此已经看不见顶端了。前方就是漫长的台阶,庞大的地基才能支撑住如此高的建筑,所以这台阶水平方向上以及下方的部分是足有地上部分的一半之深的地下室,其比地上宽出的面积就是上面台阶的占地。这里是战时防空洞改建的,在将来则与下水系统相通,改成了人造太阳的供水罐。
他能够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注视,虽然他也不具备的古神的能力与术法,但踏碎星河的力量与精神是实在的,有敏锐的六感也是正常的。
他缓缓拾阶而上,有如登基的君王。
上一次这般,还是他的功绩被世人赞誉,在诸多帝国的坟墓上开创了贡勋者这个称号,在这里举行了盛大的仪式,当时台阶上还铺上了红毯。或许战争并不是好事,但在后世的数十位来者中,也没有他这样能单纯以战功获得世人的认可的。
数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着闲庭阔步的身影,藏在高处的阴影中的人心手不由都出了些汗,好在他们都戴了皮质手套,不会影响操作。
近距离射击肯定会被发现,毕竟高阶修者的感官非同一般,扣动板机的瞬间就会看到并做出反应,那么单凭本身力量没有任何技巧就能把自己加速到数千倍音速的神境,用什么速度的子弹才能命中?虽说已经有了可以达到百分之几光速的引擎,那也是没法应用到小指粗的弹壳里的,所以他们选择使用步枪,因为重型狙击装不上这么小的子弹。
修者都认为子弹是伤害不到自己的,但男人不敢赌云霖光不会闪身躲避,直接命中和爆炸波及是不同的概念,同样远远的也防止被听到心跳声,或者察觉到瞄准镜的反光。
他们的弹匣里都是二十发银色子弹,释放的能量能够将这里夷为平地,但释放的范围很小,虽不比未来的能量武器只在几厘米的空间内剧烈转化,但仍然约束在半米之内。
他们也被告知那是谁,他们手上也有许多人命,从小就被培养起来,由小混混变成杀手,让他们向其他修者开枪,向自己的主子开枪,他们也不会有丝毫犹豫,但对于他们这种常人眼中凶穷恶极的败类也会尊称一声云先生的伟人,少许的良知与敬意之外,还有更多的对于真正血腥沙场中走出累积的满身滔天杀气的恐惧,这如同面对两把不死斩的修罗。
他们的手紧紧地握着冷硬的金属,温度渗过皮套加热着枪械,似乎正紧抓着救命稻草。
“历史的车轮正在转动,命运的洪流开始奔腾,在这片大地上的人啊,你们的未来已经开始转向。”
留着长发的文艺青年站在老旧天台上,注视着耸立在城中心、在三轮炎日下通身光耀的玻璃建筑,淡淡地说道。
“这如有光芒所铸就的巨碑,刚好作为历史的见证。”
“摆渡人,醒来吧,你的从者,陈岚的血将浇灌你的王座,作为唤醒你的补偿,王将来会给你一份契约。”
“作为渊系的龙王,或许你需要听到这一声,シ夕。”
他背过身去,对着无数高楼阴影中的低矮建筑张开双臂,沉声低喝:
“诸君,且听龙吟!”
云霖光深深地叹了口气,他听见了子弹划破空气的尖啸,无名的怒火在心中燃起。
他可以说是代表了过去无数为国捐躯者的荣耀,这些人将无数战死的神与人的血践踏在脚下,辱没了先祖对未来与美好的期许,如今的举动更是不可饶恕。
他不想躲,他感受不到任何威胁,他要正面击垮这些人依靠的一切,让他们知道统治者也并非高人一等,也并非可以作践他人的生命。
“觉得自己很了不起?……”
云霖光喃喃自语,紧握双拳,闭上眼睛,眼角流出蓝紫色的电光。
枪声沉闷的声音传来,一秒不到,百颗子弹全部命中,强盛的热能与电磁场在狭小的范围内释放,云霖光身上的衣衫瞬间化为飞灰,剧烈的热光与电光的遮盖下,谁也不知道他是否受伤或是死亡。
热能散开,周围的石制阶梯迅速融化,空气模糊地翻涌起来,埋在地下的电缆轰然爆炸,电火花飞溅。
高楼的顶层,中年人站在玻璃墙边向下看,抓住护栏的手不由用力,在他的正下方的某层,削瘦的男人也做着同样的动作。
强光释放很快消退,视野清晰了起来,只见一道泛光的纯黑色人影陷落在一米余深的红热岩浆坑洞中,一动也不动。
“死了?烤成焦炭了?”
他们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有抑制不住的恐慌和喜悦涌上心头,同样感到了一阵阵的不真实感,神就这么死了吗?未免也太简单了。亿万年来,人无法伤害神的历史就要成为过去了么?
如果是这样,他们也不必害怕别的城邦现在的是实际控制者们因为此事而心怀鬼胎发起攻击,原本这些同行就可以算在被云霖光清洗的类別里,再加上弑神的历史性时刻,可以让人们忘却这恶劣的本质,为其光鲜的表面而震撼,在千百年后也只会在历史上留下歪曲的记录。毕竟修行者和人是两种生物,而且人还没有将神接纳为已类,于是在人性与政治的驱使下,功绩是可以被抹去遗忘的,人的想象力又很丰富,足以自己编造出一部由谎言构成的历史。
他们屏住呼吸,期待着那个黑色的人影开裂倒下,心跳不由加快,不知是紧张还是兴奋。
忽然的,人影的手臂张开了,组成了一个十字架,骨骼生长与如泣如怒的龙吟的巨响如同雷声般震得大地与高楼不住颤抖,在天地间回响,细密的裂缝爬了玻璃与石料的表面,里面的人纷纷跌倒,皮肤被飞溅的细屑打出血点,却忘记爬起,是被那一声蕴含着多少威严与怒火的啸声所震慑,甚至是被剧烈的响声震得昏死过去。
再次的,他身上的“黑色”张开了,像鸟儿竖起的羽毛,但那并非某种蛋白质,而是某种黑洞中都没有的双核元素组成的鳞片,每一粒相互嵌绕的双核子单是质转能的量级就等同天体,每一片蕴含的力量都近乎一方宇宙,这就是古龙,生来即是巅峰。
鳞甲张开之际,震动戛然而止,因为能已经转化了足够的物质,巨大而集中的质量引发的微黑洞效应也随之消失,在龙躯中,物质的引力并不表现,否则将成为新的宇宙中央黑洞,甚至重量也不表现出,收敛的场有如能量具象。
外骨骼与骨刺从鳞甲间穿出,单调的黑色泛出了锋锐的光芒,同残破的盔甲般嶙峋。随后鳞甲轰然闭合,强劲的气流盘旋着生发,托举着他升入高天,风暴腾起之际,千米之内被夷为平地,风息呼啸间在地面上刻画出痕际组成的图腾。
期望的神陨的人们失去了此世的身份,身体与精神家弥散在天地之中,此举还波及了些无辜的人,但在至高者的眼中,世界无时无刻都在发生死亡,这一点根本不足挂齿。
双翼张开,遮天蔽日,翼骨间膜上的甲片舒张起伏,鳞次栉比。
三目睁开,往日的记忆已经重拾,灿烂的蓝紫电光覆压天穹,映得一身黑暗璀璨无比。
他是,古龙王冥河摆渡人,卡塞斯法尔兰,至渊庚晔。
他在天空中静立良久,似乎在感受岁月变迁,沧海桑田,又似乎在仔细的品味着重新记起的过往,又似乎在思考他刚才的意志。
“……”轻轻地吐息着,他垂下双臂,右手缓缓张开,如同五缕残破的花瓣,形如密布利刺的扭曲刀刃,伸至身前,意图向下按去。
在人所不能看到的领域,强盛的力量在天顶上聚集,如同阴云压城,将落下天谴。
千均一发之际,一道劝阻声传来。
“等等!”
他停下了动作,转头看向声音的来源,目中放射出强盛的颜色令人无法直视,他打量着被光与风模糊了身形,嘴裂微张,开口道,声音有如神佛诵经与妖鬼尖啸的重奏,有如钟响雷鸣:“陈岚?我的从者,我以为你所说的阻止只是玩笑,你要向此等阶位叛逆?”
“并非以从者的身份,我是代表浮空城……希望您可以留些手。”魁梧的男子躬身行礼,低声说道。
他注视了风暴中保持着行礼姿态的神王片刻,洞悉了他的记忆,追溯天脉中的碎片后,不由喃喃道:“是圣祖与渊王的事么……父母造物先祖授意,庚晔自当谨遵法旨。”
“还请龙王斩杀我,未来会有补偿。”陈岚恭声道。
“一切我已知晓,不过先等等,我此举也是必要的,不必多言。”他叹了口气,抬手握向天空。
庞大的精神具象出龙躯,巍峨的龙首就遮住迷雾神族的整片大地,三道蓝紫色的长眸组成枫叶之形,成了新的更加迫近的太阳,或许星云更加贴切。初代龙王完整的龙躯足以与世界的体量相提并论,因为毕竟是王的造物,驭天巅峰的灵魂具象,此时并没有完全展现,但已经够用。
一时间,所有醒着的人都陷入了恐慌,其他城邦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着什么,人们只觉得有超乎想象的天灾降临,将会是末日。
龙王狰狞的面甲微微震动,低沉的宣告似是轻诵,但响彻了大地上每个角落:
“抬起你的头来,直视你的先祖!”
大地上出现了千万年不可再见之盛景,所有的生灵都抬头看向天空,如同朝圣,有些人原本就感到震撼和恐慌而看向天空,但也是有没有醒的人,他们在深眠中也感受到了灵魂上的悸动,身体不受控制的自动行动了起来,来到一切可以看向天空的位置,暴露在蓝紫色的烈光之下。
迷雾神族的“人”基本上都是精灵王朝血统弱化的后裔,身体中必然隐藏着一丝龙族的血统,作为古龙王,一共只有渊与息两类六位,而“生命之源”代表的息类龙族在古代并不参加战争,没有机会把自己的血统感染给神族,所以说他是人的先祖也并没有错。
此刻,龙的领域笼罩着大地,天地间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这种气息了,现在世界再次被这浩瀚的精神统御,天脉奔流着,力量有条不絮的交错,逝出的往事都被明悉,他注视着下方的大地,所有的一切都被摄入眼底。
“比想象中的要多啊……不过没有关系,”他如是的低声说道,“那么,赐予死亡吧。”
伴随着无人能闻的低语,被选中者化为了尘埃,这并非是什么术法,乃是绝对的暴力。
做完了该做的事,龙坚硬的面骨也无法露出什么表情,或许是仍旧淡漠,他抬起头,没有丝毫停顿的将兵刃般的手臂刺入了一旁等候的陈岚的胸膛之中,贯穿的伤口带起血液喷溅,但后者似乎没有感觉的一样静立着,刺破的力道甚至没有让他动摇一下。
“纷乱恶劣的尘世,希望下次再见时可以好一些。”
他摇摇头,鲜红的血液在黑色的甲胄上流淌并不显眼,但似乎化为了某种阵印,悄无声息将两人化为点点透明的荧光。
与此同时,横跨天宇的龙躯也正变得透明,消失,但在正常的时间感官中,几乎只是一瞬,一切就恢复了原样。
但死亡与破坏证明着这一刻的时间已经流逝,命运的齿轮正在向新的方向转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