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你们聊啥呢?聊这么开心,我来了,都没注意。”六舅推开病房门,走了进来。
“六叔,你来了,快坐。没聊啥,我跟小明讲故事呢。”
“啥故事啊,也说给我听听。”
……
其实六舅怕大表哥无聊,故意找话题引他说话,见他二人一块聊天,我则静静坐在一旁想事情,想想自己下一步应该干点什么。
……
“大表哥,千万别忘记喝粥,我妈煲一上午了!六舅,我妈说让你一会儿去我家吃午饭。我去看下我爸在忙啥,找他回家吃饭。”
“你这孩子,慢点,跑什么,打电话就好了啊……”
我找了个理由,匆匆跟二人告别,出了门便撒丫子狂奔,舅舅的话在耳边化成一阵风,渐渐消失不闻。
憋着一口气,一气跑到派出所,刚到大门口,就看到拎包出来的老爸。
“臭小子,该不会是来接我下班的吧!”老爸见了我,很是开心。
“妈让我喊你回家吃饭!”接过公文包拎在手上,难得老爸不用加班,我拽着他胳膊急吼吼地拖着往前走。
“别拽,别拽,我这老胳膊老腿的,也不怕把我拽坏了,轻点儿!说吧!找你爹有啥事?”老爸一眼就瞧出我打的小九九。
我嘿嘿一笑,也没打算瞒着自己亲爹,“老爸,李四平的儿子是我同学。我就想知道,他们兄妹三人后面的生活有没有人管?怎么管?周半城在电视里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你连电视里说话的是周半城这你都能知道?你这是琢磨挺长时间了吧!我还正寻思着,这次你们怎么这么听话,说不让插手就还真不插手了。”
“你们大人肯定有你们大人的理由嘛。”
“你也知道,这起案件最初,是因为涉及到未成年人,按规定,我们要保护受害者个人隐私。我跟你黄叔商量过,也不想你们,过早涉入到这种乌七八糟的案情当中,所以这次调查,才会将你们排除在外。”
老爸略微有些不自在,尴尬跟我解释一番。原来,他以为我还记挂着之前不让我们参与调查这件事。
“不过,你问我关于李四平这个案子,虽然跟前案有所牵扯,也不是完全不能告诉你们。
你问的几个问题,都是关于李家三个孤儿未来的生活情况。按照民法典来说,如果他家亲戚实在没人愿意收养,民政局才会考虑将他们送往福利院。
不过现在事情有了转机,花城有一位姑奶奶,今天刚联系上,很快就会赶过来,所以这件事还有协商的余地。
周半城在电视上说的那些话,全城人民可都听到了。如果他不履行承诺,从法律上来说,不用负任何责任,但从道义上来讲,应该要有所表示才对,毕竟李四平是为救她女儿才牺牲的。派出所和村委会都会从中周旋,为那三个孩子争取一些补偿金,不过没这么快,要慢慢去谈,徐徐图之,要有策略,懂吧!你也稍安勿躁,过几日就会有结果。”
“小松妈妈为什么会找公安局了解李四平的案子?”
“哟,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我们队伍里出了‘叛徒‘啊。”老爸打趣道。
“不是,是那天下午我们去看李文强,遇到他妈妈了!我猜的!我猜的!”
为了不供出小罗哥来,我只好扯了一个谎,也不知道,老爸猜出叛徒是谁没有。
“我们了解到的情况,大概三个多月前,李四平买了一份人生意外伤害险,一百块钱保一年,保额五万元,受益人是李文强。小松妈妈来公安局寻求协助,为李四平案件定性,调查李四平的死因,是否真是死于意外。”
“三个多月前买的人生意外险!”我有些惊讶,联想到舅舅之前告诉我关于李四平病情一事,也不知道老爸他们知不知道。
“这个时间点确实让人怀疑;而且,李四平之前也没有购买保险的习惯,这是他第一次买保险,所以保险公司才会寻求我们的帮助,让我们对案件进行定性。毕竟赔偿金不是一笔小数目,如果情况属实,会按照人生意外险最高额度予以赔偿。”
“还有额度?最高额度是多少?”
“最高额度会付给受益人五万块钱。”
“一百块钱保五万,这么多!老爸,你这里有关于保险这块的资料没有?我想详细了解一下。”
“你还真是,……,赶早不如赶巧了!”老爸用手指点点我额头,然后用眼睛示意我去瞧公文包,“资料都在你手里,我刚去保险公司复印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保险法》,今年全国高官会六月三十日通过,十月一日起施行;还有一些资料是保险法相关解释说明、案例分析,自己回家研究吧,研究出什么来,记得跟我分享一下。”
“谢谢老爸!”我宝贝似地抱紧了手里的公文包。
“对了,关于李四平的案子,你们有没有查出点什么来?”
老爸摇摇头,“就目前我们获取的线索和证据来看,的确是一场意外。”我突然有种松了一大口气地感觉,不知为何,我并没有将李四平身患绝症,时日不多的消息告诉老爸,话已经到了嘴边,就是怎么都说不出口。
我转念一想,李四平死于谋杀,属于刑事案件,一般这种情况,遗体还没这么快交还到家属手中,显然,还在等法医出具尸检报告。肝癌晚期患者,肝脏无论从颜色还是外观,跟正常人都有很大区别,一眼就能瞧出来。只要尸检时,对肝脏进行病理切片,他身患绝症的事情很快就会被知晓,我说与不说,其实意义都不大,只不过拖延些时间罢了。
肝脏切片病理分析需要多长时间呢?三天,五天,还是十天?这个我不太清楚,只是听舅舅无意间提过一嘴,印象有些模糊了。这么算起来,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抢在大家前面,调查出事情的真相。
隐隐约约,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希望事情不是我想的那个样子。
吃午饭时,我一面吃饭,一面旁敲侧击,想跟大人们再打探一些周大妹的遇袭细节,可惜这一次,被老爸老妈同时拒绝了,“吃饭就吃饭,说这些,也不怕消化不良。”
“小明有学医的潜质啊!”舅舅在一旁呵呵直笑。
“你们看这孩子,聊这些面不改色,还一点都不耽误他吃饭,这都第三碗饭了。一点不像我学医那会儿,第一次上解剖课,见着大体老师,虽然我内心满怀敬畏,但实在忍不住,奔出门就吐了,整整三个月都吃不下肉,见着肉就反胃。现在的孩子可不简单啊!”
舅舅一边感慨,一边夹起一筷子鸡丝,仔细品味,“今天这道怪味鸡丝做得老好了,味道很不错。”
老爸老妈面面相觑,也不知道是该解释还是不该解释,唯独我,急急忙忙咽完三碗米饭,出门消食去了。
出门消食是假,出去打探消息是真,溜达着溜达着,我便走到了周老三他家附近。我在门口转圈圈,是想着要去打探消息来着,可一时之间,我把周老三的名讳忘记了。周是姓、老三是排行,他外号叫大臭,可他大名叫个什么呢?上人家家门,总不可能连他大名都喊不出来吧!那也太不礼貌了。
周,周,到底是周什么来着呢?我正搜肠刮肚想着周老三的大名,冷不丁几个圆溜溜的物事直冲我面门便飞了过来。得亏我最近跟着小罗哥晨练,身手反应敏捷不少,抄手一抓,将这东西捏出一手汁来,喷出的汁液险些滋我一脸,酸不溜丢地,竟然是几个软乎乎的烂橘子。
身后不远处,爆出一阵大笑声,不用回头,我便听出来了,肯定是周老三那厮。
果不其然,周老三在我身后不远处,手里拎着半袋橘子,见我在他家门口转圈圈,挑了几个软的,便朝我一股脑地扔了过来。
真是顽劣不改啊,欠收拾,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你就这么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吗?”
一听我说这话,周老三原本还在嘻笑的脸立刻收敛起来,表情古古怪怪,我立刻猜出来,这家伙记忆应该已经恢复了。
却见他吊儿郎当地走到我身旁,翻身骑到他家门口石狮子背上,居高临下地望着我,“你来找我干什么?”
我倒是不着急回答他,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包纸巾,慢条斯理地开始擦拭手上的橘子残渣,心里面却在想主意,怎么才能让周老三开口配合我。
“你想抓住袭击你大姐的凶手吗?我可以帮你。”打定主意,我也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明我的来意。
听我提起凶手,周老三忍不住打了几个哆嗦,瞳孔陡然放大,眼角周围微微有些抽搐,片刻之后,他终于镇静下来,“就凭你,能够抓住凶手!我才不信呢!”。
周老三的声音中微微带有一丝颤抖,话语中却饱含着浓浓的嘲讽意味。他虽然害怕,却完全不相信我说的话。
“半年多前,唐主任出车祸那件事情,你知道吧!当时主任心脏丢了,是我跟刑侦大队一起,将那颗心脏找回来的。”
唐主任的葬礼全校师生都去参加过,告别仪式也是在车祸发生一个多礼拜后才举行的。
我们本地风俗,人死之后,需要停尸三天,三天之后方可下葬。主任的死因是车祸,这不是什么特别隐秘的事情,所以车祸之后,又拖了一个多礼拜才举行丧礼,的确是一件奇怪的事情。只是当时,大家并未关注到这个问题上。
周老三将信将疑,面上便带出几分疑惑与犹豫不决。
我见他表情略微有些松动,继续说道,“你手上这袋橘子,不是买来的,是你偷来的!”
周老三一脸惊讶,张大了嘴,呆呆地望着我。
“正常人,没人会花钱去买烂软的酸橘子。若是买的,都会挑那种又大又甜的,如果是孕妇,买酸橘子也说得过去,但不会有人花钱去买烂橘子。
……
我还知道这橘子你是从哪偷来的!想听吗?”
周老三点点头,面露疑惑。
“你是从狗耳坡西南面果园里偷的,对不对?”
“你,你是怎么知道的!这附近也有果园!你怎么能肯定我是从狗耳坡上偷来的?”
“你衣服背面黏着几粒苍耳,你骑石狮子上,我抬眼就瞧到了。苍耳,成熟期是每年的九、十月份。野生的苍耳,一般生长在平原、丘陵、低山、荒野、路边、沟旁、田边、草地等处。虽然有一定经济价值,但咱们县里没人种这个,都是当杂草处理,一旦长出来了,就会用锄头把它给刨掉。只有小孩才会专门去寻这个来玩。
除非是没人打理的荒地,所以果园里一般不会有这个。你身上粘着这几粒,位置在上衣靠近臀部处,能长这么高的苍耳一定是在野坡上。这附近有野生苍耳,又有果园的地方,结合所有线索来分析,就只有一个地方,狗耳坡西南面的果园。”
周老三依然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我,但是透过他的眼神,我知道,他已经有几分相信我了。我继续说服他,“你要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我才能帮你,包括你大姐遇袭的所有细节,一切一切,毫无遗漏,我才能从蛛丝马迹中找到线索,将凶手捉拿归案!”
……
片刻之后,周老三终于从石狮子上翻了下来,他拍拍衣服,将那几粒苍耳摸下来,摆弄两下,将它们扔进装橘子的塑料袋中。紧接着,他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铁门,“进来吧,家里就只有我大姐一个人。最近她不敢一个人出门,其他人都有事出去了。”
我点点头,跟他一起,闪身走入周家的大铁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