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的人联系不上,应该是已经失守了。”
一个秃顶的男人把耳麦取下,掰断扔进了垃圾桶,他的手上都是皱纹,胡须也已泛白,但健硕的肌肉连大衣都遮掩不住。苍老和强健居然可以和谐地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我想听听你的计划,麦克。”
整个顶层已经是戒备森严,格斯坐在办公室最里面,脸完全隐藏进了阴影中,只能看见一只腿在不耐烦地抖动。
“今天你不会死,这是我的承诺。所有亵渎者都派出去了,他们就像闻到甜味的蚂蚁。”
“被抓到一样不会死,请问我该怎样脱离困境?”格斯腿不抖了,但却抛出一个疑问。
“21分钟,21分钟后会有一架重装直升机停在楼顶……无论多少东西在管制这片空域。”
麦克声音沙哑,如同在叙述一件已经发生过的事,这份笃定让紧张的气氛稍有缓和,可还没持续几秒钟,突然有人指着天空。“小心!”
所有眼睛一齐看向窗外……那只在半空游荡的巨型飞艇已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球砸向地面,像死去的蓝鲸朝深海坠落般,霎时间火光冲天,大厦侧边玻璃墙都被掩映成了橙红色。
“飞艇里填充的是氦气,不可能自燃。”麦克震声。“趴下!”
他提醒得还是太晚了,大多数人还沉浸在刚刚那震撼的一幕,压根没有意识到危险的临近……直到他们发现那个在天空中飞翔的女孩。
“木已成舟。”
蕾弥尔呢喃着,像在回答谁的疑问,说出这句话后她睁开了眼睛,瞳孔白茫不见焦点,仿佛神祇在俯瞰世间。左右手两支冲锋枪同时吐出火舌,向顶层所有暴露的生命体疯狂扫射!
虽说是扫射,但出膛的子弹像自带瞄准镜,相比之下副部长试射的“阿波罗之箭”准头都算差劲的。在这种级别的弹幕下,所有未在开火之前躲避进掩体的人连祈祷机会都没有,在死神镰刀的挥舞中如秸秆般成片倒下。
“Shit!Shit!”听到咒骂声的麦克回头,看见格斯已经钻到了办公桌底下。
果然所谓的冷静沉稳都是表面功夫,越是身居高位的人,对自己的性命看得越重要。但到了这时候,麦克已经无心对保护目标做出评价,他一把扯出格斯。“动起来!在不知道有多少战术武器的情况下躲藏只会死得更快!”
枪声终于停下了,仅在一轮火力下顶楼的守卫们就损失大半,麦克没有因为眼前的血腥惨烈迟疑片刻,立即带格斯顺着走廊转移。几秒后,两枚进攻型手雷投掷进了办公室,把价值不菲的装饰摆件统统扬成了碎渣,爆炸产生的气浪甚至掀翻了从楼梯奔上来的的一众保安。
女孩头顶的无人机倾斜角度,拉着她冲向大厦。
“带他下去!”麦克把格斯推给了保安,怒吼道。
大厦内有无数个地方可以暂避,只要在直升机到的时候能爬上楼顶就行,麦克并没有跟下去,他抹了一把额头上的鲜血,舔了舔手心……双眼倏然被另一种颜色覆盖,如烛台亮起。不同于女孩眼瞳里无情的神性,这种黄金一样的颜色在黑暗中散发着诱惑、妖冶与危险。
他手臂上那燃烧十字架的火焰像是流动了起来……名为“灰烬天堂”的刺青涨裂了袖口,与此同时,他胸前的纽扣纷纷弹飞了出去,与年龄极不相符的健硕身躯居然再度膨胀了一圈,在视觉上已经超出人类的范畴,宛如变成了银背大猩猩之类的猛兽。
麦克不再压抑自己,仰天狂啸,释放天性的感觉却是如此美妙,他把亵渎者们比作嗅到甜味的蚂蚁,但自己又何尝不是?这就是世界的规则……他们之间相遇只会以命死博,互为血喰!
躺在过道上的伤员惊惧地看着从滚滚浓烟中浮现的黄金瞳,就像是毒蛇或者恶鬼的眼睛,那黄金瞳四下搜寻,像在寻找猎物,几番无果后突然暴怒地拎起一个手下。
“她在哪!”
在簇拥下逃到下一层的格斯突然踉跄了几步,他踩到了块碎玻璃,被保安扶稳后他缓缓朝前方看去,双腿忽然止不住的颤抖……在幽静的走廊中央,他的面前,手持两把冲锋枪的女生背对着他,45°角侧脸,微笑。
“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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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15,两个悠长的喘息声回响在大厦楼道里,费舍尔和苏尔特尔一上一下,大汗淋漓地做着重复动作……
“为什么……我们……不坐电梯?”苏尔特尔倚在黑色巨剑上,脸色潮红。
“从百米高空坠落地心,只需要剪掉电梯的钢丝绳。”费舍尔仰头看着剩下的七八层回形楼梯,无奈摇头。
“我会砍了握着剪刀的手。”苏尔特尔说。
“暴力不能解决问题。”
话音刚落,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在混凝土墙体间传荡,向外看去,玻璃碎片像冰雹一样,从上空倾泻而下。
“好吧……暴力还是能解决一部分问题的。”费舍尔尴尬地挠了挠头。“上面动静这么大,你不担心朋友么?”
“什么朋友?一头野猪罢了。”苏尔特尔嘁了声。“野猪皮糙肉厚,可没那么容易死。”
“人生就是不断在做告别,很多人已经见了最后一面,只是你还不知道。”
苏尔特尔沉默了一会,她奇怪这个轻浮的老男人怎么变得沉重起来,眉目间的落寞有些熟悉,甚至和另一个夕阳窗台边瞥见的影子重叠在了一起……那个她无法以真实面目相处的影子。
“说教够多了,你觉得人能从别人的语言里获得经历么?”苏尔特尔背对他站了起来。“浪费时间。”
“……也对。”费舍尔想了想,承认有道理。但也许讨论一下会更好,随即走到通道出口,敲了敲门上的亚克力板。“你们觉得呢?”
空气凝固了一秒钟……等苏尔特尔提起巨剑的时候,潜藏在门后的两个“刺客”已经跳了起来,手持哥萨克弯刀一左一右,朝着近在咫尺的费舍尔发起刺杀。
他们是一对双胞胎兄弟,天生就拥有别人难以企及的默契度,在这个距离上还从未失手过。然而男人好像预判了他们的动作,后仰接近90°躲过了这一击,等他们缓过惯性的时候费舍尔已经站在了他们身后,轻轻松松把其中一个踹下了楼梯,另一个再想举刀也被抓住了手臂,僵持之中一柄袖剑从手腕下弹出来,洞穿了血肉,在疼痛失力的瞬间费舍尔夹着他的头撞在了楼梯扶手上。
就这样,两个亵渎者连波象力都来不及发动就进入了昏迷状态。费舍尔不在意地甩甩手,沾血的袖剑缩入腕部,干净利落……从夏洛克·林那里拿到的设计图被“乌列之锋”铸造成品后,这还是他第一次在实战中使用。
苏尔特尔放松了警惕,虽然心里对男人稍稍认可,但让她说什么赞美的话显然不可能。就在她准备继续走的时候却发现结束战斗的费舍尔停在原地,眉头微皱。
“……你有什么办法么?”
“有,但会破坏楼梯。”
苏尔特尔抬头看了眼,脸色糟糕,大概所有人看到这一幕脸色都不会太好……朝上走的楼梯站着数不清的“人”,每个都是黑雾一般的身躯和金色眼睛,阴暗,诡异,扭曲地释放压力。
“这些黑暗之魂都是由特殊的唤魔师召唤而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闭上嘴巴。”耳机“嗞嗞”了几声,总督的声音传出。
“Thankyou.”费舍尔感谢她的提醒,虽然他很早就知道。
他松了松领口,向上看去,眼神如同《功夫熊猫》里摆脱束缚的太郎看向头顶的一千名狱卒。隐藏在黑暗之魂中的唤魔师忽然察觉到强烈的威胁感,自己似乎被“锁定”了,果断指挥所有的黑暗之魂压向那个让他感到不安的男人,霎时间恶灵们就淹没了费舍尔……苏尔特尔下意识亮起双瞳,“破灭之枝”上红莲躁动,但她迟迟没有出手,她的能力没什么敌我之分,烈焰只会无差别地吞噬一切。
“好玩么?”
所有黑暗之魂都迟滞了,像年代久远的录像带一样闪回卡顿……唤魔师张着嘴,忘记了咏唱,恐惧攥紧了他的心脏,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压迫力如高山的男人,无法理解他为什么能瞬间就穿过万千阻碍出现在自己面前。
费舍尔也没废话,抬手一挥,锋利的袖剑弹出,如外科手术般精准切开了唤魔师的喉管,剥夺了他使用声带的能力。所有黑暗之魂在顷刻间幻灭,唤魔师捂着脖子后退,跌跌撞撞地想逃走,但失去氧气供应的身体只走了几步就摔倒在地,他躺在地上拼命的喘气,但却没有半点空气能从堵住的喉管钻进肺里,无助挣扎,看起来和一个羸弱的普通人毫无区别。
费舍尔上前,把一个塑料吸管插进了喉管里,暂时恢复了他的呼吸能力。
“你的能力是……加速?”苏尔特尔追了上来,眼中的震动无法掩饰,她是旁观视角所以勉强看清发生了什么……男人的动作快到就像把一分钟的视频用一秒钟播放了出来。
“差不多。”费舍尔耸了耸肩。
“这么变态的波象力,‘觉醒’的时候一定很痛苦吧?”
“世界上有多少人遭受了痛苦,却什么都没得到,连出卖灵魂都换不来渴求的力量。”费舍尔淡淡地说。“我们都是幸运儿。”
“悲剧中的幸运儿罢了。”
苏尔特尔冷冷地握住剑柄,更正道。两个人摆好了进攻姿势……在他们正前方的大厅中,无数黄金瞳亮起,如同一场群龙的邀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