蚁巢国际大厦,31层。穿过躁动的长廊,首席执行官格斯·卡斯蒂略推开隔音门,在目光焦点中走到会议桌尽头坐下,夕阳照在泛黑的皮肤上,显出了二分之一的非裔血统。
他今年47岁,和Obama当选总统的年龄相同,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从他上任接手开始,五年内公司业务规模扩展增长了近一倍,股票连年涨幅超过30%,被三大评级机构奉为3A级优质股,整个蚁巢国际在他手底下蒸蒸日上,连州长都曾亲自带领媒体将其作为模范公司采访宣传,以好让自己的政绩表看上去不那么的单薄。
然而今天似乎有麻烦找上门来了。
“格斯·卡斯蒂略先生,我看了贵公司的职务结构,您既是CEO,又是董事会主席?”
左边坐首位的中年白人男性率先发难,他的胸牌显示他来自于国税局检察科系。在美国,国税局是比FBI还要难缠的存在,被他们盯上的人会被24小时监听,此外拥有查看企业一切交易明细的权限,必要时还可以动用武装力量来维护纳税的“神圣性”。
“只是公司的所有者和员工们对我有足够的信赖。”
“您的意思是他们不担心会出现一个独裁者?”
“这片土地上从未诞生过独裁者。”格斯安静地回答道。
“我们接到举报,您的分公司税务有异常项,您能担保美国境内的每一家分公司都缴纳足够税款么?”征纳科系的另一位成员提问。
“是的,我可以。”
“抱歉,”右手边本州工会的代表举手。“我们收到两起蚁巢国际的员工投诉,涉及到薪水和福利保障问题,请问卡斯蒂略先生,贵公司的福利保障是否符合契约标准?薪资是否出现过延迟发放问题?”
工会代表提问的同时后面架起了摄像机,让场面多了些拷问的意味。工会不归联邦和州政府管辖,势力强弱来源于工人阶级支持,所以即使未必能解决问题也会保持对企业的强硬姿态,经常组织罢工,任何公司被他们找上门都会头疼。
“克雷洛夫说过‘一燕不能成春’,蚁巢国际从来都是把对员工的重视放在第一位,如果的确出现纰漏导致个别员工未能享受应有的待遇,公司愿意接受处罚,并照契约给予双倍补偿。”
他的表情毫无变化,淡淡笑着,透着一种异样的安宁感,仿佛牢牢掌握着一切,两边人马都有点被唬住了,陷入短暂沉默。但他们不知道的是,平日里公司所有人看到的也是这幅面孔,优雅,克制,不喜形于色,平易近人彬彬有礼……曾有竞选团队想把他打造成一个州长或总统竞选者,但最后选择放弃,只因他表现得太过沉稳,而竞选需要的是为演说而生的激情。
和他接触时,有些人感受到十足的亲和力,有些人却畏惧如毒蛇猛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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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税局所说的分公司还没加入计划网络中,税务是完全干净的,工会拒绝提供投诉人任何信息,公司内部也查找不到相关情况……他们离开的时候复制带走了公司五年内的进出账目明细和人事资料。”秘书低头,“也许这才是真正的目的。”
160米高的大厦楼顶,格斯听着报告,遥望地面缓缓启动的车流,金丝眼镜之下没有任何波动。
“工会那边,要给他们的负责人打电话么?”秘书询问,蚁巢国际很多次都在州工会活动上给予过资金“支持”,关系一直不错。
“不用,那是职责,不能要求他们像某些地方的工会把职务缩小到节假日发放礼品。”
格斯掏出一个复古的翻盖手机,当着秘书的面拨通一长串号码,通话时间很短,随后他掰断手机的翻盖,交到秘书的手上。
“处理掉它。”
这是一种预付费手机,使用的时候无需签署服务合同,无须身份验证没有信用检查——如果只用一次,它就是世界上最能保护隐私的手机。
“让麦克增加安保人手和强度,不要声张。”
“要继续收紧那些人吧,或者说干脆暂停,等风波过去。”
“No.”
“No?”秘书以为自己听错了,公司毫无疑问已经被盯死了,继续让那些阴影中的人活动几乎是“自爆”行为。
“No.”格斯不容置疑地看着他。“一切正常运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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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此刻,费舍尔端着一杯吉佳乐世家的拉兰德在月台漫步,这款1999年的罗蒂丘干红随着摇晃,逐渐绽放出黑莓、香草、煎培根、融化的沥青……和新鲜血肉的香气,华美而纯净。
在他离开快餐店不久就受到正式的官方接待,一辆黑色的加长林肯和十几辆雷克萨斯在路边等着他,为首司机自称本市负责人,第二句话就是为不能去机场迎接表达歉意,随后车队载他到了一处景观极佳的私人酒店,接待过三届总统的酒店全天闭门谢客只为他一人。落座后,侍者们优雅地奉上美酒佳肴,顶级大厨制作了惠灵顿牛排、牧羊人派、康沃尔肉馅饼等七道菜大餐,还有经典甜品伊顿麦斯。
这套显然是力气使歪了,费舍尔对这些英国名菜毫无感觉,他从小是吃着中餐和法餐长大。不过既然对方给足了面子,费舍尔也不好摆什么“帝国上宾”的架势,磨起刀叉询问能否让他参观本部,负责人微微一笑表示用餐结束后会送他到圣乔治车站,那里有通往本部的交通工具。
一列复古的低速列车停靠在他面前,费舍尔晃晃悠悠地上了车,列车沿着支线轨道很快进入了山洞中,负责人提到过本部建立在一个学院的遗址上,一个研究如何屠龙的古老学院。费舍尔对此也有所耳闻,最先登陆北美的清教徒有不少被宗教洗脑,认为这片化外之地潜藏着巨龙之类的生物,是会威胁到神之统治的恶魔化身,个个想着复制“屠龙者圣乔治”的壮举……然而中世纪的所谓屠龙不过是骑士们单枪匹马干掉了大一点的鳄鱼或者巨蜥,随着生物学发展这种靠臆想支撑的学院终究只是昙花一现。
列车不知道在黑暗中穿行了多久,终于重见光明,一身军装的列车长向他敬礼,礼貌地发出到站通知。费舍尔摇着酒杯走下车,他已经到了一个山谷的尽头,虽说是山谷,但到处都是大型机械开凿过的痕迹,整片建筑群坐落其中,与其相比STC学院的规模都稍有逊色。建筑风格也区别于STC的古典主义,只能用科技与前卫艺术的结合来形容。
两架无人机从费舍尔头顶掠过,把他的视线引向最高处的大教堂。
建筑群入口只有一个大写的“BASE”标识,意为“基地”或者“出发点”。标识下早已有一群人围着圆桌半边等候着在,看起来就像什么80年代的古惑仔入会仪式……费舍尔走近了才看到桌上垫了雪白的餐布,餐布上有一束鲜艳的红白蔷薇,两杯插着小国旗的香槟起泡酒,和……一大桶炸鸡。
“不好意思,没地方放。”一个发型做了挑染的时髦女生说道,嘴角沾了油渍。
“随意。”费舍尔耸肩,放下红酒端起香槟与领头碰杯,对方明显很善于应付这种场合,把迎宾辞令快说出花来了,可说着说着忽然脸色大变,像看到了哥斯拉和金刚扭打在了一起。
“蕾弥尔!快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