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C历史收藏馆顶层,狮厅。
空旷的环形房间中央孤独地摆着一条金丝长桌,后方的墙壁上挂有狮心王查理一世的巨幅画像,十面纹章旗帜从高台飞檐上垂落,立于画像两边。阳光透过天窗流淌而下,穿过旗帜间的缝隙,到达长桌后便只剩下蒙蒙的圣洁白芒。
“恭迎洛朗伯爵!”
管家推开狮厅的大门,弯腰做出了“请”的动作,态度之恭敬让人仿佛回到了等级森严的中世纪。听闻此言,穿着裘皮坎肩的女人立刻起身,高跟鞋与大理石地面的碰撞声如雨点。
“弗雷德里克!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我也一样,伊莎。”弗雷德里克张开双臂,微笑着和她行贴面礼。“上次见面还是一年前的今天,但你仿佛年轻了一岁。”
“你的双唇得到了蜜蜂之神的祝福么?”女人娇嗔着挽起他的臂膀,像已经成家的女儿挽起慈祥的父亲。
斯卡迪家族家主,伊莎贝拉。
弗雷德里克的话并非完全奉承,大部分人见到这位家主都会感到意外,她护照上的年龄已过四十,看起来却是三十岁左右的少妇模样。
“抱歉诸位,让你们等太久了,”弗雷德里克落座长桌尽头,像东道主一般坦然,而伊莎贝拉则坐在他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感谢来自巴黎的斯卡迪家族主持了会议的召开,还有来自爱丁堡的凯恩家族族长,佛罗伦萨的罗森家族族长,以及新加坡的洛瑟锡公司总裁,布鲁塞尔地区四大联合公司代表人……感谢诸位的如约到来。”
弗雷德里克从前往后如数家珍般地点出了校董们的身份,这群来自世界各地的权力者们挨个站起来,以温和的礼仪向着众人致意。
“不过这次好像又多了新的面孔啊。”他微笑着看向身旁的女人。
“这几位分别是来自香港的李先生,加拿大以太集团创始人亚伯拉罕先生……以及美国诺斯马丁公司董事长泰勒·伯格。”伊莎贝拉站起来一一介绍。
“各位都是在商业领域掌握话语权的人,不知道今日屈尊前来有何贵干?”
“我们为了合作而来。”来自香港的年轻人站了起来,笑了笑。“如若顺利,也许能为狮厅多添上几面纹章旗帜呢。”
他的态度不卑不亢,声音清晰地落入每个人的耳中,虽是提出请求的一方,但在旁观者看来气势却与主座的伯爵并驾齐驱。
“哦?很多年没有人提这样的要求了。”弗雷德里克抬头向上看,最前方的两面旗帜分别代表着洛朗家族和斯卡迪家族……和用骏鹰、星星与鸢尾花组成的斯卡迪纹章相比,洛朗家族的六瓣蔷薇更像一种极简主义。“你们商量好要添上多少面了么?”
“3。”年轻人微笑,干净利落地说了一个数字。
“和现在的加起来就是13面,13可真是个不吉利的数字啊。”弗雷德里克叹息道。“而且这屋顶上……好像没有多余的位置来插新旗子了。”
年轻人愕然,他早已准备好了满腹应辞,却没想得到的答复会是这样……你在问买下伦敦能便宜几个亿,他告诉你今天会计不上班。
“位置挤一挤总是会有的,不行就换一间更大的屋子。”挺着肚腩的客人站了起来,示意年轻人坐下。
“我记得阁下,贵公司的军火贸易遍布全球。”
“能让伯爵大人您记住,是我的荣幸。”泰勒·伯格脱下高礼帽。“我对您的尊敬发自内心,并非取决于您的爵位。”
“那是为何?”弗雷德里克像起了兴趣。
“您的远见和能力。”泰勒戴上礼帽。“恕我直言,您的父亲奇切斯特伯爵,他空有伯爵之名,在世时连洛朗古堡的维修费用都要向政府申请。但您凭借他留下的少许上议院人脉,短短二十多年就取得了今天的地位,足以载入史册啊伯爵大人。”
“瞧您说的,听这意思我们的伯爵大人是一位……暴发户?”伊莎贝拉虚掩着嘴,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泰勒哈哈大笑,肥腼的肚子像果冻一般上下晃动。看到这一幕,笑声在校董们之间也传染开来,尽管他们前一分钟还严肃地像是在参加一个葬礼。
伊莎贝拉是个聪明的女人,她的言语卡在一个奇妙的节点上,退一步是纯粹的玩笑,进一步就是赤裸地羞辱。
终于是露出真面目了啊……弗雷德里克不紧不慢地从雪松盒里抽出一支剪过的哈瓦那雪茄,耐心地划起一根火柴点燃末端,再送到唇边,深深地吮吸了一口。
“1607年,大批英国清教徒漂洋过海去到北美,建立起以纽约为首的13个英属殖民地,那就是最初的美国。”伴随着青色的烟雾,弗雷德里克的声音宛如历史浪潮般在大厅中回荡。“美国的崛起总共不过百年,从这样的暴发户国家出来的人也会瞧不起暴发户么?”
全场静默,校董们都收敛起笑容,所有人都感受到莫大的压力,仿佛那火柴点燃的不是雪茄而是伯爵大人的怒火。
“不要生气嘛,弗雷德,先前的气氛你不觉得太死板了么?”泰勒的脸已经涨成猪肝色,伊莎贝拉出声打了圆场。
“我没有生气,只是后悔因这种会议而错过了我女儿的开学典礼。”
“噢!原来我们的小公主已经到了上大学的年纪么?你看我们都忘了带礼物。”伊莎贝拉面带微笑,朝向众人。“诸位可能不知道,‘阿丽塔’计划已经成功了,我们的伯爵大人不惜把独女投入那神话战场上,为这一千年的胜利添砖加瓦。这是多么崇高的觉悟啊!我等只能仰视,毕竟我可舍不得让那两个愚钝的儿子去冒那么大的风险呢。”
“那是当然,艾米丽是我的骄傲,也是洛朗家族的骄傲,没有人会比她更优秀,连神灵都会庇佑着她。”弗雷德里克反而满脸得意。“至于您的儿子们,他们此生最高的成就大概就是出生在了斯卡迪家族。”
伊莎贝拉动人的笑容凝固在脸上,像被胶水糊住了。
“伯爵大人,请不要误会,我们带着诚意而来。”香港的李姓青年再度起身,但这一次明显弱势了许多。
“行了,少卖点关子。谁都知道‘千年战争’结束后世界的势力会重新洗牌,“天使与恶魔”的战争中,神圣的《Bible》告诉我们天使最终会胜利,而支持天使的势力将会分享胜利的果实。你们坐在这里,无非就是想分一杯羹,就像二战中最后出场的美国那样。”弗雷德里克掐灭雪茄,淡淡地说。“你们之前尚有疑虑,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发生了几件事让你们下定了决心与我们合作,我猜猜……和圣诞节那几桩谋杀案有关?”
此话一出,校董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他们大部分人对于新势力加入这件事都持中立态度,虽然有人加入会降低他们的实力占比,但同时让选择的道路更宽广,让他们的触手能伸到更多地方。可经过刚才弗雷德里克的一番说辞,中立的声音已经倾斜,矛头开始指向外来者们。
“我知道美国那边也有类似的机构,他们从我们手中抢了一批神选者,用古老的方式加以训练,给他们灌输腐朽的教条,称他们为‘圣堂武士’。”见客人们都集体沉默,弗雷德里克继续说。“你们当中有些人也是其投资者,为何不把全部赌注压在他们身上呢?”
“他们不值得我们完全的信任,伯爵阁下。”在弗雷德里克的连续逼问下,一位戴着头巾的阿拉伯人终于站了起来。“美国至今对那三位神选者的死都毫无头绪,而且,有传闻贵校似乎掌握了有关天使长米迦勒的线索……”
“无稽之谈,当天使长米迦勒出现的时候就意味着战争已经临近尾声。”
弗雷德里克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客人们面面相觑,他们来之前都抱有同样想法,但伯爵果断的否定反而让事情变得可疑了起来。
“伯爵大人,大家都是生意人,我想没什么困难是利益逾越不了的。”年轻人第三次站了起来,清了清嗓子。“STC学院尚未从四年前的打击中完全恢复,您又召回了世界各地的执行人们,想必财政的问题有所紧迫。如果能额外在校董会增加3个席位……我们承诺不改变目前校董会的权力结构,而且愿意按比例补缴这么多年来校董会对STC学院的投资,在商业上加强与各位校董的合作……《Bible》的确预言我们会赢,但过程总是未知且充满凶险的,因此我们要尽最大努力增加实力减少损失,您说对么?伯爵大人。”
他的语气温和,循循善诱,态度极为谦卑,甚至可以说是低下,就像一只底牌被揭穿的猫咪。
“很有意思的条件。”弗雷德里克慢悠悠地扫过众人的脸。“既然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诸位,我们举手表决吧。”
说完,他不再看着长桌两侧的校董们,而是弯下腰,捡起桌下一只被踢掉的精致高跟鞋,穿回伊莎贝拉被黑丝袜覆盖的脚上。
“下次还是穿着鞋子吧,没准会让别人更有感觉一点。”
弗雷德里克无视僵硬的神情,友善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随后回身,威严地面向已经表决完毕的长桌。
“那么,接下来,就让我们来谈点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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镜头一转,睡得正熟的楚正凌忽然打了个喷嚏,他迷糊地抬起头,看到周围满堂的学生后嚇了一跳,几秒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赶紧擦了擦嘴角的口水正襟危坐。
也实在怪不了他,自从典礼开始后什么院长什么教授轮番上阵,净发表一些冗长又难理解的英文演说,一开始他还能耐心听索利雅翻译翻译,到后面实在顶不住那些耳熟能详的陈词滥调,昏睡了过去。
“……接下来,有请新生代表艾米丽·洛朗小姐,将由她献唱歌曲《Mirror,Mirror》作为2019年春季开学典礼的结尾。”
楚正凌疑惑地擦了擦眼睛,朦胧之间他好像看见了一团光从前排飘了起来,走上了台前。
等另一位秘书着装的女生坐到施坦威钢琴前,奏响第一个音符的时候。他才看清那不是一团光,而是个像光一样的女孩,全身笼罩在纯白复古的衣饰里,眼睛如同镶嵌在冰雪皇冠上的深蓝宝石。
楚正凌忍不住“喔哦”了一声,不同于他见过的任何女孩,仿佛携带着一种纯净的特质,如云雾般的,只可远观,让人心生怯懦不敢靠近。
在聚光灯般的视线中,女孩闭上了宝石般的眼睛,脸上的神情冷漠似哀伤,双唇缓缓启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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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irror,tellmesomething.Tellmewho‘stheloneliestofall
(魔镜啊,告诉我,告诉我谁是最孤独的人?)
Mirror,tellmesomething.Tellmewho‘stheloneliestofall
(魔镜啊,告诉我,告诉我谁是最孤独的人?)
Mirror,what‘sinsideofme.Tellmecanaheartbeturnedtostone
(魔镜啊,我的内心什么什么样的?告诉我心会变成石头么?)
Mirror,mirror,what‘sbehindyou
(魔镜魔镜,你身后藏着什么?)
SavemefromthethingsIsee!
(从我看到的一切中解救我!)
Icankeepitfromtheworld,Whywon‘tyouletmehidefromme
(我要远离这个世界,你又为什么不让我躲起来?)
Mirrormirrortellmesomething.Who‘stheloneliestofall
(魔镜魔镜告诉我,谁是世上最孤独的人?)
I‘mtheloneliestofall.
(我是世上最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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舞台仿佛变成了画卷,女孩静静倘佯在透明的海底,周围是空白的夜,只有无数雪花正从天空飘落。
钢琴声停止,大礼堂静默了一会,院长松开手杖,带头鼓起了掌,片刻后全场掌声雷动。
女孩睁开眼睛,像是从沉睡中醒来。她略显意外地左右看了看,随后提起裙摆,右脚后撤,优雅而礼貌的行了一个屈膝礼。
画面嗞嗞闪烁,舞台、钢琴、全场震动……正在大力拍着手的楚正凌忽然停止了动作,不知为何他对一幕感到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梦里见过的一样。
不过他哪会梦到这样精彩的表演,这样好听的歌呢?他一个土鳖也脑补不出来这样一个妹子做屈膝礼的样子啊!
楚正凌想想便释然了,看着女孩退场背影继续拍着手。
“呵呵呵呵……”突然,一个阴恻恻的冷笑穿杂在掌声中,宛如曲谱中一个无比清晰的不和谐音调。
这笑声充斥着不屑和轻蔑,像是对女孩表演的讥讽,又像是对他自嘲的回应。楚正凌差点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惊惧地四下张望,笑声充斥着每一个角落,但所有人都对此毫无反应。
“大师,你有没有听到……”楚正凌颤颤巍巍地回头,却愣住了……只见大师也在鼓掌,拍得比他还起劲。
我靠,这不会是个花和尚吧?
“大师,你们出家人看美女唱歌……也会鼓掌的啊?”说来也奇怪,楚正凌注意力转移以后,冷笑声也跟着消失了。
“非也,”静玄停止动作,淡然一笑。“小僧自幼时便能视鬼矣,村人甚忌之,不得已另谋他乡。后流落寺院处,被家父收为养子……今日听闻此歌,触景生情,故有感而发。”
楚正凌暗呼罪过,自己差点用小人之心去度了大师的君子之腹……不过大师说的这鬼,难道是他在平安夜见到的那些黑影“DarkSoul”?
“大师你来这座学院是做什么的啊?学习怎么驱鬼?”
“非也,”静玄摇了摇头,双手合十。“小僧奉家父岩田龙造之命,来此了结尘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