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正凌像个死人一样被人提着后领,一米七五的个子对方就像拎着个小鸡仔。
鲜血不断从他的鼻孔涌出滴在地上,教堂陷入黑暗的瞬间他脸和腹部就各挨了一拳。尤其是腹部,大量的痛觉神经反馈冲击着大脑,他痛得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作为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三好青年,楚正凌这辈子从未参与什么斗殴事件,自然也没遭受过这么结实的殴打,连意识仿佛都被锤进了一片模糊的混沌中。不过他清醒得很快,好像有一双手轻轻地又将他拉了回来。
“你特么……谁啊?大爷我招你惹你了?”楚正凌感觉浑身都在疼,喉咙里弥漫着甜腥。他擦了擦被血块堵住的鼻孔,立刻闻到了一股铁锈和火药的味道。
他往旁边瞅了一眼,劫持他的是个身高超两米的壮汉,全身都笼罩在白色披风里,上下唇边一圈络腮胡,双眼隐藏在鹰嘴一般的帽兜下……活脱脱一个《刺客信条》里走出来的“艾吉奥”!
现在劫道的都玩起了cosplay吗?不过人家艾吉奥的目标好像是“圣殿骑士”吧?你拿良民开刀还有没有职业道德啊喂!
“我微信里只有几百块……”楚正凌嘴上服软但暗地里小动作没停,心底还在暗骂现在抢劫的一点眼力劲儿都没有。
披风男似乎很惊讶他的恢复速度,不过只是发出了反派一般的冷笑声,任由他挣扎踢打。自己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了一步,如同站到了天堂和地狱的边界。
楚正凌的脖子忽然僵住了,他呆呆地望着泛着灰色的水泥地面,感觉身上所有的力气都消失殆尽,小腿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他现在的位置是……教堂的楼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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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ra和翟秋和踩着血迹冲了出去,他们俩脱掉了滑稽的红白外套,露出了下面的长风衣和小黑裙。扮成圣诞老人和驯鹿的目的不是什么恶趣味,是为了在人群中降低存在感……当然这个建议是Nora提出来了,所以不靠谱算是预料之中。
“血迹消失了。”翟秋和抬起头,面色凝重。
他们没走几步线索就已经断开,除了教堂门口其他地面上别说醒目的红色,就连挣扎的痕迹都没有。唯一让翟秋和在意的是最后那片血迹的形状,不像在快速运动中洒落的,倒像一滩从桌子上打翻的番茄酱。
Nora半蹲下去,沾了点血在指间碾了碾。“还没凝固!”
翟秋和也蹲下去检查了一番。“最多40秒之前,人还在这里。”
“会不会就在这被塞进后备箱里带走了?”Nora来回望了望,像只放哨中的狐獴。
“任何型号的引擎在这么近的位置快速启动,必然会发出明显的响声。”翟秋和看着她。“我听力不好,你刚刚有听到轰鸣么。”
Nora仔细回忆了一下,缓缓摇了摇头。
就在他们俩一筹莫展的时候,大门“咣当”一声地在身后闭拢。讲台和长椅、嘈杂和音律、奏者和看客……尘世中的喧嚣与暖意都被挡在了门后面,只剩无尽的落寞盘旋。
“我感觉有点冷……”一阵秋风吹过,枯黄的树叶在空中飘飞。Nora下意识地往翟秋和身边靠了靠。
他们盯着教堂对面的商业大道,自西向东,小吃店、礼品店、超市……所有地方都明晃晃的亮着。那些路灯,那些被玻璃球装饰的橱窗,还有远处百货大厦的霓虹,流光溢彩,漂亮极了。
但整条街上没有一个人影……他们就像两个被世界遗忘的孩子。
巨大的外压把Nora和翟秋和挤在了一起,他们以背相对,冷冷观察着这个熟悉而又陌生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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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嗒”
鲜血擦着女孩挺秀的鼻尖落到了地上,发出了雨滴般的脆响。
Nora怔了一下,有些奇怪地抬起头,忽然她瞳孔紧缩,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
“Nicetomeetallforyou!”披风男响亮地打了个招呼,露出了一口白牙。“……ElectofGod.”
正在他手上小心翼翼维持平衡的楚正凌一愣,心说怪不得这厮对他不理不睬油盐不进,搞半天是个老外。不过这前半句“很高兴认识你们所有人”他还能听得懂,后面这个“神的选择”是什么意思?平安夜舞台剧?
“WelcometoCHINA、WelcometoCHINA……”楚正凌赶紧切换语种,不过情急之下脑海里只有这句万能的迎宾用语,小学初中高中英语老师知道后怕不是要被气得掀起了棺材板。“……太君,你滴能不能把我先放下来滴干活……什么事都可以好好滴商量……”
“Idon‘tknowwhoyouare,buthe‘sinnocent!(我不知道你是谁,但他是无辜的)”看着在风中摇摇欲坠的楚正凌,Nora高声喊道。
翟秋和目测了一下,从教堂楼顶到地面大概有四到五层楼高,摔下来最乐观的估计也是重伤。他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在数分钟内到达那个位置的,但显然真正目标并不是楚正凌,否则他们看到的应该是一具尸体。
“He‘sinnocent?No,He‘syourfriend.(他无辜?不,他是你们的朋友。)”披风男显然耐心不是太足,他拎着楚正凌晃了晃。“Icountto3,3secondslater,I‘mgoingtoseeyousquatonthegroundwithyourhandsonyourheads.Ifnot,I‘llletgo.(我数到三,三秒后我要看到你们蹲在地上双手抱头。如果没有,我就会放手)”
对方态度之强硬大大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按理说手上只有一枚筹码,任谁都会珍惜,想让它的利益实现到最大化,所以哪怕亡命之徒也有谈判的余地。但对方明显是个赌徒,赌他们不会对楚正凌坐视不管,他们没法跟注,连筹码都没有拿什么跟注?
Nora和翟秋和沉默地对视了一眼,乖乖地把双手举过头顶。
不知道是英语老师集体显灵还是那些年追过的美剧英剧起作用了,楚正凌神奇地理解了披风男的意思,看到和他萍水相逢的两人真按照指示的那样双手抱头,心里不禁感动得直冒泡。
“够仗义啊……”楚正凌思前想后自己也就给了女孩一把瓜子算个人情。“喂!人家都照做了你还不赶紧放我下来!”
披风男低低笑了,像一条缠住猎物的毒蛇在摩擦鳞片,极尽嘲讽之能事。
楚正凌眼看着他把另一只手伸进怀里,握住某样沉重的东西,慢慢地拔了出来。
伯莱塔92F,9毫米子弹,有效射程50米……楚正凌无数次在枪战游戏里使用这把大名鼎鼎的自动手枪,却从未想过有一天会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到实体。
他终于明白了,披风男根本不是个劫匪,他的身份正如其扮演的角色一样……他是个“阿萨辛”,是个真正的杀手!
披风男拉开保险栓,将黑漆漆的、散发着铁锈和火药味的枪口对准Nora和翟秋和……楚正凌感到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去,从地面的角度根本看不清这楼顶上发生的细微动作。男孩和女孩为了他的安全立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等待被处决的羔羊。
“再见了,我的小天使们。”披风男手指扣在扳机上,得意地说了一句俏皮话。在这个距离上打固定靶他有信心一百发子弹都不空一发。
可是还没等他按下去,另一只手忽然传来了剧痛。他立刻调转枪口,抵在楚正凌的太阳穴上。只见这个吵吵嚷嚷的怂孩子双手已经绕过脖颈,正在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的手指……该死!那双手涌现的力量不像来自一个碳基生命,那根本就是一对烧红的铁钳!如果这孩子开始就有这么大力气,他的手腕应该在一接触的时候就被弄断了。
披风男没有浪费子弹,任由楚正凌从自己的手心挣脱,坠向着坚硬的水泥地面。
一个普通的小鬼,死了就死了。他从上午开始跟踪了目标到现在整整12个小时,一直在寻找机会,这个怂孩子并不特殊,只是倒霉地出现在了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地点,合适的作为人质而已。
但披风男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一瞬间被震住了,那张即将被摔得支离破碎的脸上居然露出了“如释重负”的表情……记得自己五分钟前刚把这个胆小鬼提到楼顶边上的时候,他抖得和筛子一样。现在却慷然赴死,淡定从容。
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又理解不了他们的宿命和战争,为何会有如此高的觉悟?
一声奇异的蜂鸣打断了他的思绪,披风男顾不上地面的两个目标,举枪瞄准黑暗的空中。在那里有一股逆风袭来,仿佛裹挟着千年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