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忠臣不事二主,先帝虽因割城换妃遭万人唾弃,但于我颜三卿而言,却是有着救命之恩。可以说,没有先帝,便没有我颜三卿。”
颜三卿说罢后便转身离去。
这松风亭上山无路,下山自然也是无路,可他颜三卿又何时遇到过无路可行的状况,除去这在乡野等待的十六年,他的路,又何时遇到过荆棘?
未等赵祐之相送,颜三卿早已不见踪迹,赵祐之看着峰下涌动的云层愈渐黑厚,风雨欲来的景象让这个曾经的淮安王心中满是舒畅,十六年了,这天是该重新由赵家撑着了。
少年刘念白在那日傍晚便拜别了湖山寺主持及一众僧人,随总管韦青踏上了回宫之路。
韦青生性沉默,一路与刘念白都是各走各的,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
刘念白越想越心里不是滋味,自己好歹也是个太子。这怎么一路走来过的还不如在寺里自在,心里刚盘算着等真的回宫之后怎么好好耍耍太子的威风。
好好整整这个韦总管,只听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叫喊声,一声又一声的念白,念白叫着,听声音,多半是惠安那小木头。
难不成老和尚开窍了?愿意让惠安陪他一同去皇宫了?
转头看去,果然是惠安那小和尚屁颠屁颠的朝他跑过来。
碗里的面还有两三口,三下五除二的塞进嘴里后,干脆用袖子抹了两把嘴,抬头看韦青吃面吃的认认真真,一丝不苟。
本想跟他说一声惠安过来了,结果看他丝毫没有理会自己的意思,便也不想热脸贴个冷屁股,自讨没趣,便直接将屁股下的凳子往开一拉,也朝惠安跑去。
惠安一手扶着昨日刚被铁锹拍伤的脑袋,一手朝刘念白使劲挥舞着。
“念白,快,快给我来一碗水,这一路追你追的没把我累死。”
惠安拉着刘念白重新坐在小客栈门前的小面摊子前,急急忙忙的要水喝,看样子是追了刘念白他们一路。
韦青自始至终都是安安静静的吃着碗里的面,惠安的到来对于他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影响,无非就是走多了一碗阳春面钱而已。
刘念白给惠安要了一碗面,自然是没忘了他口干舌燥急需要的水,韦青不动声色的掏出五文钱放在桌子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吃面,仿佛在他眼里,除了眼前的面之外,不存在任何别的东西。
刘念白咧嘴一笑,看这个冷冰冰的宫里人除了不爱说话之外,还是蛮懂人情世故的嘛,估计带他吃阳春面也是因为他是真穷。
刘念白兴致勃勃的刚想拿起桌上的铜钱给老板付惠安的面钱茶钱,谁知韦青却突然站了起来,原先左手中的筷子看似轻轻的落在了碗边沿上。
而刘念白却是心头一惊。
只因为他的手指刚刚触及到桌面还并未碰到铜钱便传来了一阵由针扎似的刺痛之感,果然还未等他将手收回,桌上的五枚铜钱便猛地原地腾空而起,随后呈半弧形在惠安面前一一排开。
而惠安也是在片刻间整个人脱离开身后的板凳轻飘飘的向后一滑,站了起来。
只是还未等他开口说话,先前悬着的五枚铜钱便直直的刺向他,不过一眨眼,便直接穿透惠安的身体,然后深深的刺进了他身后的客栈门前的柱子上。
而那个所谓的惠安却如同一缕青烟般消失不见。
刘念白见状,赶忙屁颠屁颠的跑到柱子前,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那五个铜板全部抠下来。
眉头微皱,这个家伙,出手也不提前说一声,白白浪费了自己一包迷药。
等回过神来,韦青已经离开小面摊,走出好远一大截,刘念白赶忙追了上去。
刘念白刚想开口,韦青竟是破天荒的先开了口:“你的药对他丝毫没有作用,而我也未能杀了他,暗网上的傀儡蛛,杀不尽,赶不绝。”
“你怎么知道我给他下了药?”
“韦青像是没注意到他眼中的疑惑一般,自顾自的再次说到:“能认出傀儡蛛,还敢下药,看来湖山寺的那几个老和尚也算是有两把刷子,总归是没将你教废。”
刘念白一听,心中顿时满满的自豪感。
在他眼里,整个湖山寺中,好像除了主持老和尚和添油小师叔之外,别的师叔,师弟好像都挺有本事的。
哦,还得除了他和惠安那个小木头。
老和尚整天脸拉的比山下胡老汉家院子里的驴脸还长,小师叔又整天笑嘻嘻的像个刚嫁人的小媳妇,再想想整天拿着竹枝找人抽的观敬师叔,和整天在寺里菜园子里找蝎子,蜈蚣下酒的胖头二师叔,除了大家都是秃头外,每天都要念经之外,好像一点寺庙的样子都没有。
想着想着,刘念白便想到了当初他拉着惠安偷喝胖头二师叔的蜈蚣酒,结果中毒嘴肿的说不了话的样子,开始嘿嘿嘿的傻笑。
韦青不解的瞥了他一眼,倒也懒得搭理。
就这样日复一日从湖山到晋阳,从广安到肃州,再从旗山到安平,一路上的傀儡蛛接二连三,坎坎坷坷的最终倒也有惊无险的站在了东阳京都朝阳城巍峨的城墙之下。
而此时的京都皇城当中却是半分平静都没有。
当今皇帝派大将军韦青去湖山接一少年回宫的消息不胫而走,整个京都都是暗流涌动。
韦青掌兵十余年之久,朝中内外,江湖上下,世人皆知其武艺高强,深不可测,入宫之前便已是武评天字榜中人。
十几年来从未出宫,一直是刘奕身边最为信任的人,本来接人一事也倒无甚新奇,只是最近有谣言说韦青所接少年,并非普通人,而是刘奕的嫡长子,先皇后白宿之子!
朝中上下明里不说,暗地里却如同煮沸的汤锅一般热闹,而受此事波及最大的,还要数当朝太子刘毅白。
若是这少年要真如外界传言一般,是先皇后白宿之子,那他这太子之位将如何保得住?
先不说一个才智完全不输于他的四皇子刘希白早已觊觎他这太子之位已久,若是再来一个嫡长子,无甚能耐手段倒也还好,若又是个不好惹的,他这太子又如何好当?
兵部的齐悦今日来太子府上拜见,便恰好撞见了太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几杯酒下肚后,直接对着刘毅白在韦青接人的事情上做了抹脖子的手势。
刘毅白面上一阵苦笑,领过兵的人,做事一向是这般直接,说好听了是干脆利落,杀伐果断,说不好听了便是头脑简单,无知莽撞。
他又何尝不想直接杀了此人了事,只是韦青此人,他虽不怎么相熟,但先前他还未上太子位之前疏通朝中关系时与此人也有过接触,几次交道下来,却发现此人真是油盐不进且滴水不漏。
而且如若真像外界传言一般,他在未进宫之前便是天字榜的高手,那这十几年来不知道又精进了多少,现在他手下入了天字榜的仅有两人,而且还都是近年新秀。
让他们去跟韦青为了一个还不确定身份的人动手,成了倒好,不成,未免有点太因小失大,这一步,他有点不太敢走啊。
送走齐悦后,太子目光渐渐的沉郁了下去。
刘念白跟着韦青硬生生的走了三千多里的路程,从湖山翻山越岭,此时在朝阳城下的他,早已精疲力竭,话都不想多说一句。
再看一旁的韦青,虽然依旧是波澜不惊的面瘫之相,但从微微泛白的唇色来看,这一路走来,确实不怎么好受。
而四皇子刘希白这边,情况相较于太子虽说要轻松许多,但户部侍郎袁才山的话却也是让他陷入深思,刘毅白虽现居太子之位,但经过这几年他的苦心经营,环环作扣,他这个太子早已岌岌可危。
如若此时真如外界传闻一般,韦青总管所接之人是父皇的嫡长子,让他进宫与他一起争夺这储君之位,这断然是不可能的,他刘希白还没有大度或者自负到这种程度,但此人这不确定的身份对他而言却是一个扳倒太子的绝佳契机。
“不如,借此一搏?”刘希白转动着手中的白玉盏,向袁才山挑眉问道。
袁才山嘴角一扬:“殿下英明。”
刘希白冷哼一声,天赐良机,他岂能不牢牢抓住。太子不敢走的棋,他便替他先行一步。
无论这来人是否真是先皇后之子,只要他动用埋在太子那边的那颗棋子,直接杀了这位嫡长子,到时候就算大理寺查起来,怎么也查不到他的头上,而太子却是无论如何也得倒台了。
“叫景瑜动手吧,能杀一个最好,实在不行,姓韦的那位,活的也够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