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逝韶华凡界第七十二章诱饵从书架的最底层看起,是最低级的术法资料,很多内容丁若羽都已烂熟于胸,草草翻过,一本一本向上看去。
除去许多重复冗长的文字外,书架上的这些实际上也并不算太多,努把力一个月确实能看完。
每天清晨,她挑好一打书带回里屋翻看,不去打扰外间炼药的离泓。直到十来天后看到第四层,书架上换成了一本本纸质特殊又简易装定的手札,她翻开封皮,第一页都写着口述浮舟、编撰仰空这两行字。
见离泓闲着,她捧着手札凑了过去,指着其中一行问道:“浮舟是谁?为何这个名字会似曾相识?”
离泓被她问得一愣,喝了口茶压了压惊道:“浮舟和仰空,这两人五百年前已经灰飞烟灭了。”
丁若羽坐在他旁边翻了翻书页道:“他们写的东西倒是很有意思,有许多独创的术法我也曾考虑过,却不像他直接试验了出来。”
“你还小,等你到了他们的岁数,说不定比他们会的还要多。”离泓看她将注意力转回到术法上,神情语调也恢复了平静。
丁若羽诧异道:“你就这么看好我?”
“若没有才能,当初我也不会带你来炎国。”离泓连说两句好听的哄哄她都省去了。
丁若羽心里还是有点失落的,却明白,他能实打实地说出这句话,也是源自于对她的完全信赖。
虽然那日在客栈里楼雪曾告诉过她,他对她的感情是特殊的,但没人会比她自己更清楚,那种感情与爱无关。硬要细究,更像是亲情,一种时刻能想到对方的责任感。
她一时间有点看不下书,捧着腮,微微侧过脸来偷偷瞟向他。
即便是随意地坐在地上,亦那么恬淡矜贵,从他身上看,确实未曾对她出现过男女之间怦然心动的情感。
看清这一切,丁若羽自嘲地笑了笑。
整整一炷香时间,她一页书也没有翻。
离泓淡淡瞥向她,伸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道:“没烧,为何脸这么红?”
丁若羽跳了起来,捧着那一大摞书慌慌张张走进了里屋。
“还是年纪轻了些,一点都不稳重。”离泓看着她不小心掉了一地的书,忍不住抱怨起来。
门口,南宫忆扣了扣铜环走了进来,单膝跪地行礼道:“主子,截下了一份暗中传往煜国的密信。第一份没截到,这是第二份。”
离泓接过信看了后又按原样封好,递给南宫忆道:“还给他们的人,送去煜国。”
“主子,这……难道是要将计就计?”南宫忆猜测道。
“即使什么都不做,他们也会慌。”离泓摆了摆手让他退下。
南宫忆捏着信,出了门才反应过来。无论怎么将信送走,对方都能轻易地查出这封信曾落入他人之手,这样信上的内容便失去了价值。对方若要重新制定计划,又将花去一部分时间。
隔着珠帘,丁若羽能清晰地听见外面响动。她一抬头,离泓来到了帘外,轻声说了句“对不住”。
她不明就里地走过去,穿过珠帘拉住他衣袖,阻止了他离开的举动。
“事发突然,原本的计划不得不改变,你可能会陷入危险之中,但是要挺住,坚持到我来找你的时候。”离泓拗不过她,只得云里雾里地解释了一通。
“我功力还未恢复好。”丁若羽转到他身前,想看到他此刻的表情。
没有表情,离泓眼中也是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只是俯身,拥住她清瘦的身躯,在她耳边道:“等你完全恢复,这套就下不成了。”
若非这段时间对他的了解,丁若羽差点就要向他动手了。这个人成天就知道耍阴谋诡计,从不把其他人当人看。听他话里的意思,自己已经成了诱饵,不知又要让哪个倒霉蛋上钩?
“上回你私自给郁飞琼开神识,破了我在他身上设的禁制,这次你来办事,也算扯平了。”离泓松开手,嘴边弯起一丝浅笑,“不用担心,这次我不会去伤任何人,只是想让你看清一些事罢了。”
看了一天的书后,次日天未亮,她被离泓叫醒,换上死士服,绕过小树林回到了地下训练营。
一切按部就班,因念力未恢复,她拒绝了寸心的邀请,自己一人在僻静处拉伸筋骨。离泓吩咐她什么多余的事也不要做,她也只得将其当成一个需要默默等待的奇怪任务。
独自练了不到一个时辰,陈岚等人围了过来,见她不敢做大幅度的动作,便猜到受了伤,七嘴八舌地询问起来。
“没什么大碍,只是一个月用不了巫术,内功也有所损耗,调理一阵子便好。”丁若羽照实回答。她刚出任务回来,受伤之事在所难免,旁人也很容易就信了。
看着她愈发清减的面容,郁飞琼想要上前,却在目光交接的一刹那,见到她局促地退了一步后匆忙转移视线。他暗自捏紧了拳头,乌黑的瞳仁里划过一缕决然。
这次出了趟远门,丁若羽的身形也长开了些,比原本矮不了多少的陈岚高了一寸,激得她赶忙原地乱蹦乱跳开始摸高,扬言道终有一日自己也会很快长上来。
瞧得众人哈哈大笑,又散了开来各自操练。
梆子声响,一天结束,并无异常。丁若羽提了水袋正要往回走,手腕却被握住,脱离了回往土屋的大部队。
来到静谧的红柳林中,郁飞琼终于放开她,黑暗中凝视了她片刻后道:“我要回煜国了。”
丁若羽呆立在原地,轻声道:“恭喜……”
“我说我要离开这个地方了,”他有些急躁,打断她道,“你除了道喜,就没有什么别的想说的?”
炎国的月光依旧明亮皎洁,却照不亮他逆光的面影。丁若羽缓缓垂下头,经他这么一问,还真是无言以对。
思绪莫名飘到回来的那夜,同样的月光与树林,他身边的却站着另一个可以说是与她有仇的女子。
“没什么好说的,”她突然间有点赌气道,“祝你一路顺风。”
再抬起头,她嘴上已挂起了弧度刚刚好的微笑,礼貌而疏远道:“倘若没有其他的事,我先回去了。”
这副不冷不热的态度,惹得郁飞琼心底起了一阵无名怒火。
他挡住她离开的身形,将她抵在一棵树的树干上,手指快要扎进了树皮里,压抑着不让自己说话的声音过大:“我想带你一起走。”
他半张被月色照亮的脸微微扭曲,说完话后牙齿紧咬,像在强行克制自己的情绪。
“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还不能走。”丁若羽也放缓语调,尽量不再惹怒他。
“不能走?”郁飞琼露出奇异的笑容来,半明半暗的脸容看上去竟有些狰狞。
“难道真如旁人所言,你是那人的侍妾?”他停顿许久,终于一字一顿道。
丁若羽面上的柔和迁就消失殆尽,变得冷若冰霜。
她推开他的手,离开这狭小的空间,拉远了两人的距离后方冷笑道:“旁人的闲言碎语,你也肯信。”
“你知不知你现在的神态,同他一模一样?”郁飞琼立在原地,神情间多出一抹悲哀。
丁若羽依旧是那副冷冰冰的模样,忽然叹了一声:“那么你同宛莲,又如何解释?”
她本不想提这件事,却也不愿被他一直揪着不放。
郁飞琼显然没料到她会问这件事,怔了怔后大笑起来,一步一步向她走去:“我和她?她只不过是你的替代品!我从没想过要带她回煜国。”
“我还是看错你了。”丁若羽苦笑道,“好聚好散,我还能继续认你这个朋友。”
“不需要。”郁飞琼自她身畔走过,控制着不再转身看她,冷冰冰道,“你终有一天会后悔。”
待他走远,丁若羽方松开了掩在袖下的手,掌心正紧握着冰凉的匕首。
昨日南宫忆传来的密信便来自煜国,随后离泓提出让她当诱饵的事,今夜郁飞琼就找上来,说要回去了……她边走边想,看来这些事之间都是有联系的。
第二天一切照旧,她没有刻意表现出对郁飞琼的疏远,也未主动找他。回想起昨夜的态度,她有些后悔,怪自己没控制好情绪,竟忘了问他一直以来都是如何筹备的。
能在天罗地网中联系上别国的暗线,并布局逃离,这本身便是一件不大可能的事。大多数人即使筹谋了一辈子,到最后仍是功亏一篑。
背后一道寒光刺来,丁若羽无奈地合上眼。
这么些时日以来,她都习惯了这种眼神,不用去看也知道来自宛莲。
她探着身子看了眼大堂后方香案处打盹的弱水以及前方与幽兰打得不可开交的郁飞琼,拔了匕首向后走去,直直挡在了宛莲身前。
“我还从未跟你正面交过手,想不想试试?”她像对待其他人一般,语调平静,没有厌恶也没有憎恨,只是做了个普通的邀请。
宛莲惊愕地看着她,讷讷不语,倒退了好几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