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5岁起,小孩能记事有思想。我对大伯生平没有印象,却常被爷爷电筒灯泡样圆亮发光的眼睛唤醒。他能干会吃,把瘦肉剁碎揉成团,用滚开水烫熟。还用瓦罐煨泥鳅换个口味。这是70年代中后期,每斤猪肉七毛六,泥鳅三毛。爷爷是军属,平常吃着乡里过节打牙祭的好菜,“盏”(老式碗柜)里收着山珍美味。
生产队的社员,忙着出工,把不耐用的“小把戏”留在家做饭,米饭掺红薯。要是南瓜汤上多浮了层猪油,收工回家的大人见了就火,不抽耳光就骂娘卖乖碎豆子鬼。
我期待父亲在节日于老房子灶屋的西南角,小节祭祀神明。他烧纸钱上供品时,身后的我默念:菩萨保佑,考上大学。烟雾和肉香弥漫了20平米小房子,一家六口齐整围着靠南边朱红四方桌吃饭。我刺出筷子,夹起碗里的公鸡头。他们知我爱吃鸡头鸭头,不知我从有记忆来,立志成为有吃穿又体力不累的著名人物,呷了禽兽的头会让人的脑袋变得更加聪明。
小灶屋南向,截断南北巷道而建,留前后两个门,保留部分村里过道功能。东门通爷爷北向的青砖祖屋,西门通南向的土砖屋睡房。这三座房子走廊、屋檐相连,围合了一块约40平米的空地,南边的缺口经过沿途房屋的走廊,通槽门直达300米远的百主河石板桥。
牛栏屋在祖屋的后面,用来养猪,也用来关鸭子。鸡散养在院子里,白天觅食,晚上被关在“盏”(碗柜)底下,鸡居凤巢,在此喧闹又下蛋。
“盏”是南方老式碗柜的俗称,用于放碗筷。我家“盏”黑不溜秋的光影,倾诉祖上来自朱门,如今被厝置灶屋西边的房子,与柴火塘仅隔一堵黄土砖。
我家“盏”分两部分。下面是80公分的木台子,盏板之下是木条围成空架子,留了鸡居门。
在木台子两边架上1米高的木柜。“盏”两部分间四面留空约30公分,便于主人在“盏”板上切菜、收纳大件餐具。木柜左侧下层为双门放碗层,铺了留缝的竹片,便于洗净后倒扣碗沥干水分。碗层上面是两个抽屉,放置小件东西,可上锁。最顶层则是双门大空间。木柜右侧三分之一整个为带单门的一室两层,家里把剩饭菜都储藏在此。
小时在灶房洗脸后,我端着脸盆从西门右转到“盏”边,把洗脸水倒在“盏”板上的洗碗盆。有没有人告诉我:人最干净最卫生的地方是脸和口,洗不洗都干净;滑过嘴角的洗脸水,比碗筷干净,何不趁热用来洗碗,反正都从嘴中过。
在家煮饭怕鬼。米缸在西边屋木楼梯下边,我去盛米时,昏暗中站着个高大男人,唬得溜烟跑掉。
有一年,我家经常丢鸡,转眼就不见,只得经常关在“盏”底下。大人在村子里叫骂偷鸡贼,有怀疑对象时,则绕他房前屋叫喊骂一通。屋后邻居家在炭山挖煤,他儿子跟我是同学,我们一起把他家的大石炭用布包着搬到我家。这算是一种收获?
我上小学时父亲在本村教书,有年暑假学区组织老师外出旅游。几天后的深夜,父亲从广西阳朔带回一把长竹椅和大西瓜(约20斤)。全家被叫醒,吃着红心薄皮又带沙的西瓜,成为我一生美好的回忆。近三个月来,特别想念。
十五年后,我吃鸡头鸭头的理想习惯得到了回报。90年代初湖南高考语文(时长3小时、总分150分),我瞟看手表还剩1小时,便一气写完三篇作文(分值80分)共千余字。其中有篇看漫画作文,“妈妈爱吃鱼头,我从小就知道”。在等待下考的铃声时,看见其他人埋头作答,我在考场又激动了1小时。
想前思后,我这呷头的心思,至今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