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渊爱和那些靠嘴皮子骗人的假神婆不一样,她不仅师从在庆尚北道很有地位的名师,还在对方门下修行了十余年才独立出来新造了神堂,她是真懂通灵术的。
在她看来,这次的唤魂无疑是失败了,侄子的三魂七魄没有一丝一缕回来,可能真的是在九泉之下服刑受苦。确认了这一点,那么侄媳妇的表现毫无疑问就是在演戏了,看到哥哥和嫂子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她便觉得自己理解了对方的苦心。
这“阖家团圆”的画面让她万分纠结,一方面不愿意让哥哥嫂子活在虚假的慰藉之中,因为谎言终有被戳破的一天,届时他们会陷入更彻底的绝望;另一方面她又不忍心拆穿尹雅静的表演,哪怕只是借这个机会让哥哥嫂子宣泄一下情感也好,而且她若当面拆穿,侄媳妇将来该如何自处?
第一次见面的两个女人产生了强大的默契,彼此都是明白人,但只交换了一个眼神什么都没有说。李渊学夫妇俩都沉浸在与儿子重逢的喜悦之中,根本就没察觉到不妥,就算有察觉到这个时候也都本能地忽略掉了。
自从那天之后,李家似乎又和寻常人家一样了,哪怕李渊学还是不肯出门,却也不再总是摆着那副苦大仇深的臭脸。可惜,在这平静的表象之下,有着一股暗流在涌动,只不过静水流深,从表面上看不出来罢了。
“金老师,请问我们家高恩转学的事情您联系得怎么样了?”年关将近,来到闻庆市区的尹雅静却全然没有心思置办年货,因为女儿的学校还没联系好,她现在一天天的连饭都吃不下去,小半年时间里瘦了十几斤。
“我已经不是老师了,您叫我的名字艺林好了。”金艺林坐在尹雅静的对面,这是两人半年来第一次重逢,之前都是用手机上的Kakao来联系,“孩子上学的事情不用担心,只要那件事情解决了,我把自己的全部酬劳拿出来给高恩交择校费都可以,您有顾虑的话我提前立字据都行。”
“已经让您费了这么多心,还怎么好意思要您的钱……说实话,记者这个词跟卑鄙无耻、不择手段几乎划等号,但您跟其他人不同,我信得过您,只不过那东西我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拿到手……”尹雅静叹了一口气,最开始事情很顺利地按照她的预想在发展,但最近却出现了一些没法忽视的问题。
“我这边也会加紧的,您等消息就好。”金艺林并不是大学在读的学生,也不是毕业之后就直接来支教的应届毕业生,她是先在汉城的一家报社先求职成功,然后才来做支教的。
一个已经成功进入报社签了合约的人,肯定不需要给自己的简历里添加支教履历,她来古尧里只是为了挖掘新闻素材而已。主编曾经向她许诺过,只要把这里的素材挖到了手,立刻就推她上位,单独带小组做新闻,她觉得条件足够诱人便答应了下来。
虽然最初的动机不纯,但是一个学期的时间跟孩子们的感情是实打实的,都说山里的孩子不服管不好教,但金艺林从古尧里的孩子们身上看到了难能可贵的淳朴跟努力,特别是李高恩这个孩子,最让她心疼。
根据主编的说法,李渊学的手中有一本图集,上面拍摄了所有从他手中流出去的文物的照片,这东西虽然无法指向特定的人,可一旦公开必定能引爆巨大的话题。报社不是警察署,抓捕犯人不是他们的责任,搞个大新闻出来才是他们最在乎的。
金艺林的任务就是借着支教老师的身份接近李家的人,然后拍摄下这本图集的照片,若是能把原件拿到手就更好了。本来学校忽然被废校,她都已经快要放弃了,可尹雅静忽然找到她帮忙把李高恩送到汉城念书,于是她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提了一嘴,谁知道尹雅静还真答应了她的条件。
回到家里,已经是吃晚饭的时间了,因为快过年的关系家里难得地奢侈了一回,居然买了冷冻五花肉来吃烤肉。这种用刨子刨成肉卷的冷冻五花肉说实话口感跟鲜肉完全没法比,但一万九千八就能两公斤的一大包回来,可以吃得很过瘾。
但什么样的条件就过什么样的生活,这是七八十年代条件不好时发明的吃法,当时的孩子放学回家如果看到客厅的地上铺了一层报纸,怕是能兴奋地跳起来,因为这就说明家里要吃冷冻五花肉了。
“都到晚饭点了,小静怎么还不回来,外面的天都黑下来了。”隔三差五的,尹雅静就要装一次被亡夫的灵魂附体,回来的时候她闻到了婆婆身上有烧香的味道,肯定又去那个神婆哪里去过了,所以她又一次开始了表演。
李渊学似乎已经对此习以为常了,没有表现出一点惊讶的样子,只是顺着她的话说,“你媳妇今天去市区见朋友了,说是要跟人谈事情,可能在那边吃晚饭了吧。”
“呵,她在闻庆还有朋友吗,我怎么不知道?”尹雅静毕竟跟李源生做了十多年的夫妻,不仅动作模仿的惟妙惟肖,就连说话时的语音语调都十分相像,“算了,咱们吃烤肉,高恩你现在正处在长身体的时候,多吃一点。”
“哦。”李高恩兴致不高,但还是点头拿起了筷子。
“源生,妈都给你包好了,吃吧。”母亲夹起两片烤好的五花肉片,放在紫苏叶子里,然后又夹起切成圆片的青阳辣椒沾了沾包饭酱,搭配生洋葱卷了进去,包成一个小包递到“儿子”的手里。
李渊学的朝这里看了过来,李高恩的目光也转了过来。
尹雅静是不吃紫苏叶的,闻到那股味道她就有股要吐出来的冲动,但她现在并不是她自己,而是已经死去一年多的丈夫李源生,“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你包给高恩吃好了。”
“你在我的眼里永远都是孩子。”母亲如是说道。
“好,谢谢妈。”尹雅静将手里紫苏包着的烤肉往嘴边送,恍惚间她看到虚空之中有一做石台,一个赤着身子的男人躺在上面,半空中悬着把巨大的长戈作势就要砍下来。她手上的紫苏叶离嘴越近,那长戈也离男人的腰腹越近,她想起来,想逃走,可还是不由自主地把手里的东西塞进了嘴里。
“噗!”刀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