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灵魂一散,安善民的灵魂也变的不稳定起来,原本他是阴魂级别的存在,在白冬看来几乎与真人无异,此时却像是解码出现问题的影像一样卡成了幻灯片。
“看样子他没有骗人。”白冬十分感慨,安家夫妇不能说心思有多坏,也不能说他们没尽到父母的职责,毕竟在那个特殊的年代里他们未必就有更好的选择,但跟为了一句安慰执着了二十年的安善民相比,他们确实还有很大进步的空间。
“跟我走吧。”童子神搓着肉乎乎的小手,面露慈祥的微笑,他完全是个小孩的样貌,但露出这样的表情却一点都不显得违和,“这世间需要帮助的人很多,你可以贡献一些力量。”
这样的理由很高尚,也很容易迷惑到别人,但安善民还是摇了摇头,拒绝了这番邀请,“属于安善民的一生已经结束了,无论以何种形式我都不该再继续存在下去,所以请容许我转世投胎去吧,如果真的有转世的话。”
童子神很讶异,亡魂不散流连世间的鬼,应该不会如此洒脱才对,但安善民显然不是在骗人,他已经放下执念自我崩解了,“可惜了,以你的心性完全可以守住本心,将来修行未必就不能在我之上,但这既然是你的选择,我也不好强求。”
安善民跟着父母消失不见之后,白冬怅然若失地叹了一口气,“您并不是真的想留下他吧,否则应该直接说实话的。”白冬的可以看穿人的谎话,也能看穿鬼的谎话。
“在一个孩子即将达成心愿之前把残酷的事实血淋淋地展现在他面前,你不觉得太过残忍了一些吗?”童子神反问道。
“可他到最后也没能知晓真相。”白冬摇头。
“他已经放下了,你却没放下。”童子神漂浮起来,身上绿色的袄子黄色的裤子,腰间插了一根非金非木的棍子,左手掐了一个剑诀,右手向上轻轻一挥,便飞到天上去了。
白冬自然知道,凭借仇恨来锚定自己的灵魂,无论强大还是弱小,最后都难逃变成邪灵恶鬼的命运,而它们的仇恨也会被无限放大,从最开始的针对某个特定的对象,变成憎恨一切生者,继而跟整个世界为敌。
童子神向安善民揭示真相,固然有一定的概率将之留下,但留下的还是不是他认可的那个人就不一定了。作为一个修行了上百年的亡魂,他已经见过太多悲剧了,而他自己就是最好的例证,当然知道保持本心对于它们这些无根之萍来说有多难。
“白社长,仙上已经离开了?”神婆盘坐在小方桌上,一直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但在童子神离开之后她忽然打了个趔趄差点从上面摔下来。低头一看香烛皆已熄灭,她便知道童子神离开了,而她身体里似乎也有一部分离她而去了。
“嗯,已经走了。”白冬点了点头。
“那事情解决了么?”要是普通人,随随便便糊弄一下就能赚到大钱,反正她名声在外也不会被人怀疑,但白冬是个比她道行更深的行家,借她个胆子也是万万不敢糊弄的。
“已经基本解决了,这屋子里今后应该不会再出问题……今天与他见了一面,受益良多。”白冬不得不感慨了一句,童子神经历得比他更多,处事也比他更果决,很多时候他自己都能意识到自己的优柔寡断,但就是忍不住去顾忌许多。
神婆耸然一惊,她之前已经把白冬放在很高的位置去对待了,却没想过对方居然能跟童子神直接对话,她用心侍奉了二十年也没有过这样的待遇。狮子是不会跟小虫浪费表情的,如果说童子神是狮子的话,那白冬就算不是老虎也得是个豹子、猞猁什么的,必然已经打破了凡人的樊笼。
“基本上是什么意思?”神婆意识到他话中的问题后更加心惊,童子神亲自降临都不能完美解决,可见她之前的预感没有出错,这房子里的问题比她想得还要大。
“那就不是你应该关心的问题了,给个银行卡的卡号吧,回头我把尾款打给你。”这笔钱给一个神婆确实高了,但若把它当做童子神的出场费,绝对物有所值。
除了东方平的老婆,那位疑似月神的存在之外,他还没在别处感受到过如此清晰直观的压迫感。就像是骑着小电驴在路边走,忽然一辆满载的半挂大货车靠了过来,明明没有任何的恶意,但就是能让人呼吸一滞。
“好的,好的。”做神婆的几乎每天都要跟诡异的东西打交道,好奇心太大的,心肠太软的,头脑太差的,全都活不长久,神婆只是下意识地问了一句,绝不是想要深究,“您就用上次艾悠小姐给我打款的那个账号就好了。”
照惯例应该给现金的,但金百万的现金不太好取,也不太好携带在身上,白冬还是用转账的方式给打了尾款过去,上不上税那是对方的问题,跟他这个消费者没关系。
目送神婆开着大红色的角斗士离开,白冬来到了楼底下,权恩菲的父亲这时候也下班回来了一家人都坐在客厅交集地等待,明明开着电视,但一家四口的目光却都没有聚焦在屏幕上。
“哥,结束了?”权恩菲第一个反应了过来。
“嗯,结束了,大舅哥不用再担心半夜里起来头上的天花板往下滴水了。”白冬笑着说道。
“叫哥是什么意思,你是男人婆么?”吴美娟生气地拍了女儿一下,然后冲丈夫使了个眼色,“去把吃的东西都搬出来,白冬忙到现在连口水都还没喝呢,赶紧吃饭了。”
涵国人做饭很有意思,因为房子普遍很小,人口普遍很多,所以没有专门的餐厅和餐桌,都是先码好了放在一张小桌板上,然后吃的时候再拿到客厅的地板中央摆放。他们之所以能这样做,是因为吃的东西大多是腌渍的小菜,如果热菜多这么搞就不行了,冷的热菜还叫什么热菜。
权恩菲吐了下舌头,她就是一时间说顺嘴了而已,“哇,今天居然有排骨,是给哥哥补身体的么?”
“不会说话没人当你哑巴。”下午权恩尚已经买了试剂盒自测过了,幸好没有出现阳性的线,“妹夫,你也吃。”
“哦。”白冬还在想事情,安善民的家里,有一个至关重要的人始终没有出现,“你藏在哪儿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