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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事与愿违

夏颖酌不依不饶,又接连骂了几句,见林箫低头不语甚觉无趣,转身往村外走去,“还不快走,磨磨蹭蹭的。”神色极是不耐。
林箫“嗯”了一声只得老老实实地跟在夏颖酌身后,大难不死着实让他松了口气,接下来该盘算一下如何逃脱,不然跟着她回天火教就算不死也是活罪难逃。夏颖酌却仿佛知道他的心思,忽然抬起头瞪了他一眼,厉声说道:“你这小子外表瞧着老实,可暗地里却是狡猾得很。在本姑娘面前装得唯唯诺诺,是不是心里又在盘算什么坏主意?哼哼,我可警告你别在本姑娘面前耍花样,我可不是那两头笨狗熊,别想着半路逃走,若叫我发现你不见了,我第一件事就是把那个姓萧的女人杀了,我知道她在哪里也已经派人盯着她了,你若老老实实跟我回去我便饶过她,如若不然你可别怪我辣手无情!”
林箫听了心中一凛,月儿的性命在他们手上攥着,哪里还敢想逃走之事,连忙说道:“姑娘放心,我绝不会逃走,你可千万别伤害她!”
林箫心想这一走不知哪年哪月才能与月儿再有相见之日,她本来孤身一人独自漂泊,幸好认了自己这个哥哥两人相依为命,但至此她又将无依无靠,流落江湖,也不知道会不会走遍大江南北到处寻找自己,于是说道:“夏姑娘,我想和萧姑娘作个道别,也好让她知晓,不必白白担心我到底去了何处!”
夏颖酌却不耐烦地说道:“我现在是抓你回去,你以为是在陪你游山玩水呢?快点走,本姑娘没时间陪你瞎耗!”
林箫又恳求了几句,夏颖酌依然板着脸不理不睬。林箫想着她心气甚高,说不定讲些好听的话恭维她,一高兴就准了,于是觍着脸说道:“夏姑娘你人长得这么美,心肠也肯定是极好的……”不料话未说完,夏颖酌夺口骂道:“废什么话!少糊弄本姑娘,我长得美还用你说?可我心肠不怎么好,你没听说过蛇蝎美人么?”
林箫见她软硬不吃顿觉无趣,心想这姑娘年纪轻轻却脾气刁蛮,实在不好相处。正想着该如何说服她,只听夏颖酌忽然说道:“你有什么话跟我说就行了,我到时会派人转告那个女人,你再啰里啰唆我立刻就将你杀了。”
林箫听她如此说已是莫大的恩惠了,立刻闭口不敢再多言半句,心想这姑娘牙尖嘴利,脾气古怪,但本性似乎不坏,江湖上人人尔虞我诈,她年纪轻轻就能做到一堂之主,必定也少不了有人非议,面上装着生人勿近的模样也实属正常。又想月儿的伤势应无大碍,但自己离去之后从此又过上孤苦无依的日子,在江湖上颠沛流离,不由心情低落,一路沉默无语。
林箫不知道夏颖酌要带自己去哪里,想逃又不敢逃,整日心情烦闷。一路上两人偶有闲聊,只是夏颖酌说话刻薄又爱讥讽人,林箫时常被她逼得哑口无言,最后每每索性闭口不谈。到了夜里两人各住一间房,毕竟月儿的性命掌握在他们手上根本不怕林箫半夜逃走。夏颖酌爱睡懒觉,每日都睡到日上三竿才走,说是睡得多对皮肤好,白天走不了几步又停下来吃饭,她对吃也是极为讲究,每回都要上高档饭馆点上好几个菜,却又吃不了多少,也就捡些蔬菜瓜果吃,倒是便宜了林箫反正不用他掏腰包,每顿狼吞虎咽绝不委屈自己。这样走走停停一天下来也走不了多远,林箫也乐得如此,只愿走得越慢越好免得去天火教受罪。
这一日,二人从饭馆出来走了没两个时辰,夏颖酌又停下来坐在路边的树荫下休息,她极其爱美,坐下来无所事事又随手打扮起来。她一天得打扮个好几回,林箫也习以为常,见她从随身的小包包里拿出铜镜对着自己左看右看,地上瓶瓶罐罐地摆了不少。林箫闲来无事随意瞧了几眼,见她一张脸蛋灿若星辰,艳美无双,实在是绝顶的美人儿。
夏颖酌似乎感觉到林箫在往她脸上瞧,转过头来怒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眼珠子挖出来!”林箫吓了一跳连忙将目光移开,随口说道:“姑娘已经美若天仙,还需要每日如此打扮?”
夏颖酌随口骂道:“你懂个屁!”
林箫被她一呛顿时哑口无言,心想她如此修养可配不上这般容貌,不由暗自摇头。
不料夏颖酌却忽然凑上来问道:“你是真觉得我美么?”
林箫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稍稍愣了一下,然后点头说道:“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夏颖酌脸带微笑,盯着林箫问道:“那你倒说说看,我和方琬璃比起来谁长得更美些?”
林箫心想这话可不好回答,琬璃端庄秀丽,明艳动人,此女芳菲妩媚,冷艳妖娆,虽风格迥异,却也是不分伯仲。若是回答她更美,那实在对不起琬璃,但若说琬璃更美,恐怕这条小命就保不住了,挠了半天脑袋说道:“你的眼睛更美些!”
夏颖酌莞尔一笑,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说道:“看不出来你这小子倒是有些滑头!”
两人正说话间,远处一群差役呼呼喝喝地抬着一顶大轿子往这边过来,还不时喊着“闲杂人等,速速回避!”
路上行人不由纷纷避让,轿子行至他俩身前不远,忽然路边有一女子猛然冲到路中间挡住了那轿子的去路,接着跪下哭喊道:“大人,民妇有冤情,民妇有冤情!”
此时,一名差役举着鞭子上前喝道:“哪来的刁妇,竟敢当街拦截巡抚大人,速速滚开,否则抓你回去问罪。”
那女子泣道:“大人,民妇实有冤情,已在此等候数日,只为见大人一面。”说完连连磕头。
差役道:“有冤情就去衙门告,我们大人还有重要公务在身,若有耽搁谁也担当不起。”
女子不依不饶,依旧跪在那里,差役看得心烦欲动手驱赶,不料那女子猛地挣脱开来向轿子冲去,一边大声喊道:“大人,我要见大人,让我过去!”
差役大怒,赶上去一鞭子打在那女子的背上,顿时起了一道血痕。
女子“啊”的惨叫一声立刻扑倒在地。只听差役怒道:“不知好歹的东西,把她给我扔到路边去。”又上来两名差役将她手脚一架往路边抬了过去。那女子哪里肯依一个劲地拼命挣扎,不慎一把抓破其中一名差役的脸。那差役顿时大怒,将她往地上一扔,朝那女子身上立刻一阵拳打脚踢。
林箫在边上目睹一切,本也不想多生事端,看到这里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上前将那打人的差役一把推开,怒道:“亏你们还是公差,光天化日之下肆意殴打弱质女流,还要不要了脸了?”
那差役怒道:“你这狗东西,多管闲事是吧?老子连你一并打了。”正要挥拳相向。忽然从轿子里传出声来,“正旺,叫你的人不要多生事端,赶紧上路!”
那个叫正旺的差役连忙应道:“是是,小人领命!”立即上前一把将那打人的差役拉开,在他后脑勺上重重一个爆栗,骂道:“混账,我让你动手打人了吗?赶紧滚回去!”那打人的差役不敢作声,捂着脑袋灰溜溜地回到队伍里去。接着,那个名唤正旺的差役回过头来恶狠狠地瞪了林箫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祸事皆因强出头,你好自为之!”说完大摇大摆地离去。
林箫立刻扶起那女子,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女子转过头来,林箫顿时惊道:“啊!你……你是……余小嬛,余姑娘!怎么会是你?”
原来那女子正是董秀才的未婚妻余小嬛,当日林箫带着月儿在郝仁府上将她解救出来,不想在此又遇见了她。
余小嬛见是林箫,一把将他推开,泣道:“是你害死了董郎,是你害死了董郎,是你……就是你!”说完放声大哭。
事情恐怕与自己预料的一样,林箫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解释。
这时,忽听夏颖酌对着那几名差役喝道:“快滚开,别碍着姑奶奶走道!”
那几名差役倒是有些惊讶,“哪来的小娘儿们,吃了豹子胆是怎么着?竟敢在此撒野!”又有人道:“嘿,别说,这小娘们儿长得真是标致!来来来,小娘们儿快过来,让大爷陪陪你!”还有人竟毛手毛脚地走上前想在她身上摸一把。
林箫回头望去,暗自摇头心想这些差役必定要糟。果然,几道寒光闪过,那几名想上前趁机揩油的差役登时惨叫连连,残肢断臂落了一地。
夏颖酌举起剑尖正在滴血的寒月清辉,平放在胸前细细端详了一阵,自言自语地说道:“不试还不知道,这剑果然趁手,你们几个还想试试吗?”剩下的人只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答话,抬着轿子立刻逃得无影无踪。
林箫心想夏颖酌也算是为余小嬛出了口恶气,只是太过辣手了些,看着躺在地上的那些差役哀嚎连连,半死不活的样子不禁有些同情。余小嬛看得似乎连哭泣都忘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只吓得脸色苍白。
林箫好生安慰了余小嬛几句,她才渐渐冷静下来,不断抽泣道,“我知道董郎的死也不能全怪你们,当日你们也是一片好心,不仅救我出去,还想替董郎出口恶气,只是不想因此惹怒了郝仁,继而迁怒于董郎,可怜董郎和妹妹小莲竟被那狗东西活活害死……”林箫心里突突直跳,他当日就怀疑董秀才的死是因己而起,如今听余小嬛所言更无差错,脑子登时一片空白,呆呆地立在那里,她说的确实没错,若不是自己替董秀才贸然出头,又没有仔细考虑后果,最终酿成了这场悲剧。
夏颖酌走过来看见二人情形,讥讽道:“哎哟林箫,我真是小瞧你了,你好大的本事啊!竟有这么多的老相好走到哪都能遇上,小女子佩服佩服!”
林箫心情坏到了极点,根本懒得理会。余小嬛还道是夏颖酌误会了,连忙说道:“这位姑娘,你误会了,我与他无甚交情,也不是你说的什么……什么老相好,他之前救过我,却也因此……因此害死了我未来的夫君。”说完又伤心流泪。
夏颖酌悄悄凑到林箫耳边笑道:“该不会是你故意害死他的夫君然后准备霸占她吧?”
林箫听了气得脸色发青,“你……你……”半天说不出话来。
只听余小嬛缓缓说出事情的经过,“当日你们在郝仁的府里救下我之后,我爹爹担心我再被郝仁抓去,全家暂时搬到了乡下躲避,前些日子我因想念董郎便偷偷地回到杭州城,哪知来到他家竟设着灵堂,我才知他已经……已经……。”余小嬛哽咽了几声,继续说道:“我不能让董郎死得如此不明不白,这些日子我到处花钱打点,终于让我查明真相。你们除了救我是否还打伤了那狗东西,又抢走了他许多银子?你们为何要这么做?你可知道此人心思诡诈,报复心极重,他只道是董郎为了救我才指使你们这么做,因此迁怒于董郎,虽然他与小莲的死不是你们直接造成的,但你们也绝对逃不了干系!”
林箫听完心中百般不是滋味,自己的一片好心竟酿成了大祸,难道真是自己做错了么?正如董小莲当日所说我们只是穷苦百姓,而郝仁权势熏天,怎么斗得过他们?到头来还不是白白牺牲了董秀才和小莲两条人命。林箫心中愧欠,一个劲地说道:“是我对不起你们,是我对不起你们!”他知道说这话已是徒劳,可不说这话又能说什么呢?
余小嬛摇摇头,道:“算了,我也不会再怪你们,或许这就是命吧。现在我只想为董郎讨回公道,但是当官的都是一丘之貉,官官相护,根本没人愿意接手这个案子,被逼无奈我只能半路拦截京官,可刚刚的情形你也看到了,不过我不会就此放弃,我会一直告下去,除非我死了。”
寒鸦停在古道边的老树上“啊啊”地叫个不停,望着余小嬛独自拖着疲惫的身体渐渐消失在日暮的余晖里,林箫心中百味杂陈。
夏颖酌在一旁听了个大概,不由笑道:“凭你这小子还想学人英雄救美,现在反而害了人家,实在是咎由自取。”
林箫听见此话更是心中懊丧,不住念叨:“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抱着头痛苦地瘫坐在树边。
夏颖酌本想再拿言语气他,但见他已是此般模样甚觉无趣,反而有些同情起来,说道:“这错肯定全是在你,可你知道错在哪了吗?”
林箫不解地抬起头看着夏颖酌,只听她继续说道:“错就错在你当日没杀了那狗东西,换做本姑娘我若要管闲事就绝不会手下留情,留下后患!也就不会再有后来的麻烦了!”
林箫一惊,夏颖酌话糙理不糙,虽然狠却不失为一个正确的选择,有些事情就是这样,你认为这样做是对的,结果却错了,而你认为做得不对,恰恰又是个正确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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