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终墟

“通常来说,出现分歧的最好做法并不是使用武力。”瑞贝丝盯着我,似乎在威胁,又似乎已经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想法,“但是对我来说,这种结果是我没办法接受的。”
“生命这种东西,多么可贵啊。”
她叹了口气。
“夺走这种东西,本身就是不好的。”
瑞贝丝抬起手,伴随着她的动作,压力骤然下压。
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们,似乎已经完全死心了。
“我说过,无论怎么样的做法,只要活着就有达成的希望,所以在我找到解决这一切之前,你们就先活着好了。”
【无论是,以什么姿态,什么形式活着。】
“文明终将毁灭,那就先让生灵永恒吧,剩下的事情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时间去解决。”
凯尔拉丝彻底解放了自己的形态,巨大的地狱犬伴随着可怖的气势硬生生地将所有压力全部排开,她接着吼道:“先走了!”
我毫不犹豫地翻身骑了上去,凯尔拉丝的动作略微顿了下,然后深黑的力量彻底爆发开来,在半空之中撕出了一条白色的裂缝。
裂缝之中携带着狂暴的气息,而在裂缝之中,以白为底色的视界中,仿佛有幻彩在流动一般,施加了极薄的雾气,朦胧却又不真实,让人怀疑这是某种幻觉一般。
然而在凯尔拉丝准备一头蹦进去的时候,那个裂缝却突兀地消失了,凯尔拉丝一下子扑了个空,那张本来应该看不出什么表情的狗脸上现在也满是惊讶。
虽然挺有喜感的,但很显然现在这个情况已经基本上代表着我们逃出这个地方的打算落空了。
“真是危险——刚才差一点就要被你们跑掉了,不过我在这个地方发展了那么长时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做的。”瑞贝丝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连带着神色似乎也有些疲惫。
她叹了口气说道:“在你们永生之前,稍微安静一下吧。”
巨大的魔法阵自我们的脚底蔓延而出,站立的支点在一瞬间变得粘稠了起来,随之到来的是骤然的失重感。
立足点——失去了。
凯尔拉丝“嗷呜”叫了一声,接着灼热的烈焰骤然涨高,原本成为泥水的地面在高温的烘烤下又成为了坚实的地面,伴随着凯尔拉丝巨大的身躯踏下扬起了巨大的灰尘。
深黑的烈焰扩张开来,瞬间吞噬了周遭的构筑物,巨大的深坑之中,凯尔拉丝的眼紧盯着瑞贝丝。
我轻轻握住了脖子上的项链,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下去。
现在时间并不站在我这边,而且我也并不知道,过载吟唱是否可以起到应有的作用。
但是时间不在我们这边。
不能够多想,只需要去做。
“我们一起对付她!”
喊出这句话的同时,也就已经代表着我放弃了逃出这里或者和她进行谈话的可能性。
不如说,最开始我就没有抱着可以正常走出这里的想法,才会和她来进行交谈的。
更甚者——能同她进行了这种程度的交流,才是意外的事情。
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瑞贝丝恐怕是承载了来自远古的执念而走到现在的,为了“让所有人都活着”这个朴素的执念,甚至要花费无数的时间去解决“活着”的隐患——让不死者并非仅仅是在历史之中作为顽石阻挡车轮额前进,而是要组织起属于不死者的理想国,成为历史的驾驭亦或者是见证者。
只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成功。
不如说,从最开始的路线就已经发生了错误。
那样的社会,真的还算是理想国吗?
在空间之中部下阵法,而后引动奇迹的力量。
然而压力无孔不入,无处不在。
像是在深海之中前进,每一步都竭尽全力,搅动风雨。
时间,并不站在我这边。
时间已经慢下来了。
与其说是慢下来,不如说是我可以在相同时间之中可以做的事情已经越来越少了,直到最后就连最简单的火球术也躲不开。在交错的魔法之中,我的身上骤然爆出了乱七八糟像是RGB一样的光彩,而后那种厚重的压力终于实实在在地压到了我的身上。
魔法阵的绘制已经停止了,我的输出已经完全支撑不住我下一个比划的刻画。
说到底,临时的施法从最开始就为了应对这种情况才出现的。
缺点当然也很明显,那就是威力不足。
凝聚起来的爆裂火球放在平时完全是一个大杀器,然而在这个时候,甚至连传奇魔法师瑞贝丝的衣角都摸不到,更别提有什么威力了。
最直接的速充魔法起不到作用的话,我也就只能仓促地将我之前布下的魔法阵全部激发。
【超限吟唱——·····】
多个角度将要爆发的魔法阵忽然在一阵不稳定的灵光之中胡乱地爆发了出来,没有任何倾向的魔力在爆发之初就失去了定向破坏的威力,而这些无序的魔力却在即将逸散的时候,又被操控了起来,形成了魔力的洪流。
“虽然传奇魔法师并不能做到打断不了解其本质的魔法,但是很可惜的是,我也并非仅仅只是一个传奇魔法师而已,我同时也对这个世界拥有了一点点的控制权力,这其中——包含了魔力。”
因为爆发出来的魔力而扭曲的空间在一瞬间恢复了正常,任何影响视野的存在都被净空,超限吟唱还未曾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
当利用魔力基础规则而造就的破坏性魔法在面对魔力的操纵者时,这样的魔法就不会再起作用了,更何况之前像是冥冥之中的力量也未曾插手,似乎只是惊鸿掠影一般闪过我的脑海便再难觅踪迹。
于是,我吟唱。
即刻的死亡,请求降临这个地方。
灰白的气息带着死亡的号令自项链之中侵染而出,破败的力量打破了来自于这一方世界掌控者的力量,在瑞贝丝的脸上染上了一丝枯色。
瑞贝丝控制着我们的力量有了瞬间的减弱,然而下一刻却又仿佛并未存在那样的事实一样重新禁锢住了我。
凯尔拉丝仍旧在利用来自于冥界的力量去抵抗这个世界的排斥力,此刻看着我的眼神却仿佛明明白白地写满了目瞪口呆四个字。
有效?
我并不清楚死亡的律令是否真正起到了作用,可是瑞贝丝的动作却在这个时候迟疑了起来。
“你到底是谁。”这种迟疑甚至让她说出了这种话。
“这种力量和我记忆之中的某个人很相似······难道说你是他的传承者?他的传承一直到现在都没有断绝吗?”她像是在问我,可实际上我没法给她答案,这只能算作是她对于曾经过往的诘问罢了。
她叹了口气,说道:“这样也好,看你的样子大概也没有什么传承吧?不过我还是决定放过你,至少······你不需要被完全压在地面之下,我会把你扔进监牢里面。”
“当做是我的一个纪念。”
脚下的地面这一次彻底塌陷了下去,周围的城镇分裂成了几块,猩红色的光芒自其中流露而出,在天空中刻画下了魔法阵的痕迹。
我震惊地看向了天际,这才意识到自己大概从最开始就想错了一件事情。
这片土地的魔法阵,何必是描绘在地面之上的。
依托于地面所折射透露的光芒,在半空虚拟的幕布之上投射出构建整个小世界的魔法阵。
那些不死者的确是这个魔法阵的电池组,可是魔法阵从来就没有布置在地下。
天空才是界定这个小世界最终疆域的地方,那里是一切的起始。
“那么,再见了。”
任何的抵抗,都起不了作用了。
那么,就这样结束了?
全身被世界的排斥力所压制,因而无法动弹,地面正在开裂,在经百年的土地所组成的坚实黄土下,散发出深重怨念的群体似乎正在窥探着地上的一切。
周围的魔法攻击已经完全停止了,这样所谓引起动乱的不死者终于意识到了传奇和普通魔法师之间的差距,开裂的地面仿佛巨兽的嘴巴一样来者不拒。
【世界重置了。】
虽然所有的不死者仍旧没有停止活动,但是对于这个世界的掌管者来说,这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失败的箱庭,其中固然有些有趣的插曲,可那也只不过是延迟了毁灭的到来。
只是······
和彻彻底底的毁灭不同的是,这个小小的世界在此之前已经死去过无数次,而在其中的生灵甚至以未曾死去的姿态形成了怨念。
面对黑暗,我若有些许明悟的同时,却又有些哭笑不得。
活着就有希望,原来是这么用的?
像是呼应着我的想法一般,那股藉由活着的生灵所诞生的怨念,在明确的意志指引下,自漆黑的地底狂暴的涌出,直至穹窿。
反向的推动力甚至让我的背后感受到了刻骨的寒意,并且在这种推动力之中挣脱了来自于世界的压力,朝着天空的方向高高扬起。
在到达地平线之中的那一刻,我心有灵犀地转头看向了瑞贝丝的方向,那幅画面在我的脑海之中一瞬间就已经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线所划分的世界之下是深邃的黑暗,而在地平线之上则是败落的废墟。
废墟之上,是被宛若轻纱笼罩的天空。看不见尽头。
群山之中,即便是早升的太阳也不过是山峦所阻挡,更何况是初生的朝阳。
如同烈阳一样描写出山的轮廓,然后在山所形成的灰色阴影之中,在天空之下,瑞贝丝站立在昏晓的分割点上。
然后,被怨念所吞没。
剧烈的波动炸裂开来,瑞贝丝保持着挥手的动作,似乎只是在简简单单地驱散蚊虫一样,随手将这些烦人的怨念驱散开来。
太弱了啊。
即便是积攒了千古的怨念,也没办法比得上一个世界的执掌者所拥有的力量。
可是——
这股力量倘若并非是真正朝着她去的呢?这样的力量太弱,可是这样的力量只需要纠缠她哪怕一瞬间也好。让她失去对某件事情的注意力。在长久的岁月里,未曾出现过的事件。
同天空对话的大地,也仅仅是为了天空而来。
穹隆之前嵌套的魔法阵在某个关节出现了紊乱,整个严丝合缝的体系在一瞬间出现了停滞与卡顿。
这个世界给予所有人的压制力也在那一刻消失了。
而后,大地震颤。
魔力狂啸着,被埋葬的不死者,积攒着的力量在这一刻倾泻而出,脱离了世界主人这个头衔之后,也仅仅是传奇魔法师,也只能是传奇魔法师——
但她,是所有不死者的源头!!
她如同受诅咒一般无法死去,是最初也曾是世界上唯一的永生者。
然而在瑞贝丝的脸上,骤然爬上了一丝灰败的气息。
“咔哒。”
世界传来的声音分明杂乱无章,那声如同钟表前进的齿轮啮合声却如此明显。
我所持握的项链,在这一刻骤然分裂。
【过载吟唱·预启毁灭序列Ⅵ‘死灭’】
这个——不是我所拥有的力量。
达成了某种目标之后,提前预备的术式被启动了。
有个人影出现在了瑞贝丝的面前。
让瑞贝丝瞪大了眼睛。
“这是——你的传承?”
人影没有回话,或者说这大概并非那种可以问答的智能影像。
这个人影,仅仅是在阐述。
“现在你知道了吧?”
“永恒不过是一种折磨。”
短暂的影像已经失真,人像的声音也如同呕哑嘲哳的乐曲一样干涩难听。
像是嘲讽,又像是叹息和哀悼。
“让我来给予你应有的死亡吧,可怜的小家伙。”
人影触及瑞贝丝额头的刹那,她仿佛失去了色彩。
而我对于她的感觉也出现了诡异的错位。
就仿佛······她的存在感已经消失了。
我看着她,就像是看见了电视机里面的画面,仿佛隔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让我清晰地认知到她并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了。
在意识到这件事的那个瞬间,瑞贝丝的影子果然像是玻璃一样破碎了。
那个人影仍旧摆着那个姿势,只是似乎长久地叹了口气,然后化作沙尘消失了。
原地只剩下一个辉色的棱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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