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这么多所以,看来你是真的相当困惑啊。”我心中虽然仍旧提防,但还是从这句话里面咀嚼出了一些别样的东西。
她在某种程度上,信任我。
这是个看起来有些荒谬的答案,然而只有这个答案可以解释我现在所遇见的情况。
因此,我表面上装出一幅云淡风轻的样子。
然而很可惜的是,在这种地方,我的野勇者经历根本排不上用场——不如说甚至还算是拖累我的一种经验。
“你也不知道答案是吗?”瑞贝丝微微笑了笑,似乎已经戳穿了我这层纸老虎的皮。
我很干脆地放弃了装作大尾巴狼,做出的所谓防御姿态也没有什么实际的作用,所以我换了个稍微随意一点的姿势说道:“因为你只是在实验而已······但是实验的漫长的。”
瑞贝丝似乎被我逗笑了,她有些奇怪的看着我说道:“你还知道我是不死人吧,我缺的从来都不是时间这种对我们来说没有任何意义的东西。”
大概是察觉到了这边的异状,周围攻击的频率逐渐开始慢了下来,到现在只有零星的魔法攻击歪歪扭扭地打到了这个地方,一时之间,周围忽然安静了下来,让我不太适应。
“你搞错了一件事情,世人的所谓普适价值观对我来说是没有任何所谓的。”瑞贝丝的表情看起来似乎有些失望,“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更何况在不死者这条路上,我是唯一的先驱者,之后的所有人都被我远远地甩在了背后,在这个稍微极端一些的时代,甚至没有一个觉醒或者说是意识到了不死者现在状态的人存在。”
这句话乍听起来似乎没有任何的问题,然而在她自居为所谓先驱者的那一刻,我却意识到了根本的区别。、
“你自称为先驱者,但是你有想过被你所带进来的那些人的感受吗?”
瑞贝丝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语气相当轻松地说道:“如果你说的是这个的话,我倒是觉得并非什么大问题——在达到最终的目标之前,总会有些牺牲的。”
我的脸色微微一冷,说道:“这种牺牲,未免也太大了一些,以无数人长久的牺牲换取一些人的成功,这岂不是显得太过于**了吗?”
瑞贝丝,很失望。
几乎已经可以称得上是溢于言表。
“我找你不是来听这个的。”瑞贝丝叹了口气,微微抬起了手,灰白色的雾气在其周围如同有生命一般环绕游动。
然而那种气息我却再熟悉不过了。
即死的···律令?
不对,似乎有些区别。
等下,这很明显不是什么好兆头,现在最终boss已经开始释放一些看起来就很可怕的东西了啊!!!
我瞪大了眼睛,伸出手喊道:“等下!你想要干什么!!”
“啊,这件事情倒是很容易理解。”瑞贝丝到现在倒是还很有耐心地给我解释,“用更好理解的方式来说,就是······毁灭这一切吧,不过不死者是不死的,所以实际上我要做的更像是手动重置我所进行的实验。”
所以说我刚才嘴炮一顿完全是打错了位置吗!
等下等下——这么说来!!
“喂喂,现在可是来之不易的实验情况啊。”我微微咬着压根,兴奋地看向了瑞贝丝,“既然现在是你实验之中长久的一步,那么你想到过继续看看实验接下来的样子吗?”
瑞贝丝的动作轻轻顿了一下,然后微微蹙眉道:“这样的想法,我不是没有过,但是到最后证明这根本是浪费时间——”
“但你缺的,不就是时间吗?”
瑞贝丝撇了撇嘴说道:“还有空间,我可找不到一个更合适的试验田。”
“既然这样你大概看见了曾经的结果对吧?”我的嘴角微微上扬,虽然现在放声大笑有些不合适,但我还是有些忍不住。
“我很有耐心······”瑞贝丝再次重复了一遍这句话。
我向她说道:“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件事情从一开始就是错误的呢?”
世界仿佛安静了下来,连同周围的魔法攻击所制造的声浪和摩擦声、崩解声全都消隐了。
那个瞬间,我有种怪异的错觉——这个世界上,只剩下我和瑞贝丝两个人。
世界在向我施压。
这个已经在她控制之下的世界,在向我施压。
我很确定我触及到了一些我不知道的、但属于她软肋的东西。
这种压力在逼迫我不要开口,然而我却知道这个时候就是应该乘胜追击。
“路线错了,再怎么有力量也用不到对的地方去的。”我轻轻开口说道。
下一个瞬间,狂暴的压力疯了一般朝我用来,我如同站在被分割的海洋底部,看着高耸的水壁毫不留情地朝我拍打下来。
粉身碎骨,只需要她的一个念头。
然而,一种空灵的铃铛声却把我从这种幻觉之中拉了出来,宏大的力量连同气息在这一刻降临,与仿佛世界倾轧一般的海啸攻击相抵触,爆发出了肉眼可见的波纹。
护盾在波纹的作用下激发、扭曲,然后在快速的泯灭成为最基本的元素,溢散的魔力在周围甚至形成了宛若实质的光带,怪异而又荒诞。
那两股力量的交界处,则是凯尔拉丝。
凯尔拉丝现在的眼睛已经完全变成了血红色,灰白色的尾巴和耳朵也在这个时候显露了出来,伴随着狂暴的力量不停地摆动着,她的手伸向前方,黑红的某种力量化作不规则的撕裂带同倾轧的力量对抗着。
瑞贝丝的似乎相当意外,她皱着眉看向了凯尔拉丝,打量了许久后开口说道:“你是——哪一位?”
对抗停止了。
凯尔拉丝对着瑞贝丝示威性地呲了呲牙,然后做了个鬼脸说道:“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似乎凯尔拉丝也有些忌惮瑞贝丝的样子······
“狗耳朵——你是兽人?”瑞贝丝歪了歪头,似乎有些走神的样子,“兽人那边,额。”
“我虽然承认自己是狗,但是在这种情况和外表下叫我是兽人也不对啊!!”凯尔拉丝伸着嘴巴就要咬过去,但很显然瑞贝丝完全没给她这个机会。
不,看起来是我想多了,凯尔拉丝无论什么情况也没在怕的。
瑞贝丝的表情看不出是在笑还是在忍笑还是在憋笑,总之那种高若厅堂的冰冷似乎短暂地消失了一段时间。
“这个场景,有点让人怀念。”瑞贝丝轻轻地笑着,“用你们的话来说,是某种既视感。然而也是没有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东西。”
我稍稍松了口气说道:“如果能把话说的明白一些就好了。”
下个瞬间,瑞贝丝周身那种凌厉的气势却已经显露了出来,她微微眯起眼睛看向了我,似乎想要隐藏瞳孔之中的什么东西。
“你真的想要那个答案?”
一边克制住喊出“谜语人滚出哥谭市”这种想法,一边谨慎地说道:“你这句话本身也是在说谜语。”
瑞贝丝冷哼了一声,两眼似乎有些迷离的样子。
“如果我知道答案的话,就没必要探索这一切了。”她看着我,但是眼睛却像是完全没有聚焦一样,只是在发愣,“我也是在找那个答案啊——而且现在也只有我能去找那个答案了,你只是不明白而已。”
瑞贝丝叹了口气说道:“你们没有说服我,但是我决定给你们个面子。”
她看向了凯尔拉丝,撇了撇嘴说道:“主要是给她的,她的力量让我感到迷惑,对一种不了解的力量下手从来都不是我的选择。”
我终于松了口气,不过在事情完全下定论之前,还是得小心一些。
“好了,我现在决定放弃对这里的毁灭。”瑞贝丝的脸上忽然闪过了一丝奇怪的笑意,正是那种笑意让我微微迟疑,然而下一刻她这样做的目的才最终显现出来。
“如果我放弃了这里的话,你打算怎么做。”
“这里的一切我都不打算毁掉,但是你也别打算让我来承接这一切,承诺是有限度的,而且我也懒得收拾这些烂摊子。”瑞贝丝似笑非笑地看着我,“这里的一切,1096个不死者,连同在地下囚禁的穷凶极恶的罪犯634人,还有来自亘古曾经追随我的人85893人,全都在这里。”
我的脸色逐渐发白。
她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样子:“一共87623人,我记得清清楚楚,在外面还有大概2354位不死者还在潜伏期,他们本来是我下一次的实验材料,不过既然你打算做点什么,那么就干脆地交给你好了。”
瑞贝丝往前逼近了一步,用凌厉的目光看向了我。
你打算,怎么做。
她没有出声,可是气势之上的压力已经告诉了我她的问题。
“圣人这种东西,不是那么好当的。”
凯尔拉丝呲着牙似乎已经打算找个地方给瑞贝丝来上一口了。
他们之中有——
【贵族】、【科学家】、【工人】、【冒险者】、【投机者】、【亡命之徒】、【地痞无赖】。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是——不死的。
数量巨大,甚至已经超过了一个小镇,到达一个异世界小型城市的人口数量。这些人已经脱离社会许久,而且大多都已经有了后代,这种大规模的老祖宗揭棺而起实在是不知道会引起什么样子的动荡。
而且他们是不死的。
所以最好的解决方法是,在这个地方让他们回到正常的生命之中去。
让他们真正意义上的死去。
“你,果然没办法让他们失去不死者的身份,对吧?”
意识到这一点后,我的胆子大了很多。
瑞贝丝凌厉的气势微微一滞。
看到似乎有了点成效,我缓缓地说道:“换句话说,这并非某种续命的魔法也并非诅咒,而是来源于你的天赋。”
“……这些都是正确的。”
瑞贝丝有些疑惑。
“所以我的想法也很简单,就是让他们变成本来的样子。”我看向了凯尔拉丝,而凯尔拉丝则肯定地点了点头。
瑞贝丝有些迟疑地问道:“你……能做到?”
我点了点头。
瑞贝丝站在原地,凯尔拉丝仍旧呲着牙,就是看起来好像有点僵硬。
“……这不太符合我的理念。”瑞贝丝似乎有些混乱,“你在夺取他人的生命。”
“他们本来不应该活着了。”
“但是他们现在活着。”
我叹了口气说道:“那是因为有你,而且你也没有救了所有人,你只是像个任性的公主一样,随便走到什么地方,看见了谁就给他们一点点恩惠,看起来似乎是慈悲的,但实际上你只是在满足自己,更何况你把他们变成了不死人,到最后死了都不如活着更好。”
瑞贝丝抬起头,略微有些疑惑地问道:“但是……只要活着就有可能性对吧?”
我一时语塞。
她缓慢迟疑地说道:“所以啊,你看活着有什么不好,如果所有人不会死去的话,这样面对灾难大家不就都可以快快乐乐的了嘛?”
“那样的话,和会思考的石头有什么区别。”我看着她,用力地踩了踩脚下的大地。
这片大地的基石,来源于86527个被埋葬的不死者,用来维持这个越来越强的界域。
“不再死去,人类将会失去面对灾难探索的勇气,这股勇气,是支撑着人类在黑暗的年代中踯躅行走的动力。”我嗤笑道,“看看你现在的不死者社会吧,因为失去了死亡这种东西,所以人的感情在逐渐麻木,失去了新生,所以人的希望在逐渐地失去,如果所有的生灵真的如同你所说不再死去,那么我们的文明也就完蛋了。”
瑞贝丝抬起头静静地看着我:“那么……我不能接受,也无法认同,但是你将会阻碍我。”
“面对灾难,活着才是唯一的希望。”
“那不代表不死。”我盯着她的眼睛,刚才那种凌厉的气势似乎已经完全影响不了我了,难言的沉默已经弥漫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