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把这个疑惑压在了心底,而后转头看向了瑞贝丝,笑着说道:“的确是个……洋溢着幸福的城市啊。”
“我们不会死去,因此只需要去克服生的困难,然而比起死亡这一点来说,在具有了长久的生命和彼此的努力之后,生的困难也就已经没有那么显眼了。”瑞贝丝悠然自得地说道,“你大概想不到,在很久之前,这里还是一幅荒凉的景象,乱石嶙峋伴随着丛生的树木将这里堵的严严实实,然而如今我们却在这个地方发展出了城镇,甚至已经可以自给自足,对于我们来说,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
瑞贝丝看向了群山围拢所露出的蔚蓝天空,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而现在,我们所剩下的只有一件事情了。”
“……你们要,走出去。”我轻轻咽了口唾沫说道,“或者是,引进来更多的,不死者。”
“很显然,走出去才是最好的方案。”瑞贝丝转过身无奈地说道,“这个地方……比我们想象地要逼仄地多,这里最多可以容纳多少人?一千?两千?还是一万?两万?如果要考虑住房的话,那么田地的用地就会被占领,如果考虑食物的话,那么我们就得像是沙丁鱼一样挤在一起了。”
“因此对我们来说……最好的办法是走出去。”
瑞贝丝的眼神真切,并不作假,因而我心中的猜测也有些摇摇欲坠起来。
不过我最后还是想到了最为重要的事情。
“那么……你打算付出些什么,或者是付出什么。”我谨慎地说道,“无论是加入哪一方,现在对于你们来说大概都不会有什么好的将来,因为现在白帝国正在内乱。”
瑞贝丝颔首道:“是的,所以我打算事态平息之后再去考虑这件事情。”
“但是……”我直觉地感到有什么地方被轻巧地忽略了过去,然而那个模糊的概念盘旋在脑海中像是雾中飞鸟一样让人捉摸不透,那一瞬间的遗忘让我张开嘴的时候卡了壳。
瑞贝丝等待了片刻,似乎是因为迟迟没有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略微有些尴尬,所以她略微带了一点歉意一般解场道:“不过,想要达成这件事情的话,单纯我们的意愿是不够的,而由我们来出人的话,恐怕又容易生疑,因此我想要拜托您一件事情……除了现在在这里的我们之外,在外面还有更多我的同胞,我希望您你可以在有空闲的时候寻找他们,至少让他们清楚自己的身份,除此之外还告诉他们,在这段时间之中多做好事,这样人们对于我们的整体判断大概会有所改观。”
对啊……在外面,不仅仅是不朽要塞,想必其他接受流民的城市之中,也一定存在着不死者吧,而且——这件事情一定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
流民之中的大规模出现只是因为大规模的伤亡,像是监狱长那样根本不清楚自己身份生活了更多年的不死者,就存在于这个社会之中。
我终于抓住了这个飘忽不定的想法,像是瑞贝丝一样仰头看向了天空,问道:“你把那些不死者,放在外面,是想要做什么。”
瑞贝丝低下头,看向了我,淡淡地说道:“因为,我并不认为其中的一些人应该死,他们只不过是受到了战争的波及而已,所以我复活了他们……但是现在,他们也已经死了大半,所以我的行为到底如何也没有任何意义了吧?”
我也低下了头,直视着瑞贝丝的瞳孔,并且随时做好了撕破脸皮开溜或者开战的准备:“你知道,我指的并非是这一次,而是更多的……你,很早就开始将不死者放在这个社会之中了,并非这一次战争才开始的。”
瑞贝丝笑了笑说道:“很简单,我并不希望别人就那么死去。”
她随意地在前方走着,遇见她的人也都恭敬地做出了相应的奇怪礼节,而瑞贝丝早就已经熟悉了这一切,因此她只是微微颔首示意后,就很快地回答了我:“这些人里面,有的是一整个家庭的顶梁柱,有的是孩子的唯一,有的是一个小团队的精神领袖,有的是学富五车的学者,他们对于这个社会而言,于大于小,皆是支撑其人类帝国的关键,无论是作为螺丝还是齿轮,他们都在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好,而在这个过程之中,因为病痛或者意外而离去,最后留给世人的无非就是伤痛以及更多的伤痛,更有甚者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垮塌,一个希望的破灭。”
她停下来,转过身看向了我,身后是街道同行人的背景:“因此我选择让他们获得生的机会……当然是在没有任何记忆的情况之下,这些人我统统都记得,如果他们活到了相对应的年龄,那么我就会让他们来到这个地方。”
“这里不仅仅是不死者的庇护所,同样也存在着,曾经对于这个社会做出贡献的一部分人。”
“……在外面的不死者数量很多吗?”我叹了口气说道。
瑞贝丝笑了笑,转过头继续在前方走着说道:“如果你认为多的话,那么就是多,如果不是这样的话,那现在这个世界就不会是你看见的这个样子了。”
我缓缓地说道吧:“并不多,对吗?因为你不能做的过于明目张胆了,至少我认为你刚才对我说的话之中,有一半是美好的设想,剩下的另一半之中又有一半是谎言,最后剩下的四分之一才是实际的情况。”
凯尔拉丝略微有些紧张地轻轻扯了下我的袖子,似乎担心这样的话会把瑞贝丝激怒,于是我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
瑞贝丝停住了。
她慢慢地转过头看向了我,眼神却并非我想象之中的犀利或者带着杀意。
“是啊……”
她的声音,微不可查地有些颤抖。
“是啊,你说的这些并非是错误的,也因此我认为……是时候去走出去了。”瑞贝丝似乎有些失落地说道,“你知道嘛?这个地方是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建立的?”
有些路过的人停下了,似乎对于这件事相当有兴趣的样子。
我没有回答,因为这个问题注定不由我来回答。
“自人类之初,我就在这里,帝国的开拓者建立帝国和我们在这里打下第一个木桩、砍掉第一棵树几乎是同时的,我见证了人类整个历史的发展,而这里虽然从来没有故步自封,然而想要进一步的发展下去,就得继续吸纳更多的人来到这个地方,也许将来应该也这样下去,但是现如今的战争已经让我意识到了,这样做是不够的。”
她在回避。
某个问题。
瑞贝丝的表情略微缓和了下来。
“我可以是不死者的导师,但是作为其中一类不死者的创造者我同样也发自真心的认为,这样子生活在这个逼仄的角落是不应该的,我们可以做到更多的事情。”
“无限的生命,给予了不死者无限的精力,因此我们有责任去让这个世界变得更加美好。”
实在是……伟大到,过于天真的理想。
之所以不是梦想,因为她已经走在了这条路上,并且达成了她最需要,同时对于其他人根本不敢想的条件。
永生。
“我会考虑帮忙的。”我轻轻地说道,“你如果真的有这样的理想,那么的确是好的。”
瑞贝丝脸上的表情骤然变得丰富了起来,她似乎有些难以相信地看着我,然后意识到自己的一瞬间失态后马上展露出了笑颜,如同积雪融化般洋溢着生命力的幸福感充斥在脸上。
“谢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我的回答会让她情绪变化那么大,但我还是笑着接受了。
“今晚,请在这个地方住一晚吧。”瑞贝丝微微鞠了一躬说道,“现在天色已晚了,我还有很多的东西想要展示给你。”
“好。”我答应了。
凯尔拉丝吃惊地看着我,似乎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过本来这个计划就是我自己决定的,因此我也理解现在凯尔拉丝的这一种惊讶。
“那可真是太好了!”瑞贝丝高兴地说道,“我这就找人去清理旅店的房间……抱歉!虽然设立了旅店这种东西,不过平常根本就没有旅人居住,所以很久之前就被闲置了。”
我笑着摆了摆手说道:“没关系的,反正我现在还有很多时间,而且我也没有什么行李之类的东西。”
“抱歉了……不过现在你们可以随意地逛逛了,我去安排一下今晚的事情!”瑞贝丝看起来异常的兴奋,不知道是因为我答应了她所说的帮助,还是因为我决定留下来。
她微微躬身,然后笑着挥了挥手同我们告别,接着就轻巧地离开了这里,剩下我和凯尔拉丝停留在街道之间。
人群正在逐渐散去。
最开始因为瑞贝丝的存在而微微聚拢的人群,现在开始逐渐散开来,当然偶尔也有几个人上来好奇地询问我们从什么地方来,现在外边怎么样了。
虽然没有达到无论魏晋这种程度,但是在听见白帝国在内乱之时还是挂上了忧心忡忡的表情。
等到凑上来的人好奇心消散之后,我们周围便不再有人了。
街道上在短暂的拥堵之后,恢复了以往的活力。来来往往的人再也不对我们投来关注,就像是我们已经融入了这里一般。
在街道上呆立了良久,凯尔拉丝忽然有些生气似的锤了我一下,问道:“你刚才为什么要答应?”
我无奈地说道:“现在的确是太晚了……这里毕竟都快要到下个城市去了啊。”
凯尔拉丝生气地跺了跺脚,着急地说道:“别这么说!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问题,是最开始她对你说的帮助那件事呐!你为什么要答应她?你难道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如果最后真的发展起来——”
我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那个样子,人类也许再也没有新生儿了。”
凯尔拉丝一瞬间瞪大了眼睛,然后撇了撇嘴,抱着手说道:“你这不是很清楚呐?看你这个样子,一定是那个家伙要倒霉了吧?说吧,你有什么计划。”
“我?我有个计划,不过计划这种东西无论如何也不适合在这种地方说出来吧。”我似笑非笑地看着凯尔拉丝说道。
这可是在大庭广众之下。
凯尔拉丝的眼角微微抽了抽,然后低下头嘟囔道:“总感觉你刚才的目光之中包含了一种特殊的意味呐,这种不爽的感觉和记忆里面的感觉如出一辙,所以这也意味着……”落在我的
凯尔拉丝忽然张开了嘴,然后恶狠狠地咬在了我的手上。
而我早有准备,在体表覆盖了一层可以抵挡物理伤害的防护魔法。
于是我的防护魔法被穿透了,凯尔拉丝这一口结结实实地落在我的手上,完全不出意外地有血花沁了出来。
“等、等下!不要这么简单的就咬人啊!”我呲牙咧嘴地说道,“至少在咬之前说一句‘我要开动了哦’这类的话好吧!”
凯尔拉丝送开口,呸了一口吐出一点点血沫子,然后呲牙露出虎……狗牙得意地说道:“反正我这说不说都一样,我下嘴时候你不是都把魔法准备好了?我说不说不是都没有什么区别了。”
可恶啊,凯尔拉丝的智商提高了!
我轻轻地吸着冷气说道:“总、总而言之,我心里面已经有点想法了,但是有些事情还得确认一下……毕竟于我而言,她的理念在一定程度同我地想法是一致的,而且你忘了一件事情。”
凯尔拉丝微微顿了顿,然后有些奇怪地说道:“还有什么事情?”
我沉默了一小会儿,然后有些迟疑一般说道:“虽然可能处境并非和现在完全一致,但是你仔细想一下……不死者想要融入人类的社会,在一定程度上遇见的阻碍,同魔族融入人类社会,也许会是相同的。”
“如果可以的话,作为参考案例,是有价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