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看得见摸得着的危机,人往往会恐惧于无形又难以捉摸的诡异氛围。
究竟存不存在那所谓的“诡谲”,其实是个未知数。
但当你开始提心吊胆地思考这个问题时,“它”就会自你的内心中诞生。
就连古涅也不例外,因为“胆怯”是“恐惧”滋生的温床。
“你进去看看不就得了?”
真不愧是天使与恶魔的混合物!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呆立在城门口踌躇的古涅顿时深吸一口气,双脚发力,一个旱地拔葱,轻轻松松地就跳上了足有二十多米的木墙!
等等,你既然会飞……为什么刚才不飞上去替我看一眼?
这个想法在纵跃的过程中如闪电般划过他的大脑,却在目睹到映入眼帘的骇人景象后瞬间湮灭在了识海深处。
“这是……什么情况?!”古涅猛咬住后槽牙,从牙缝中缓缓蹦出数个沉重的字眼。
只见放眼望去,无数的兽人或躺倒或瘫坐或趴在道路上,宛如一个个被拔掉电源的机器人,僵硬至极地失去了行动能力!
他们有的身边甚至还散落着一些生活用具,而且还没有发现一丁点打斗破坏的痕迹,这也就意味着……这帮兽人是在日常生活中……突然毫无征兆地倒下的?
与其说是“被拔掉了电源”,不如说是“被抽走了灵魂”。
古涅面容紧绷着靠近一个已然失去生机的兽人,以龙鳞剑鞘为杖,轻轻地戳了那么两下。
“噗唦”
果然……就如同戳进人体造型的冰沙制品一样,接触点先是出现一片凹陷,随后立马坍塌成一滩难以形容的瘆人碎粒。
“该死,不会是因为神山这个‘蚁后’沉寂,他们这些‘工蚁’就全都被动完蛋了吧!”某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若神与造物的关系真的如此“硬性”,那人类岂不是永远都无法……
“的确跟兽神有关,但并非你想象的那样。”与古涅一起观摩了诸多惨象的天使小姐稍加思考后,终于开口道。
“那究竟是为什么?”
“唉,解释起来太困难了。”她虽明显不愿多费口舌,但在本体的强烈要求下,还是不得不开启了长篇大论。
兽神创造了兽人,同时所有的绿皮兽人都是在神山中诞生的,这点应该没有异议吧。
正如咱们之前所见,神山与冰霜之龙展开了一场死斗,神山扎根于物质界那么多年,自然不愿意就此“冬眠”,可它又无法抵御寒冰法则,所以只能在最后关头求助外力。
还记得那束自地表之上直灌而下的绿光吗?那绿光可是一度迫使一面倒的战局陷入僵持!若非你心软,只怕她早已成了我剑下亡魂。
好吧好吧,那你有没有想过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我就直接告诉你答案好了,那就是这片雪原上所有兽人的生命力!所有的,生命力,凝聚提炼而成的反击!
你眼前的这些兽人,就相当于每一个个体都分担了冰霜之龙的千万分之一的神威!结局自然是变成碎得不能再碎的冰渣,就算如此,依旧没有让它免于沉眠的命运。
什么?你说支配王说过“博萨斯只会给予”?我倒是不太清楚细节,但你要知道“神山”已经不能算是纯粹的博萨斯了,它的所作所为更倾向于一种生物求生的本能,它之前既然能给予这些兽人住所资源以及生命,就能在自己窘迫之际收回。
所以你现在懂了吗?你没有趁机出手就等于是彻底辜负了这些惨死的兽人们……
她似乎还想旧事重提,激起古涅的愧疚感,只可惜古涅却早已被这难以想象的事实所惊呆,整个人沉浸到了浓浓的震撼之中,根本没听到她最后那句话。
与其说他是惊诧于神山的“极度利己行为”,不如说他是对接下来失去抵抗的敌方大本营感到落寞与不快。
奶奶的……他们都死了的话,那岂不是整片营寨都任我搜刮了?真是……太没意思了!
他不由得用五指抓扣住自己散乱的黑发,接连做了三个深呼吸,神色烦闷,滚滚煞气难以自抑。
“接下来要做什么,你来决定。”天使小姐不愧是继承了某人情绪与记忆的混合生物,瞬间看出此刻最好不要触某人的霉头,所以立刻停止了怨妇一般的喋喋不休。
“嘶——没办法,该搜还是得搜,正所谓‘贼不走空’,毕竟气候恢复正常后再来这里可就要费老鼻子劲儿了……”
古涅最终还是揉了揉鼻子,忿忿不平地自我安慰……又猛地一拍大腿,恍然喝道:
“啊!对了……你是怎么知道神山的运作方式的?!这可不是光靠推理就能推理出来的吧!”
“当然不是光靠推理,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我拥有‘傲慢’的知识储备吗?这种关乎于法则汲取的应用在魔界中并不罕见。”
“那你的那些‘知识’能不能跟我分享一下?”
“我这不就是在跟你分享吗?”
“额……我的意思是你知道的这些,我压根就不知道啊!凭什么你能共享我的记忆我不能共享你的呢?太耍懒了吧!”
古涅气得手一扬,几栋木质屋舍就被随声掀飞,里面的“冰尸”也跟木屑混在了一块儿,徜徉在半空中,化为一片绮丽的风景线。
“没有什么‘凭什么’,不能就是不能。”天使沉吟不语了片刻后,总算给出了一个不算理由的理由,“再说了,我哪知道你现在想知道什么不想知道什么?难不成要我全都跟你讲一遍?那恐怕说上个三年都说不完。”
“三年?!这么多吗?”古涅惊叫一声,嚣张的气焰立刻被扑灭了大半。
“这可是一位地狱公爵的阅历见识,”
也对……由于寿命与生命层级上的巨大差异,人类再晦涩难懂的知识也顶多只需要讲个三天三夜……
“再说了……我就算真的告诉你了,你有这个耐性去听吗?听了之后你又真的能记住、理解吗?”
“…………好吧,此事就此打住。”古涅深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什么话术给“套”住了,但却又找不出什么反驳的理由。
于是他只好一边从事着单调的拆迁工作,一边自言自语。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从一开始就在自言自语。
那么有一个关乎荣辱的问题——如何在其他生物都看不见感知不到这厮的情况下,证明自己并不是臆想症发作或是孤寂到神智不清、才“自言自语”的呢?
如果反过来倒推的话……那是不是只凭一己之言,永远都会让别人觉得自己是在跟所谓的“空气朋友”对话呢?“她”当真存在吗?真的不是我人格分裂、内心压抑已久、心情具现化出来的东西吗?!
这似乎是个货真价实的“死结”,除非有什么来自最高维度的力量为他作证,否则一定会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古涅有这种堪称“机械降神不由分说舍我其谁”的力量吗?
哈,他还真有!
已经忘了吗,他可是不久前刚被赋予了“所作所为,皆为正确”的权力啊!
所以他如果认为存在,那就是存在。
不过在彻底断言之前,他还需要做一件事。
“要不我给你起个名字吧,总是那个谁、内个谁的这么叫,太容易混淆了,而且听上去简直就像个路人甲。”
“我并不介意。”谁知对方却完全不领情,似乎只要不牵扯到杀人放火的活计,她就会一直缺乏活力,宛如悬浮在空中与世无争的美丽幽灵。
“啊啊………我觉得必须要给你起一个既有贵族风范又不明觉厉还颇具个人风格再加上几个生僻字的名字!”古涅倒是显得情绪异常激动,开始絮絮叨叨地说出了一连串令人汗颜无比的怪诞词汇。
就连恶魔女士那张如同人偶一般的脸上都冒出了缕缕黑线,不得不抬高音量,出言打断道:
“露茜!你以后就叫我‘露茜’好了!”
“诶?”某人满脸惊愕,很显然不能接受如此简短又如此没有‘格调’的命名,“等等等等!这个名字怎么听着有点耳熟啊!你这是完全抄袭那个傲慢公爵!”
“你在说什么?完全不一样好不好?”没成想对方也回以同样的愕然,一字一句地拆分道:“傲慢名为‘路西菲尔’,我自命名为‘露茜’,无论是读音还是含义都是大相径庭,非要说有什么关联的话,那也只有音节长度一样了吧。”
“额……唔……好像……确实是这样啊……”古涅这才从朦胧的混沌中甦醒,摇头晃脑,不知所云。
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没头没脑地说出上述那句话,可能是这两天实在是太累了吧……
“那……以后就让咱们好好相处吧,露茜。”他颇为绅士地伸出左臂,做象征着友好的握爪状。
“谁要跟你好好相处?你根本就不听我的良言相劝。”露茜却缩起翅膀,横眉冷对,似乎对古涅的心慈手软耿耿于怀。
母亲的……又来了一位祖宗……某人止住不停颤动的眼眶,不得不采取迂回策略:
“咳,好吧……你接下来有什么建议?我保证会酌情听取。”他只好先做出不要钱的承诺。
“首先,你不要在外围翻腾了,要知道世界上每一座城市里最有价值的东西都会集中在中央区域,你在这里乱逛完全是白费力气。”
嗯……很中肯,古涅也深有此感,他目前搜刮了整整几十栋民舍,结果最有价值的无非是几个歪歪扭扭的陶碗或是数捆柴草……
看样子兽人们还活在连农耕文明都算不上的生产阶段,这也难怪……成天不思进取到处掠夺,生活水准自然会落后,战备水准虽高,但充其量也只是“矮子里拔将军”罢了。
古涅不禁为这种族群与文化感到悲哀。
“嗯?”稍稍往里走了半分钟后,他突然皱起眉头,快步来到几具横七竖八的“死尸”前,观察了片刻后,立刻嚷道:“天呐!这几个还活着!虽然说已经算是半死不活了……”
露茜用她那双深红色眼眸扫视数秒后,当即解释道:
“正常,这些兽人并不是你所熟知的‘绿皮兽人’,并且他们的祖先是兽神的造物,所以才不会被神山抽走所有的生命力。”
“因为……神山只是那位神明‘躯体’的一小部分?”
“没错,绿皮兽人是由神山‘生产’出来的,比起‘造物’更像是单纯的‘生命容器’,更加暴躁无序、造型丑陋、渴望争斗,纯粹是为了‘扩张’所服务。”
天使指着那些兽人突出的兽耳和毛茸茸的尾巴,继续说道:“神之造物会更加美观、更加富有潜力、各方面也更加完善均衡,而不是‘暴力的消耗品’。”
“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古涅瞪大双眼,对自己身边这个能随身携带、甚至还附带语音讲解……的活百科的敬意,简直宛如滔滔江水一发而不可收拾。
“你又不是精通历史的种族生物学者,了解太多也没什么意义。”
“那……既然神山如今被冰封了,是不是以后就不会有绿皮兽人出现了?”
“它只是被冰封,而不是‘消失’了,当然还是会不停地制造出祸乱的种子,只不过制造的速度会变慢不少。”
“唉……果然如此吗?”
古涅此刻已经将震撼所收敛,变得波澜不惊了起来。
毕竟比起“世界的真相宇宙的奥秘”,“兽人的族谱”实在是太不值一提、太没有话题程度了。
“哟……还真有好东西啊!”他拆开一处松动的地基,从里面掏出了两颗粗糙却闪闪发亮的钻石原石。
值钱倒是挺值钱,但比起实际价值,某人更有一种寻宝成功的喜悦,全身上下充满了力量。
“西北方向有生命体快速接近。”百无聊赖的人形探测仪终于发挥了作用。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听到啦!”古涅冷哼一声。
“嗷呜!咔喳!”身侧的木墙应声而裂,两点飘忽的幽绿暴露在狭小的室内。
竟是一头遍体漆黑的魔狼!张开血盆大口,作势欲咬!
可惜冰之傲慢却早就在它的必经之路上等候。
上颚与下颚霎时分离,冰霜结满全身,连动作与表情的变化都来不及,冻得梆硬的躯体便径直摔在地上。
碎裂成了无数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