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咕啊......咕噜噜......”年轻兽人目眦欲裂,难以置信地注视着从视线下方喷涌而出的猩红,感受着温暖的液体逐渐离开自己的身体,发出一阵破碎扭曲的呐喊。
他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自己会突然脱力?为什么就在那么短短的一瞬间,自己居然就败北了?!
但随着鲜血如喷泉般涌出,将胸前的战甲染成一片黯红、喷洒在亚瑟的上半身,他再也没有精力去思考这个问题了。
事实摆在眼前,他输了。
“噗通”兽人仰面倒在雪地中,双眼怔怔地望向蔚蓝色的天空,意识远去前的最后一个念头,便是无穷无尽的悔意与痛苦!
战友们付出了那么多的牺牲,流了那么多的血!自己居然辜负了他们!一想到此处,他的心就仿佛被撕碎、剁烂、冰封再烧成灰一般难受!似乎就连被割喉也不是那么疼痛难忍了。
他抬起手臂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地伸向咫尺天涯的山脚。
只为让自己再近一些,再近一些!
两行浊泪从眼缝中流出,手臂无力地跌落......他,再也动弹不得了。
亚瑟也是闷哼着仰天倒下,只觉得浑身上下的神经都断开了连接,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了!现在别说任何一个四肢健全的兽人杂兵,恐怕就连个三岁孩童捡起把刀都能直接杀了他!
此刻他是两眼直冒金星,脑袋因魔力压榨过度而不停反馈着疼痛的神经信号,简直就像有个小人拿着电钻在他的大脑中钻来钻去!
断魄,这柄无数次救他于危难之间的宝剑再次挽救了他一条小命。
斩魂,无疑是一个极其imba的能力——异世界常说“三魂六魄”,就算是丢了一魄都会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傻子,更何况灵魂被大咧咧地切开一块?
因为各类生物的肉体只不过是一个“表层”,而灵魂可以称得上是“内核”,一切的魔力、生命、记忆乃至于喜怒哀乐都根植于此,一旦内核受损,表层自然不会安然无恙。
甚至有些极端的学派认为肉体是“樊笼”,只有将灵魂彻底释放出来,人类才能获得真正的进化!
当然,他们的尝试无一例外地失败了。很显然,人类那“见光死”的灵魂离不需要肉体的境界差了十万八千里。
而年轻兽人即使是被划开了一道不算深的伤口,灵魂也同样受到了断魄的影响。但凡再晚发作两三秒,说不定笑到最后的就是他了。
亚瑟虽然认为自己的一系列行为非常低劣,但却并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后悔。
既然他们两个之中必须要有一个辜负队友的信赖,那为什么不能是对方呢?
他这回不想去考虑敌人的举动到底有没有正当性了,因为不论是人类还是兽人都在依照着自己的一套标准而行动,他的“决意”在对方看来就是不折不扣的“邪恶”。
所谓的“正确”,即是力量;即是胜利、即是活着。
在大脑放空,全身剧痛无比的情形下,亚瑟居然莫名其妙地有了一丝明悟。
“要尽快回去.....咳,才行。”他艰难地翻过身,力不从心地在这片眩目、遍布尸体的洁白中匍匐前进。
但一阵魔力极度缺乏引发的晕眩感却如海浪般将他覆盖,他在失去意识的前几秒,依稀听到了山脚下传来了嘹亮又狂野的号角声。
。。。。。。
随着那象征着战斗与毁灭的信号传入耳廓,米兰达的眉毛不禁微微皱了起来,交叉在胸前的手臂也开始不安分地上下抖来抖去。
她“唰”的一声转过头,蜂蜜色的长发于空中完成了一个赏心悦目的回旋,瞪向了端坐在沙发上,显得老神在在、不慌不忙,就差拿个鸡毛扇子乱拂的古涅。
这当真是让她有些五味陈杂——底下多如沙砾的兽人大军就要进攻了,你居然还这么悠闲?!到底是我太沉不住气了,还是你坚信自己的计策就一定会成功?
但本着认真负责、干一行爱一行的基本职业操守以及对整个人类群体的仁心,她还是上前捏着鼻子谏言道:
“喂,敌人都准备攻城了,你说得那支‘特种部队’为什么还没有任何动静?”
此言一出,其余人的眼神也是齐刷刷地如聚光灯般汇集在了古涅身上。
先是几秒如死水般的寂静,随后黑发少年终于抬起了眼帘,上下嘴唇分离
“哈啊~”
就当所有人都以为他终于要作出什么重要指示的时候,这厮居然只是慵懒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搞得几乎所有的炎阳武士都对他怒目相视,意欲口吐脏字。
“呼——你们急什么?”古涅居然还抽空伸了个懒腰!施施然道:“我都不急,你们这就叫典型的‘皇上不急太监急’。”
说罢居然还歪着头自言自语了起来,“话说这个世界似乎没有太监啊......也对,健全的政治体系确实不需要这种东西......可这样我这句名言不就说不了嘛!”
“嘶——”这回差点没将米兰达气得背过气去,她不得不深吸一大口空气,才能勉强压制住自己拔剑将古涅砍成两截的欲求。
‘忍住!忍住!他是老板;他是天才;他是太阳;不要跟他置气!’她在心中不停地重复这几句话来麻痹自己,但此招使用频率太高,效果正在逐步递减。
“.........你心里有数就好。”
“废话,我心里没数莫非你心里有数?”
“你!”
“对了对了,我亲爱的小露在哪里?”古涅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闪过一道红光,屁股终于脱离了坐垫的怀抱。
“小露........?哦,是亚历山大小姐啊,她和她的人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好久啦!”
“啧!把她叫来......算了,还是鄙人亲自去吧,反正你也叫不过来。”他装模做样地整了整背后的衣服,大咧咧地朝米兰达走来,导致人家不得不向侧方挪开一步,才没和古涅脸脸对脸撞个满怀。
‘真是怪了,这人怎么今天如此咄咄逼人?烦人指数居然逐节攀增?’怒气只是在米兰达那聪慧的大脑中转悠了一圈便烟消云散,她转而开始琢磨起古涅今天这么反常的原因所在。
理由简直就摆在脸上了!除了今天是大决战的日子以外,还能有别的选项吗?
若真是如此,那也就侧面证明了——这厮远没有他表现出来的那么“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难不成他所谓的‘大将风范’是装给我们看的?为的就是提升士气、舒缓压力?’一个比较靠谱的猜想顷刻于武士团团长的脑海中成型。
她借此机会正好环顾了一圈周围蓄势待发的战士们,只见来自北境的那些魔剑士脸色淡然,既没有什么悲壮的气氛也不怎么散乱,一个个仿佛和平常没有什么两样。
要知道,今天可是要和兽人真正的主力部队互相厮杀的啊!就连自己的武士团都有些过度紧张......可刚才古涅不过是插科打诨了两句话,就将武士们的紧张彻底转换成对他个人的恼怒了!
米兰达忍不住用手捂住小嘴,瞳孔异彩迭起地望向那个男人笔直的背影,五指不自觉地收缩成拳。
若真是这样......那这个男人实在是有些太恐怖了!不光自身战力如此夸张,更是精通于各种战争策略,就连把控人心这方面都如此在行!
那......还有什么是他做不到的吗?!
古涅万万没料到,自己这么轻飘飘的几句话居然能让米兰达如此浮想联翩!更是坚定了其举荐自己当什么劳什子“大都护”的决心,若是他知道了,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可能这就像是溺水的人一样,即使身边飘着的是一根稻草,也不得不紧紧抓住。
米兰达无疑是将古涅当成了她们组织的“救命稻草”,即使这根稻草败絮其中,也只能不停地忽悠自己,让自己笃信自己的豪赌没有错。
‘他母亲的!亚瑟这小子怎么还不发信号?难不成真出事了?你小子可千万别给老子这关键时候掉链子啊!’他一边走,一边在脑海中怒骂。
有句话叫“海面波涛汹涌,海底却风平浪静”,这话反过来形容此时此刻的古涅可谓是再合适不过了。
他表面上虽没有任何焦虑流露,甚至还异常散漫不羁,但心底却是七上八下、百爪挠心。
如此一来,言语上自然会比平时更带刺一点,这方面甚至他自己都没有留意。
我们伟大的军事家、战略家以及贯彻终身的女权卫道士古涅同志当然不是在担心亚瑟的安危!在他眼里,旁人的死活都不怎么重要,最重要的是他的“伟大计划”能否完美实施。
虽然这么讲未免有些太不近人情了,且不能烘托出主角伟光正的光辉形象,但战争时期嘛......就应该这么不近人情。只要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那当然得物尽其用,把黑锅全甩给它啦~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本来能赢,最终却都输在了“人情”上。
古涅可不愿成为那种角色。
况且,只要能有一个说得过去的借口,那当然得物尽其用,把黑锅全甩给它啦~
厄露恩的位置非常明显,因为一群执行官们已经里一层外一层地将她“包裹”在了中间,好比机场阻拦狂热粉丝的明星保镖们,亮银色制服反射回来的光线恍得古涅不得不眯上了眼。
“你们都站在这儿干什么?锻炼耐寒能力呢?”古涅走近,朝为首的理恩打了个招呼。
“为殿下挡风。”理恩的表情非常正经,一字一顿道,仿佛丝毫不觉得自己嘴里蹦出来句子有多么荒谬。
古涅也是无声地呵呵一笑,抬起手臂虚摆了两下,那层人墙犹豫了片刻,这才敞开,露出了其中迎风站立、对着悬崖下方眺望的白发少女。
“我真是服了,这风明明是从正前方吹过来的,你们站在这里能挡到什么啊!”古涅无力地扶住额头,手指指向悬崖外侧,“你们还不如站到那里去‘挡风’呢!”
理恩听了不禁眼皮狂跳,难不成你还想让我们飘在天上?你这又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请你们几位赶紧走人!我和你们的上司有点机密事项要讨论。”古涅似乎看穿了此人写在脸上的不解,有气无力地解释道,似乎已经受够了这群不懂“职场暗语”的愣头青。
众执行官虽也有些气不过某人这飞扬跋扈的做派,但还是互相大眼瞪小眼了几秒,见顶头上司亦没有丝毫表态后,整支队伍便整整齐齐地朝后方退了十几米,把空间让了出来。
因为在圣国的官场中,大部分不那么刚直不阿的下属,对于上司还未失宠的情夫,尤其是在上司还没有明显表示斥责的时候,一般都会选择听之任之。
更何况古涅的身份也很是尊贵,虽然没有什么实际上的归属关系,但毕竟这里是人家的地盘。
古涅大踏步上前,背着手迎风站在厄露恩身旁,也摆出了一副眺望战局的模样。
还真别说,他选的山头地理位置确实非常不错,既不算太高也不算太低,刚刚好能将太初关门前这一大块区域尽收眼底。
不过他并不是来看什么“战况”的,说实话他也不怎么关心这个。因为按照奥菲利亚之前跟他报备过的那样——就算兽人用命一刻不停地猛攻,太初关也足够撑十几个小时。
他实在有些忍不住了,先是看了脚下垂落至底端的路绳几眼,再将目光扫到了第三审判长恬静甜美的脸上。
这一扫可让他的心跳霎时加快了三拍!原来厄露恩也在用那暗金色的大眼睛看着他!
“咳咳......小露啊,我想求你办个事儿......”他较为慌乱地将视线归位,假模假样地咳嗽了两下,终于是先一步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毕竟现在急的人是他,而急的人总是会首先开口说话的。
“什么事?”厄露恩收回视线谈谈地回道,令古涅有些惊讶的是,她的嗓音虽然有些沙哑,但却已经没有那么重的杀意了。
这可真是奇了怪了,之前她还不一直嚷嚷着要下去“大开杀戒”吗?怎么真要打起来的时候反倒正常了不少?
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她这么好说话古涅还得暗叫谢天谢地呢,忙借坡下驴:
“你看,已经过了约定时间了,我底下安排的那些小弟居然还没个动静,额......”他有些不像“古涅”似的搓了搓手,“你能不能去看看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