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心,要是以后再次遭遇,你和清月都尽量避开此人。”
回想起方才交锋的景象,陆长歌神色有些凝重。
百里川的攻杀之术哪怕是在合道者里都可以说是屈指可数,以清月和可心的护身能力,自然是要格外小心。
“我明白了。”
拓跋心小脸微微正色,瓮声开口道:“那现在怎么办?继续跟清月姐她们会合嘛?”
“嗯。”
陆长歌也点了点头,从乾坤戒里取出了一面略显光滑的棱镜,“看样子现在就得把这东西用掉了。”
那是忘却之镜。
构筑此物的材料太过稀有,而忘却之镜的力量又基本使用一次之后便会亏空,如果没有墨少卿补充的话,类似于一次性消耗法器。
原本陆长歌还不准备这么快就把这东西用掉,以现在的形势来看,恐怕不用不行了。
如果不是方才那场遭遇战,他甚至还不知道两人的行迹已经落入了百里川的视野。要是被其发现两人正在与清月她们会合,后果或许难以想象。
“希望清月她们没遇见什么麻烦吧。”
忘却之镜光芒闪烁,两人的身影轮廓很快消失在镜面上,陆长歌用力握住少女的小手,低声开口道:“走吧,抓紧时间。”
经历了方才那场交锋过后,原本他还没那么急迫的心情又再度变得紧张了起来。
存在的气息被彻底隔绝,陆长歌行动再无顾忌,空间有过瞬间扭曲,两人的身形也随之消失在了原地。
......
炼狱之海另一侧,耀眼流光自天际划过,隐约浮现出了一道瘦削的身影。
百里川。
在结束与陆长歌两人的交战后,百里川沿着另一个方向离开了炼狱之海,寻找着他的下一个目标。
“这次的试探算是恰到好处。”
回想起先前交战时的景象,百里川思考了一阵,有些不确定地开口道:“该告诉他们的消息足够了么?”
“嗯,应该够了。”
然而下一刻,他又自己给自己做出了回答。
他来八荒秘境的目的很纯粹,只是为了杀死陆长歌等人而已。杀得了的就直接抹杀,比较难杀的就放在后头,先试探出底细。
目前来看,计划算是成功完成了第一步。
不过......
视线落在自己肌肤表面那一道又一道晦涩符文上,百里川摇了摇头,轻声自语道:“时间不多了。”
去另外两界的一角看看吧。
......
————
“小丫头,这么晚了,还往外面跑做什么?”
拨开周身的杂草,胖掌柜有些纳闷的看向不远处的拓跋心。
“睡不着......”
拓跋心的声音很轻。
“睡不着,是还在想今天发生的事情么?你的心思,可都写在脸上了啊......”
胖掌柜的眼神里闪过几分怜意,缓声开口道。
闻言,拓跋心顿时陷入了沉默,低下头去。
“唉......魏灵的事,其实也怪不得她。”
胖掌柜叹了口气,递过去一块手帕,轻声开口道。
“呜……”
细微的抽泣声稍稍停顿了片刻,拓跋心摇了摇头。
胖掌柜抖了抖衣服,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轻声道:“没想到,你居然能在风云台上突破三境啊。”
“诶……那个嘛……”
她有些心虚的偏过头去,支支吾吾的开口道:“那个......可能只是运气,运气好而已。”
“因为陆长歌?”
“才不是因为他!”
瞪了一眼无情拆台的胖掌柜,拓跋心有些恼羞成怒,但过了片刻之后,语气却又莫名的弱了下去。
“才,才不是呢……”
“呵呵呵......”
看着她那副模样,胖掌柜哪能不知道她心里想着什么,脸上的笑容变得很是暧昧。
“有那么喜欢吗?”
这一次,拓跋心没有否认,而是陷入了沉默。
“只有这点觉悟的话,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是没法更进溂
胖掌柜那略显臃肿的身体瘫倒在地上,笑眯眯的望着她。
“胖掌柜,叔叔......胖掌柜......”
“我的名字是徐富贵......”
隔了不知多久,那道略显臃肿的人影仍然瘫倒在草地上,口中碎碎念叨着什么。
今夜,注定有四个人无眠。
......
数十年前,自他还在朝堂之上开始,就一直在同邪修所抗争,只是,他从未赢过。
因为当时的一桩冤案,为了守住心底最后的那份良知和正义,他选择了抗争。
结局当然是输了,输得很惨。
不仅如此,那时的徐富贵和华重山,本应是前途无量的两人,却因他的行为同样付出了代价。
一道圣旨,一声令下,三个人的未来就此破灭。
终生不得再出潭洲。
这也是,他输的第一次。
......
抱着对挚友的愧疚和内心的信念,他发誓一定要治理好这潭洲之地。
进展出奇的顺利,很快,他便赢得了众多百姓的信赖和崇敬。
也正是在那时,他发现了潭洲城内存在着的那股暗流。
起初他还不确定究竟是何人在潭洲城内作乱,隔了许久,他才得到华重山的消息。
又是邪修。
那时的一号等人还处在蛰伏的状态之中,或许是因为某种特殊的原因,他们的动作比较谨慎。
可即便如此,他也只能勉强与其周旋,
邪修的力量日益壮大,自己的力量停滞不前。他陷入了如此困境。
慢性死亡。
过了不知多久,这潭洲的官场,终于也开始了腐烂。
邪修的力量浮出了水面,副城主唐海龙,就是他们的第一个傀儡。
有了明面上的支柱,邪修的活动越发猖獗,他也感到有些力不从心。
就在僵持的形势逐渐陷入崩塌之时,陆长歌的到来打破了这个局面。
虽然他听到的是一个坏消息,但,他终于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能感受到陆长歌身上那一股深不可测的力量,连他体内的气,都选择了退避。
为了抗争共同的敌人,两人选择了合作。
那时,他还和陆长歌相交不深,只是觉得此人心怀正气,值得一交罢了,而让他改变如此想法的,是在审判黄云化之后。
那是唐海龙等人为了撕裂他的心防所设下的阴谋,而他,不得不选择妥协。
一世的英名换来一条无辜的性命,他不知道值不值得,但他仍然站了出来,自毁名声。
其实,当众人的谩骂和质疑声回荡在他耳畔之时,他的内心早已崩溃。
彼时彼刻,恰如此时此刻。
他又见到了这一幕,他又一次身败名裂。
心如死灰。
这也是他输的第二次。
......
让他从这种打击中清醒过来的,是唐海龙被刺杀的消息。
他终于明白,原来自己遇上了真正的贵人。
......
————
在八荒秘境战火四起的同时,秘境角落与世无争的那座岛屿上却还是宁静如常,唯有时而响起的落子之声回荡在竹林间。
尽管落子的速度很是缓慢,可当清晨朝阳破晓之时,两人的第二场棋局也终于迎来了尾声。
“......”
看着面前极尽混乱的棋盘,欧阳冶夫思考了一会,随后很干脆地开口道:“我输了。”
“你真的不会下棋?”
对上他那坦然的视线,陆岳明的神色略微有些古怪。
欧阳冶夫的确输了不假,但这一盘的结果可与之前那盘截然不同。
他只输了一着。
真正意义上的棋差一着。
哪怕陆岳明只是去走一步闲着,这盘棋输的便是他。
要不是在某种意义上知道这家伙是个什么性格,陆岳明甚至要怀疑这家伙是不是在诓他了。
“我不会下棋。”
面对陆岳明的质问,欧阳冶夫的回答和之前一样,但这次他却又补充了一句,“但我会劈柴。”
说到这里,他伸手指了指面前的棋局,又指了指他背后的那柄柴刀。
“原来如此。”
陆岳明一时恍然。
这是一场极其激烈的对杀之局,双方全程都没有做出过任何多余的防守,也正是因为双方都没有防守,所以他才能做到棋差一着。
欧阳冶夫的确不会下棋,但他的刀之真意既是如此。
山阻摧山,河拦断河,柴刀在手,斩山岳,断白波,心无旁骛,一往无前。
世间大道多有触类旁通的特点,棋算便与刀意存在共通之处,只要欧阳冶夫了解过了基本规则,任何棋局杀法都是手到擒来。
刀的本质便是攻杀之利器。
“不过......如果老夫不走对杀的话,此局你又该当如何?只晓对杀恐怕还不够。”
扬起一枚棋子,陆岳明饶有兴致地看着欧阳冶夫,似乎正在期待着他的答案。
“换一种下法便是。”
欧阳冶夫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劈柴是劈柴,杀人是杀人,劈柴和杀人能一样么?”
“原来如此。”
似是又明白了欧阳冶夫话语中的含义,陆岳明脸上扬起一抹并不好看的笑容。
他真正想要问的东西其实并不在于棋局,但欧阳冶夫也给出了与之相应的回答。
劈柴是劈柴,杀人是杀人,柴是死的,只需要考虑如何提升效率,人是活的,需要考虑各种各样的方面,欧阳冶夫擅于攻杀之术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不懂变通。
两人表面说是在对弈,实际上则是在论道。
“所以现在该轮到我了,是么?”
抬手指向右侧那座棋盘,欧阳冶夫若有所思地开口道:“刚才下棋的时候我注意过,这盘棋已经结束了。”
在两人的第二次对弈刚刚步入中局时,右侧那盘棋就已然不再变化,恢复了平静。
不再出现新的变化,则是意味着尘埃落定。
“确实结束了。”
或许是由于欧阳冶夫始终坦言相对的缘故,陆岳明也并没有含糊其辞,主动解释道:“棋手完成了他的布局,棋子完成了他的使命,不管棋子最后是否心甘情愿,这终归都是一盘好棋。”
“谁是输家?”
欧阳冶夫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
谁是最后的输家?
面对他的疑问,陆岳明沉默片刻,低声开口道:“谁为了谋取道宫归属付出得最多,谁就输得最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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