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除开保留你们的记忆之外,我要将其他所有人的记忆抹除,只凭过眼云烟的力量还做不到。”
停顿了片刻,忘却之人又重新望向两人,“这个方法如何?”
“抹除所有人的记忆么......?”
虽并没有亲眼见证过忘却道则的这种神异,不过陆长歌倒也能猜想到大致概念。
将扩散到极致的忘却之力蔓延出去,让世人尽数将常习羽的存在遗忘,亦或是将常习羽存在过的痕迹彻底淡化,即算是有人回忆起了关于她的记忆片段,也只会陷入无尽的迷茫。
和行者道则有些相似之处。
只要不破坏平衡,即算是存在,也无法被其他人发现,而忘却道则或许更甚,即算是破坏了平衡,也不一定会被发现,即算是会被发现,也无法在任何人的记忆中留下痕迹。
就像是......不存在的人一般。
想到这里,陆长歌不免皱了皱眉,沉声开口道:“如果某些人和她牵扯的因果太多呢?忘却记忆之后的断层又会发生什么?”
凭空抹除一个人的记忆自然不可能不存在影响,如果牵涉达到一定程度,记忆的遗忘无疑会对其造成逻辑的混乱。
若是对毫不相干的路人倒也不存在这种问题,可如果是常习羽的挚友呢?忘记了相伴多年的朋友又会对其产生多大的影响?
不仅如此,为何忘却之人会说能够保留他们两个的记忆,这也是陆长歌难以理解的地方。
“记忆牵涉太多,秘术的效果会转变为另一种形式。”
面对陆长歌的疑惑,忘却之人平静地看了他一眼,“淡化其存在,默认其死亡。”
如果互相之间的因果牵涉密不可分,忘却的力量难以强行干涉,则会转而将这些记忆淡化在脑海深处,就像是默认为已经死亡了一样。
“......”
陆长歌神色一变。
似是猜到了他的内心所想,忘却之人补充解释道:“至于另一点,如何保留你们的记忆,关键在你自己身上。”
大规模的忘却之术不分敌我,且几乎无法抵御其影响,唯一的例外便是陆长歌所参悟的守护道则。
或者说,是其道则真意具备的基础神异。
“啧......”
听到这里,常习羽有些头疼地咂了咂嘴,插话道:“所以说,能不能留下记忆,取决于这家伙挡不挡得下你的忘却之术?”
她算是明白了。
“的确如此。”
忘却之人点了点头。
“感觉......不太可行。”
陆长歌思索了一阵,沉声开口道:“风险太大了。”
即算是有了陆博康的指点,他也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抵挡忘却道则带来的影响。
“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
然而,常习羽却似乎认同了这个提议,追问道:“如果中途出现失控情况的话,忘却之术还能够停下来么?”
“可以。”
忘却之人再度点了点头。
“......”
见他表示能够中止秘术,常习羽再无犹豫,下意识地看了陆长歌一眼。对此,陆长歌也只得无奈一笑。
“那就试试吧。”
......
片刻过后。
伴随着一阵无形的空间波动,不过刹那之间,忘却之境再度展开,出现在了三人面前。
“离远一点,免得受到额外影响。”
陆长歌两人迅速飞掠到了长廊另一端,望向那远处法阵中央的人影。
无数虚幻而玄奥的阵纹像是经书一般排列,流转,跃动在他掌心,旋即又尽数蔓延开来,充斥了整片空间,天际之上,日月交相辉映,为这漫天阵纹更添上了一抹璀璨的色彩。
随着阵纹的扩散变幻,那些繁杂的纹路便已是迅速汇集起来,幻化出一道道山川河流,最后凝成了一张辽阔而古朴的地图模样。
那是山河社稷图,也是整个武国如今的疆域图。
刺啦!
随着一阵惊天巨响,一道贯彻天地的神光倏然逸散在空际,照耀了这一方日月山河,见此情形,忘却之人神色冷峻,缓缓抬起手掌,旋即用力按下。与此同时,一滴猩红的鲜血自他指尖溢出,浸染在了那山河社稷图上。
下一瞬,浩如渊海的忘却之力从那滴落的鲜血之中涌现而出,化为一缕缕略显骇人的血丝疯狂蔓延开来,不过数次眨眼之间,那扩散的鲜血已是彻底充斥在了整片地图,就像是为这山河社稷也添上了一抹狰狞血色。
然而,随着那越发磅礴的道则扩散,本已是染红的山河社稷图却又很快黯淡下去,就像是某种无形的力量正在强行洗去那些血色一般。
噗嗤!
不知何时,忘却之人已是再度恢复了当初的无面状态,一道浓郁的雾气扩散开来,将那本就没有五官的脸庞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只不过,若是能透过那雾气便能够发现,他那没有五官的脸庞上已是多出了无数道细密的裂痕,鲜血自那些裂痕中逐渐溢出,染红了他的脸庞。
异变,出现了。
......
————
与此同时,无极峰顶。
砰!
一道清脆的瓷器破碎之声倏然响起,凌无雪瞳孔微缩,手掌甚至还维持着拖住茶盏的动作。
而在她身侧的地面上,撒落而出的滚烫茶水飞溅开来,浸湿了那玄色的长裙。
不等她做出任何反应,一股无名而起的锥心疼痛已是自心间开始蔓延,旋即瞬间贯彻到了全身。
发生了什么?
她不知道。
那股强烈的刺痛之感并没有对她产生任何伤害,可尽管如此,冥冥之中,似乎在她心底某种重要的东西失去了一块。
“......”
掌心用力按住自己起伏不定的胸口,凌无雪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划开空间裂缝,旋即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
————
重明神宫,正殿。
一道略显狰狞的空间裂缝浮现,凌无雪刚踏出裂缝,便见到了那已是瘫坐在龙椅上的东方戎。
五指因为过度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东方戎牙关紧咬,死死地握住了龙椅扶手,些许豆大的汗珠自她额前滚滚落下,一滴一滴地打在了那贴身的鎏金战甲之上。
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一般。
下一瞬,凌无雪身形微动,出现在了龙椅旁,旋即取出一枚玄青色的丹药递了过去。
然而,东方戎却并没有接过那丹药的意思,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不......这玩意没用。”
浩然而磅礴的道则之力笼罩在周身,却不见有多少好转,东方戎没有再说话,只是猛地一拍自己的胸口,嘴角溢出一缕殷红的鲜血。
“到底发生了什么。”
看着如此痛苦的东方戎,凌无雪悄然握紧了双手,声音很冷。
直至现在,那一股足以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刺痛也仍然弥漫在全身,久久没有散去,之所以没有像东方戎这样,只是因为她强行将这种锥心的痛感压抑在了心间。
心乱如麻。
“不......知道......”
视线定格在某一处方向,东方戎的眼神有些空洞和迷茫,声音也是断断续续的。
“一个人......我......忘记了......”
“那里......就在那里......”
“习羽......”
......
————
与此同时,某处世外之地。
啪嗒!
一座清幽的庭院之内,一位面无表情的中年文士放下手中的书卷,旋即望向了远处的天际,沉默不语。
良久,他似是终于想起了什么,从袖袍中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条。不知何时,那纸条下方已是出现了第四道清晰的裂痕。
“悟道陨落......终究还是让你出手了。”
凝视着那纸条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和那浮现而出的崭新裂痕,中年文士似是有些感慨,又似是在为之感到遗憾。
然而,下一刻,那些表露在他脸上的情绪却又像过眼云烟般尽数收敛,恢复了古井无波的漠然模样。
“只剩下最后一个条件了么……也罢,能够彻底抹杀行者,足够了。”
缓缓拿起笔在那书卷上划去了一个名字,中年文士神色不变,低声自语道:“行者身死,铁甲倒戈......你究竟还能再撑多久呢?帝皇。”
......
————
地宫尽头。
恍若无穷无尽的寂灭剑气逸散在四周,却又不会对其内部的两人造成伤害,常习羽五指紧握,行者道则蔓延开来,两人周身的空间距离仿佛瞬间被拉长了无数倍,并且还有继续延伸的趋势。
陆长歌手臂舒展,将那一段又一段坚不可摧的枷锁缠绕在了身上。
咫尺天涯拉开术法影响的距离,山海之锁镇压自身的记忆,这是两人为了抵御忘却所能做到的最完美手段。
然而,即算如此,随着时间的不断流逝,两人却像是逐渐力竭了一般,艰难地耷拉着眼皮,昏昏欲睡。
并非是由于道则之力枯竭,这是两人开始逐渐抵抗不住的迹象。
咔嚓!
不知过了多久,随着一阵金铁交击之声的响起,缠绕在两人周身的山海之锁上骤然浮现出一道清晰的裂痕。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