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下,12班的崽子们都聚拢在阶梯教室前。
上官被太阳照的有点烦,“这一天天过得什么日子啊,少爷我得遭多少罪啊,考试已经很恶心人,这还让咱们来打扫考场,靠!我又不在这里考试!”
“我也是,真的是够够的,我快受不了啦!”老三扔掉拖把歇斯底里道。
我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拿起老三丢掉的器具,“有完没完啊你们,不就是个小教室嘛,至于不至于!一个个鬼哭狼嚎什么啊,耍什么大牌啊!”
老三不淡定了,“刘青阳,你确定这是小教室?加起来都有咱们班四个大小了,还带台阶呢,你知道掏垃圾有多费劲吗?”
“你可不可以冷静一点,这么大的事交到咱们手中,也能体现出老姚对咱们的信任啊!”说完这话我自己都心虚。
冷场片刻,突然没人说话了,一个两个最后全组人鼓起了掌。
上官冷笑道:“你可真是老姚的好政委啊,张嘴仁义道德闭嘴道德仁义,咱这一窝五十多号人,感情就你是老姚得意门生呢。”
我也毫不客气,“这话说的,好像你不是老姚门生一样,看看老党多淡定,风轻云淡宠辱不惊………”
回头看向老党,已经不知何时睡着了,大伙实在是忍不住大笑,看着他从睡梦中惊醒。
“老党,梦到啥了,这哈喇子都快把地板洗了。”
“你可不可以不要笑得那么贱,小心断桃花运,你们上官家断香火呢。”
就在我们有一句没一句闲扯淡的时候,老姚从侧门进来检查工程,我眼尖赶忙喊道:“全体起立!”
教室里出除了上官,大家都赶忙站起身看向老姚,“你们一个个就是鸡的胆,那刘政委的话能信吗?政委同志,要不我起来给你敬个礼!告诉你们,今天就是老姚亲自来,杵我脸上都不起来。”
我们看向老姚,都有点忍不住笑意,他倒是淡定,示意我们闭嘴别出声,给老党打个手势慢慢靠近上官背后。
“那个,上官啊,那老姚来了你能怎么样。”老党这默契说来就来。
“他来了,我就站他面前跟他说,小姚啊!这活哥不干了,爱谁谁!去,给个买个冰棍去,哈哈哈哈哈!”
老姚上去就是一脚,我们再也忍不住了,哄堂大笑起来,老三更是直接趴在桌上打滚。
最后,我们所有人拿着老姚请客的冷饮,除了上官………,老姚让他蹲着马步吃,不准咬不准吞,吃完马步结束。
果然,论腹黑还得是老姚啊!
期末考试终于结束了,总的来说还行吧。这一年总是充满着希望,远比中考结束时的一片毁灭般的绝境要好。说正事,也就是考完试的当天,我得知老党要回南方的消息,内心有点小震惊,我记得他的户籍信息写的是南山本地的,怎么要去南方。
我不怀好意的调侃道“老党啊,有家挺好的,别去南方干什么玄乎事,现在信息多通畅啊,万一你在那边没管住自己,被刑事拘留了,这边就没学上了”。
也就是这样,我又一次完美的给自己挣到了一次被打的机会。原来他老家的确是南山本地的,但从小学开始就一直在南方那边念书,中考完才回来,他的父母一直在那边工作。而他特别的注明,他回的不是东海,是海门。
我们这群小团伙在笑声中去了老党在校外的家里,这里俨然已经成为我们的秘密基地,话事基地。
老党提出想要换一间房,倒是没说错,这里偏阴暗潮湿,确实不太适合长久居住。当时就商定,我和老三对本地情况熟悉,老党会在领通知书也就是四天后走,这几天就由我们帮他选看房子。
可是…………问题还是出现了!
我和老党一脸惆怅的审视着老三。
“潘同志,咱就是说你挑这地方,我是来这上学还是养老啊!”
“这地方多好,距离咱们学校也就一堵墙的距离!”
“放屁,那是直线距离!绕着一大圈你知道多远吗?”我也加入战局,确实太坑了,他找这什么破地方!
“距离可以克服的嘛!再说了,这地方多有烟火气!热闹啊!”
说着,一缕紫色青烟翻过墙扑向我们。
我指着这奇观,“你管着叫烟火气?不知道学校后墙是坟圈子啊,你这什么破中介,电话里说得好听,前看一条江水,后靠一条龙脉,你让老党在这人生后花园吗?”
我有点累了,真的是无力吐槽,太坑队友了。
之后的几天也只能我和老党在继续着。
我第一次体会到这件事的难度,要同时兼顾几方面的问题,维持着本就脆弱的平衡。两天,我们走过了很多地方,最后定下了,其实最讽刺的一点就是,找到的地方距离他之前的房间也就是一条胡同街道的距离,果然应验了那句话,最好的往往就在身边,
考完试那天,我们释放出了无畏的疯狂,当然我们还是遵守了老姚的禁酒令和禁夜不归宿令,放眼望去这一群人都成了老姚又气又爱的。
以前我一直都是老师眼里的乖宝宝,上学几年没什么波澜,也许是现实可怜我的无知,让我在最美好的时候,经历一次这些,我也能和老师之间亦师亦友,既能闯祸也能做事。
当天下午的两点多,我们去了KTV,也就是刚好一个月前,高岚过生日,我们也是刚来过这家,我还记得那天,很尴尬,那天正好老姚的课,我就那么冒冒失失把礼物带着去了课堂打算一会就去饭局,买了一只哆啦A梦,算是调侃一下高岚又胖胳膊腿又短,有很多人说“刘青阳啊,你这么耿直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我转头看看完全是多虑了,毕竟还有老党兜底,他直接是上了一头猪。
想想也是讽刺,一个月前来还完全是紧张的状态,而今天我们就像没事人一样,只能说哪叫一个昏天黑地啊,我也终于见识老党的唱功,的确是不敢恭维,那首粤语歌我差点听吐了,疯狂过后我们又陷入了沉思。
接下来我们决定包夜上网,完了休息一天,领通知书再帮老党搬家,
他们提议去喝酒,我和老党取出车子,在深夜的大马路上骑行。在路上,我们感慨很多,时间真的是快,谁能想到我和他当初的那种相遇方式。
而在这时,他突然开口“伙计,下学期就分文理科了,你报了什么”?一时间闷热的天气也变得凉嗖嗖的,我瞬间像是回到了两个月前,当时的班长任宇航在班会上提出,开始统计文理科分科意向名单,老党在我的前桌,我看到他选理科,也就很坚定地选择了理科。
回到家后我把这件事提出,老妈老爸顿时就批评我这是鲁莽,怎么能拿自己的未来当儿戏呢,其实我知道的,他们两位也知道,现在成绩的确是上浮了,但依然会出现不稳定的的情况,综合评定我的文科要比理科有把握。他们只知道什么对我最好最重要,有时候是真的不知道我心里在想什么。曾经有一物理老师,他告诉我“刘青阳。你这以后肯定是选择文科方向了,你要是理科考上大学了,我从咱们学校大坡躺滚下去。”这句话就像刀子一样扎在我心里,我恨他,我知道我笨,也知道一直这么耗下去迟早会面对那个不堪的结果,可我就是不服,他这些话对我来说就是满满的侮辱,所以在选择分科的时候,我选择了理科。其实这只是其一,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实在不想和老党分开,不用怀疑,我的兴趣向一直很正常,没有任何偏差。我一直表面看起来很阳光,其实我很自卑,很内向。如果没有老党他们,我可能走到哪里都是沉默寡言。我不想离开他们。可能这是在我大学前时代里为数不多的几次任性,还是那句老话,不后悔。
那一晚,我和他聊了很多,我很羡慕他。真的。
他没有来自家里的压力,也没有受过来自家里人的迫害,他的童年是彩色的。他真的好自信啊,就像是说起什么,手到擒来马上就可以做到一样。而我就好像什么都做不到一样,每一天又充实又浑浑噩噩。
当这边安顿好了,老党也就该返回广东了,我和潘老三约好,等老党从南方回来,我们就去爬华山。
闲聊过后,我突然发现他没有带吃的,就一瓶水而已。趁着他收拾老三嘴贱的功夫,我查到他的车程足足有20多个小时,火车上东西又太贵,估计又是舍不得花钱。快速到旁边的超市各式各样的能买的都买了,清楚的记得他拿着一兜有点不好意思,我大大咧咧的跟他说“这二十多个小时,不敢把我兄弟亏了,我这人贱,以后要是惹上事了,还要靠你帮我打架呢。”
到上车时间了,我帮他把行李检票口目送他进站。不知道怎么了,就像这个人一去再也不回来了一样,眼泪有种快沸腾的感觉。得亏他已经进站,趁着旁边的两个人不注意,我快速的把眼泪清理掉。
此刻,我半躺在图书馆的沙发上,想着那天车站的离别,就像昨天发生一样。老姚曾经说过,我是个表面憨厚,内心脆弱的大男孩,我的表面可以很坚强,心里就是个爱哭的孩子,看似很佛系,口头禅一直都是“还好吧,也许吧,应该吧”,其实心里很计较,很记事。
送走了老党,我也回归了自己的暑假生活,每一天漫长又繁琐,练琴,写作业,看书。
原本定在这个暑假的华山计划被迫搁置,就在暑假快结束的那两个礼拜,我、老党和潘书阳远程会晤了一下,就把华山计划定在开学前一个礼拜,可就是在开学前两个礼拜出现了意外。
情况是这样的,老党在暑假之初回到南方选择外出勤工俭学,在最后收拾东西准备返回秦西时,骑着电瓶车就摔了,本来是一个很小的事故,诡异的是电瓶车以一个奇怪的角度倒下,致使老党的腿被路面石子划出很严重的口子,去医院做了缝合处理。这样一来,华山计划就泡汤了,在表示惋惜和幸灾乐祸的同时,伴随着老党骂骂咧咧的骂娘,我们只能相约,等到大二的暑假再陪老党去华山。
时间过去好久了,老党去了很远的地方上大学,我看着天窗玻璃,想起当时又惋惜又心疼,说起伤口他一直在笑,我们开着他的玩笑“老党,是不是去东海搞事情,警察堵门没办法,只能从后门翻墙跑,把腿划伤了。”
可我知道,那一定很疼。
因为老党的腿伤,我们把华山计划取消了。可是我这边又出了问题。
老党的意外结束,我又栽进意外里,因为要去枣树上打冬枣,我爬上老屋的房顶,没想到的是刚下过雨,瓦面上长满了青苔,我一脚倒踩空摔了下来,重重的撞击地面,左腿的脚腕受伤了。
马上就要开学报道了,这个报道可不比平时,这是文理分科后的第一次报道,不报道的话就等同于放弃学籍。
借着意外受伤,家里的火药味算是彻底炸开了,老爸老妈训斥着我做事鲁莽,草率。把自己选在根本不擅长的理工科,完全就是意气用事,甚至骂我“竖子匹夫”。最终他们强迫我决定保留学籍,跟着下一级走,那几天真的很漫长,外面有着大太阳,我却感觉没什么色彩感,好像所有坚持的东西都要化为泡影了,我的执着,我仅有的骄傲都要不复存在了。
大概是晚上吧,他们二老气呼呼的回来了,这才知道是因为原本愿意帮忙调动我学籍的领导突然放鸽子,因为我没有按时报道,我的原班主任老姚并没有把我分出去,今天我的父母出面,反而把我分配出去了,我的班级变成了新编理科10班。当然班主任不再是老姚。
经过和新班主任小姚老师沟通,我特殊情况特殊对待,免掉了早上的跑操和晚自习,一切以身体为重。小姚老师的声音很好听,就像一个知心大姐姐,她告诉我有什么困难尽管找她,学校的事情她替我办。我真的很感动。
经过短暂的恢复,我回到学校上课了,一个礼拜后我萌生了一种想法“我想回到12班。”我能有这个想法是因为中间出了一件事。
大概是星期三吧,我被老姚叫到了办公室,在办公室我第一次坐着听老姚训话,哈哈,因为他顾及到我的腿伤就让我坐着听。大概询问了我的情况,让我要保护好左腿也不能忽略了学习。虽然不担任我的班主任,但12班永远是我的娘家,我也是他最看重的学生之一,有什么心事和问题,欢迎我来烦他。我眼泪就在眼睛里打转了,老姚一直是给我关注最多的老师,我曾经在我父母面前感叹过,你们教给我的不见得比老姚多,我趁着告别起身的过程偷偷地擦掉了眼泪,从我的座位到门口大概有5米的距离,真的是无比漫长,我在纠结到底要不要说出来,我想回家,我想继续做他的兵。
终于我转身:“姚老师,如果我能回娘家,您还愿意要我吗?我舍不得您,舍不得12班,舍不得老党。”我几乎是带着哭腔说的,但始终眼泪一直憋着,我不想让他看到我的眼泪,即便我被卑微也不愿意让别人看到我哭,更何况是老姚,我人生中重要的引路人。他笑了笑:“忆磷啊,我们不是规则的制定者,好好努力,做好自己的事,做有意义的事,如果你我有缘,12班随时欢迎你回来。”
我带着一身的豪气回家,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父母,果不其然,在他们三位的共同努力下,我很快就重新编入新编理科12班。
那是周一的早上,我来到老姚的办公室,很严肃的跟我说:“刘青阳,从现在开始,你重新调入12班,作为一名老兵,规矩就不用我多说了,现在你要做三件事,第一,回到十班把前两节课上完。第二,向小姚老师告别,记住说话要注意言辞。第三,把在十班的关系处理一下,不要留历史遗留问题和同学纠纷,做完之后来我办公室报道。”
又是那种被命令的感觉,你只有服从不要问为什么,但我心里真的好舒坦,就像回家了一样,外面千好万好怎么能有家里好呢。
我回到10班简单的告别,迅速地做完三件事,等到第二节课下课以后,老党出现在十班。他走到我的桌前说:“走吧伙计,老姚让我来帮你搬行李,咱班那边我都给你收拾好了,你的腿还没好透,东西都给我吧。”那一刻我的心里好暖。收拾完之后,我大概和周围的新街坊邻居认识了一下,突然看到班里的同学有点恍然,老党应该是看出了我的顾虑,说道:“咱们老12班,除了选择文科走的,剩下的有一个算一个再加上你蛮共就五个,剩下的都是从各个班重新组建起来的。”我淡然一笑就去老姚办公室报道了,就在我回头转身的时候,我看到一个女孩坐在窗边,虽然是新组建的班互相都不熟,但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小群体,而她是一个人很孤单的坐在那里。那一刻觉得她很与众不同,很熟悉又陌生。当时也没在意,一眼过后立刻就去老姚办公室报道了。
我不知道的是,这个让我一眼有光的女孩,在日后和我成了无话不谈的朋友,甚至距离那层关系仅仅是一步之遥。一年多后,我选择了一个特殊的环境去备战高考,她为了能和我在一块,也选择了那里,长时间的累计下,她在我心里留下了很深的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