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平三年十月冬,武陵盘瓠蛮(五溪蛮)反,寇郡县,为郡兵讨平。先太尉张延为宦官所谮,下狱死。
毋极,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仿佛是吹放千树梨花的春风,将县城裹上一层厚厚的银装。
街边上,一条不知来路的狗子,时儿朝着路人狂吠,时而又在雪地上撒欢。
几个七、八岁的孩童,嬉闹地互相掷着雪球。却差点撞上途径的挑夫,亏得对方闪避及时,这才锵锵错过。那挑夫停下脚步,前后瞻顾货物,见无甚损伤,嘴里咒骂了几句,这才继续赶路。孩童们也不示弱,纷纷扮了鬼脸回应。
若非城墙下一排排升着炊烟,临时搭建的草棚。以及城墙上忙着准备防御工事的乡勇。羊安差点便生出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缓过神来的他不禁莞尔一笑,抖了抖身上的雪,便扣响了甄府大门。
开门的管事见了羊安,也不多说,简单的行了个礼,便引着对方往后院走去。
后院常居女眷,生人勿近。这点来说,经过几个月的接触,自己也算获得甄家认可。
不过平日里都在中堂接待,今日这一反常态,羊安心里终究好奇。途径之时,忍不住便往里瞄了两眼。
却见正堂之中,刘氏赫然其中,另有童男、女六人,想必便是甄家诸子,除此之外,还有道袍长者一人。看来甄府今日来了贵客。
说起来,羊安往来甄府也有数回,今天倒是头次见到甄俨以外诸子。其众虽年岁皆不长,然略看之下,已教人赏心悦目,当真是汉末颜值天花板的家族。
待见了甄俨,羊安忙道:“不知府上今日有贵客驾临,冒昧来访,还请二郎万勿见怪。”
甄俨边引羊安入座,边笑道:“哪里是甚贵客,不过是个唐县来的相士。”
“相士?”
“不错,长兄早夭,家父又是英年早逝。恰逢母亲族中善相者刘良途径本县,便邀来家中给诸弟妹看相。”
羊安更加疑惑,问道:“既然如此,二郎如何不去看看?”
“子不语怪力乱神。”甄俨笑了笑,又问,“今日如何有暇寻我?可是贼人有了消息?”
羊安摇了摇头回到:“贼人还无消息,最后一批粮秣、器具已送至你家壁垒。”
“此等小事,何劳县君亲自前来,遣人通报一声便是。”
羊安如此本是以示尊重,于是摆手道:“二郎严重了,此事不过是在下本份,何劳之有?倒是还要谢过二郎,为乡民提供庇护。只是不知人手可还够用?”
甄俨道:“此事不劳县君费心,俨自会寻族中子弟帮手。再说家中食客可比那些个乡勇济事得多。说实话,我如今反倒担忧毋极安危,需知我等身家性命可全系于此。”
那甄府在毋极城中,因服丧之由,又轻易转移不得,甄俨有此顾虑也属正常。羊安极力隐藏内心的不安,面色自信道:“亏得二郎相助,如今城中有乡勇四千余,又有张太守所遣郡兵二百。守城当是不成问题。况城中还有数万百姓,危机关头,当堪一用。”
说起来,几个月前在毋极的募兵并非一帆风顺。倒不是乡民不给羊安这个县令面子,实在是秋收农忙,加之毋极东部诸乡前几岁受波及不多。
好在嘴硬心软的甄俨得知情况后派了管事出面,情况这才得到改观。
说实话,作为外行人的羊安,觉得自己并没有资格去评判西汉的征兵制和东汉的募兵制到底孰优孰劣。但他却知道他曾经所处的时代,各军事强国普遍采用征兵制。那么征兵制就可能是更接近正确的那一个。至少在毋极的这次募兵,让他体会到其中的诸多限制,至少征兵制能让百姓更深刻的明确自己有为国家奉献的责任和义务。
至于负责此事的兵曹掾、史,郭嘉和太史慈,羊安则表现的相当理解。任凭二人后来多么声名显赫,此刻亦不过初出茅庐,没甚工作经验的毛头小伙。更何况,郭嘉的本事也并非在此。
却说那甄俨见羊安提及自己,忙谦虚道:“哪里,哪里,甄球不过也仅是站在县君身后充充场面罢了。说来说去,还是县君当日那番话起了作用。”
羊安哪里会不晓得,甄家管事甄球,便是一言不发地站在自己身后,那也足以表明甄家对自己的立场及态度。毋极百姓便是再不给自己面子,也不能不给衣食父母的甄家面子。于是连道“哪里”。对于有着远超同龄的成熟,彼此之间又有利益牵扯的甄俨。羊安说话自然不会如寻常这般随意。
却闻甄俨又问:“蔺督邮可还在县中?”
羊安道:“仍在县中巡查,怕是要待到正旦了。”
“此人看似和善,却未必便好相与。此番县中如此大张旗鼓,如若太行山贼不来,免不得那蔺督邮要记上一笔。”
“多谢二郎提醒,我料定今冬贼人必来。”羊安听得出,甄俨其实亦对自己将信将疑,然他有陈儁情报,自然胸有成竹。片刻,却又话音一转道,“若贼当真不来,毋极百姓免遭一劫,倒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二人又聊片刻,羊安见时辰不早,便要离去。甄俨本欲留其用膳,奈何府外突有县吏通报,于是只得作罢。
真定城外,风雪稍息,暮色中,黑山小帅孙轻边搓着手心,边踮脚探头远顾。良久,只见远处出现一阵光亮,正往此处靠近。片刻的功夫,那阵光亮已化成一条火龙,由远及近,蔓延开来。
那孙轻于是费劲的从积雪中提起脚儿,踉跄得朝火龙处跑去。边喊到:“兄长,兄长。”
只见那火龙里亦闪出一圆脸大汉,朝孙轻处打量几眼,应道:“可是孙轻兄弟?”
孙轻边往前跑,边道:“正是小弟,兄长,兄长。”
一来一往,转眼,已到近前。却见他二人互相把臂。一个道:“哎呀。”一个则哈哈哈大笑。
数刻之后,却闻孙轻道:“兄长何故来迟,可让兄弟好等。”
“大雪封了路,耽搁了些时辰。”那圆脸大汉说罢,又道,“咱哥俩可有些日子没见了。”
“是啊,自打去岁劫了毋极,便各回乡里了。”
大汉笑道:“经年不见,你小子可愈发强健了。”说罢,朝孙轻胸口锤了一拳。
孙轻不以为意,嘿嘿一笑道:“听说,兄长家中又添一小子?”
“就你小子消息灵通。”那大汉说着,脸上已不自觉露出喜悦。
“那咱哥俩今晚可得喝个痛快,权当为兄长贺喜。”
那大汉笑道:“本该如此。”
孙轻又道:“来来,兄长,咱边走边说,切末让张将军等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