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羊安原本的计划,怂恿天子征发各州郡运来洛阳原本用于修缮南宫的木材,造番水车及八卦风轮。如此既可当作城市基础设施造福后世,又可稍作盈利。只要说服天子分些好处给商人,再加些名誉头衔,便是一个皆大欢喜的结局。
天子坐享其成每年便有百万钱进帐。毕岚既讨了刘宏的欢心,当中亦少不得捞些好处,番水车若能大力推广,恐怕亦能流芳百世。商人们看似吃亏,前期贴了不少木材还赔了运费,但一来每年能收些红利,二来与天子合伙经营的身份恐怕亦为日后行商带来不少方便,甚至一不小心,天子高兴起来直接赐个名号侯也犹未可知。最关键的是,少府本就掌内帑,羊安亦是为天子挣钱,此番自己办了这差事,便是坏了少府的事儿,恐怕对方也只能哑巴吃黄连。至于人力,河南尹多的是去岁黄巾作乱时,前来避难的流民,以工代赈便好。不过说起来这类似于后世合资做项目的法子,还是得益于伏均昨日无心的一句话。
羊安自然是为自己这连消带打,借力打力的法子洋洋得意。但他千算万算终究还是漏算了一件事。好在和毕岚交流之后,提前知晓打这批木材主意的是张让。
他心中暗骂曹嵩阴险,却又马上修正了方案。只禀天子:此番计较张让亦有功劳,若非彼截留木材,亦无后来之事。当然他亦狠心将谋划的功劳全番让与毕岚,只为让其在张让面前替自己当箭。
待毕岚将羊安的全盘计划道与刘宏,刘宏竟一时不敢相信,疑惑道:“真的不需朕拿一钱,每岁便可坐收百万?”
毕岚看了一眼羊安,见其目光坚定,于是亦斩钉截铁道:“禀陛下,奴婢拿性命担保,此时千真万确。”他自然摸清了天子脾气,不会取他性命。
果然,那刘宏道:“朕要取你性命何用?不如留着为朕多谋些钱财。”
那毕岚忙点头应是。刘宏又道:“毕岚啊,这事儿,朕也不交给旁人了,就由你来替朕操办吧。”
毕岚闻言,虽是意料之中,却仍感激谢恩,又道:“奴婢斗胆,请陛下为此物赐名宏车。”
天子名讳是大忌,但此时对刘宏来说,却无疑是个非常舒服的马屁。于是大手一挥便允了此事。
毕岚好人做尽,自然轮到羊安这个小弟做坏人,只闻羊安道:“启奏陛下,臣亦斗胆请陛下,分五成利予一众商贩。”羊安想来,按天子这贪钱的尿性,必然不准。故而早已准备了后手:若独占好处,复遇此事,恐天下避之不及;若能沾溉众人,将来天下定趋之若鹜。
谁料那刘宏沉思半饷,竟允了此事。这也难怪,按着羊安前世一叶障目般的历史认知。又怎会知道刘宏虽然贪财,对士族亦并不友好,却是个爱民如子的皇帝。先不说他当政二十余年,大赦天下二十余次,频率冠绝华夏历史。就说此后,宦官恐暴露宅邸僭越,诓其曰:天子不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刘宏于是终其一生不敢复升台榭,由此亦知百姓在其心中的分量。至于今岁因南宫大火而加稅,在他的认知里恐怕亦是不值一提。要知道东汉亩产三斛,而此时一斛折二百钱,一亩便是六百钱。而田稅不过十五抽一,折四十钱。即便加上口赋、算赋、刍稿稅及新增的十钱,恐怕亦不过十抽一的税率(10%)。然而他终究还是免不了与大多数久居深宫的皇帝一样,不知地方盘剥,不晓士族压榨,不识民间疾苦。
见此时木已成舟,羊安又趁热打铁,求了两道圣旨,这才与毕岚拜别了刘宏,又马不停蹄去寻张让。此番二人先斩后奏,本是怕张让否决,旁生枝节。此时,道理有亏,加之羊安“无心”之举坏张让好事,自然是要上门请罪。然二人却扑了个空,那张让恰去面圣,三人将将错过。
再说那张让,面圣自然是去告羊安的状。哪料,刘宏见了他,便是一番夸奖。他精于世故,自然不会傻呼呼地澄清。一番装傻充愣,云里雾里的受了天子表扬,这才将帑藏查帐一事上奏。
主奴二人一番计较,张让这才安心回转,却见毕、羊二人早已恭候多时。
待见了礼,那张让这才阴阳怪气的问毕岚道:“说罢,你背着我,都搞些甚名堂。”
毕岚道:“莫急,这事儿,还得让羊部丞从头说起罢。”
羊安于是将商人大闹司农寺、曹嵩委派自己解决,如实说来。这前半段于大局无甚影响,自然不需要修饰。只闻羊安又道:“待驱散了那些商贩,下官越想越不对劲,怕牵扯出诸位常侍,于是赶忙巡了毕公,这才晓得乃是张公看上了那批木材。”
张让闻言,表面不动声色,心中却是大骂曹嵩愚蠢。即便是要教训属下,也不该将自个儿牵扯其中。
羊安又道:“下官寻思,以张公手段,欲取那木材还不是手到擒来?如此大费周章,怕是不想把此事弄大。于是下官与毕公一番商议,便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张让冷冷道:“哦?如何两全其美?”
于是羊安又将如何空手套白狼,取木材造宏车的计划说于张让。又补充道:“不过嘛,下官都想好了,待那批木材到手,择其良材者送于张公府上。张公意下如何?”良木只是其一,羊安其实还为张让准备了一份旁的好处,只不过此时不适明说。
这天子开口,他张让即便再不情愿,也是无可奈何,何况此番他凭白得了良木,又讨了天子欢心,占尽了好处。只不过心中仍怨二人擅自作主,于是道:“年岁不大,倒先学会了自作主张。”
羊安见状,忙惶恐赔罪。
张让又道:“这事便这么着吧。至于那群商贩?”
“商贩那,自然由下官去说到。”
听到此,张让不再深入,只对毕岚道:“陛下赐了南面新贡的茶,走时带点儿回去。”
毕、羊二人又何尝听不出这是张让的警告:我老张圣眷仍盛,你毕岚莫要动旁的念头。
中平二年三月末,左车骑将军皇甫嵩率中郎将董卓领兵出洛阳,讨西凉叛逆。
右车骑朱儁辞官服丧,司农部丞羊安迁执金吾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