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儁是和蔡邕一起走的,吴会之地偏远,加之扬州此时也多盗匪,羊安自然是放心不下自己师傅和两位师姐,便请了陈儁走这一趟差事。
羊安则带着陈辰,又去城外自家田地里寻了潘大,孙陆。那孙陆便是潘大那一伙销赃的小六,侯三新婚,却被留了下来。按羊安原本的打算,只带上陈辰便可,然郭媛却是不放心他俩,平阳去东莱路途遥远,此时各地又是匪患四起。
如此,四人便启程往东,一路倒也算是风平浪静,待到了东莱黄县,已是七月。此时,羊安倒也不着急赶路,而是入了黄县县城。汉时拜师,需六礼束脩,即“芹菜,莲子,红豆,红枣,桂圆干,瘦肉条”。四人自然是一番采办,却发现此时已无肉可买。那肉商倒也客气解释说,若要买肉,便要赶早,近年光景不好,人都吃不饱,那猪肉自然是少了。每日辰时来,或能买到,却也未必,需先满足此地豪门、酒肆。
这下众人倒是犯了难,只见羊安稍作思考便和众人说道:“来时途径阳丘山,离黄县不远,今日便在城中休息,待明日回转,去山中寻些猎货如何?”
“如...如此最好,正...正好寻...寻些野货,解...解解嘴,这一...一路,不...不是吃这干粮,便在驿...驿站将就,嘴...嘴里早就淡...淡出个鸟儿。”潘大一听要去打猎,自然高兴。羊安迫切求学,为了赶时间,这一路上逢城不入,众人早就叫苦。
孙陆听潘大如此说,却调笑道:“大兄,当年我等在费县落草,所求不过一顿温饱。幸得阿郎收留,这日子总算是越过越好。可如今却把你惯的!”
潘大听孙陆这么说,顿觉羞愧,羊安却说:“此事不怨潘大,我求学心切,这一路却苦了诸位,今日便许了尔等饮酒如何?”羊安是怕众人饮酒误了行程,一路上约束。
众人忙开口叫好。
那阳丘山,便是后世位于山东招远市的罗山,山不算高,约莫七八百丈,一行人入山不过数刻,便见远处林中有一头鹿。孙陆当下便是一声惊呼,却不想那鹿听觉敏锐,受此惊吓,便一阵小跑消失在视野中,潘大随即蹬了孙陆一眼。这事倒不怪他,潘大早先为猎户出生,羊安、陈辰又时常随陈儁上山寻猎,自然知道猎物习性,孙陆不过费县田户,自然不晓得其中奥秘。
好在陈辰善隐秘追踪之法,众人便跟着他寻着那鹿的足迹一路跟去。寻不多远,便在林深处又见那鹿,潘大当先张弓搭箭,羊安却单手按住潘大。潘大会意,忙收弓还箭,此时距离尚远,并无十足把握,况且那鹿机警的很,许是有所察觉,一步三回头,若一发不中,那鹿再度受惊,怕就不好找了。
此时,众人却见陈辰取了箭搭在弓上,猫着身子,一边观察四周状况,一边缓步向前。他身法轻便,又似凌波微步,走动时脚下毫无动静,片刻,便离那鹿只不过三十步左右。只听“嗖”的一声,一箭穿喉,那鹿既已中箭,一时慌不择路又往远处跑去,陈辰忙追了上去,手上也不停歇,继续补箭,其余众人也是一路追赶。不一会,那鹿便因失血过多而倒地不起。羊安当下取了腰中匕首,准备解鹿,却见林中走出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模样,身长七尺有余,体态英武雄壮,一身短打,背弓负箭,手握短刃。乍一见面,他却道:“尔等作甚,这鹿,是某射中的!”
“你,你休...休要胡言,这...这鹿,是我等射...射中的。”潘大身材高大,早就习惯了在这种场合身先士卒,况且此间他年岁最长。
那少年却不搭话,而是径直走向那鹿。只见他来到鹿前,蹲了身子,查看一番。然后淡淡道:“好好的一张鹿皮,却被尔等折腾了。”
众人皆不明白他是何意图,陈辰却拱手道:“这位兄台,这头鹿,是某射中的,不知兄台,此话何意?”
那少年看了一眼陈辰,说到:“这几箭入肉颇深,怕是在三十步之内射中,如此接近,却没惊动这鹿,看来你也有些手段。”
他说到这里,也不继续说明,便欲背起那鹿。羊安又岂能容他如此,这可是自己的拜师礼啊,当下便出手去拦,却不想完全拉不动对方手臂。羊安心下骇然,自己苦练多年,此时竟败下阵来。
那少年看了羊安一眼说:“你拉我作甚?”
“这位兄台,你方才也说这数箭是我等射中,却为何说这鹿是你的?”羊安见动手不行,便松了手道。
只见那少年翻了鹿头,一支红羽短箭直插鹿眼,他又指了指背后,说道:“这红羽箭便是某的。”
众人见他背后所负之箭具是红羽,当下心中骇然,方才猎鹿之时方圆五十步之外并不见有人,能在五十步之外射中鹿眼,足见此人射术神乎其神。
孙陆却不知其中厉害,说到:“那只说明你也射中此鹿,既然两家都射中,你又岂能说此鹿是你的?”
那少年还不急解释,羊安却说道:“这位兄台,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强求,这鹿兄台便拿去。只是,可否舍十条鹿肉给小弟?”
那少年却不答话,似是犹豫,羊安见状,取了腰间钱袋,又说道:“我等也不白要你的鹿肉,便算买的,如何?”
“阿郎!”孙陆刚欲出言阻止,却被羊安打断道:“这位兄台,我等乃是兖州泰山人士,此来东莱,乃是寻郑公,拜师求学。本欲在黄县采办拜师之礼,奈何城中无肉。你看,可否行个方便?”
“如此,某允了尔等便是。”那少年收了钱,说到。
潘大在旁,确是不高兴道:“本...本来...还道今日总...总算有...有顿野味...解...解嘴儿,不...不想却是如...如此。”
陈辰却笑道:“你这吃才,便只知道吃儿,便再猎一头鹿儿,又是如何?”他自然知道,此行唯一目的便是帮羊安准备肉条。
那少年闻言,说到:“此时天色不早,诸位如不嫌弃,不若随某一同回去,也好招待诸位。”这鹿归属本就有争议,对方又花了钱来买肉,他自然也是有些羞愧,当下便邀了众人。
“如...如此最好,哈哈哈。”潘大见有肉可吃,自然高兴。
羊安也拱手说道:“如此,我等便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某乃太史慈,便是这东莱本地人。”
羊安心中一凛,道:此人便是名将太史慈,难怪方才我使力,他却纹丝不动。看来自己和天下名将间的差距,果然不是靠后天努力就能拉近的。决定成败的还是要靠那百分之一的天赋啊!
话说众人随太史慈下山,只一会,便见一户农舍,那太史慈背着鹿,当先进门,一边喊着:“娘,我回来了。”
“慈儿回来啦。咳、咳。”只见农舍里走出一位中年农妇,一边还捂着嘴,却是咳个不停。
“娘,您怎么又出来了,且回屋躺着,此间自有孩儿。”
那农妇却看太史慈身后跟着的羊安一行人,便问道:“咳,咳,可是有客人来了,咳、咳?”
羊安等人忙施礼道:“见过夫人。”
那太史慈之母又怎见得惯这礼,忙回到:“哎,不必多礼,不必多礼,咳、咳。”
太史慈下了鹿,邀了众人进屋,便去扶他母亲。羊安看他这般模样,突然没来由的一阵感叹:都说是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太史慈不就是孝子?自己的先生蔡邕,年轻时,也是在母亲病床前服侍了三年之久。这古代,车马慢,信息传递的慢,生活节奏也慢,所以人便单纯了许多,情感也真挚了许多。
众人随太史慈进了屋,常年风吹日晒,屋内有些残破,外堂几乎陈设。
待太史慈料理完鹿,众人皆已是饥肠辘辘,只见太史慈先取了一口坛道:“这十条肉,某已抹了盐巴,如此可存久些。”
羊安接了鹿肉,见他又捧着一盘肉送于内室。出来时,还歉意地说道:“家中已无粮米,诸位便将就胡乱吃些。”
羊安心下了然:他方才为何如此执着于此鹿。
潘大却道:“谁...谁说...便...便只有肉。”随即从腰间解下两个水袋,却又对着孙陆道,“小...小六,你...还藏...藏着作甚,还...还不快拿...拿出来。”
那孙陆听他如此说,顿觉羞愧,也是从腰间拿出水袋,却递与太史慈。太史慈也不客气,接过水袋,拔出木塞,就是一股扑鼻的酒香,他哪里会不知道这是上好的金浆醪,当下便是一口豪饮,嘴里却是一声“好酒。”然后抹了抹嘴巴,拱手问道:“说来,方才在下也有失礼之处,一直未敢问诸位名姓?”
羊安便一一介绍起众人来:“我是泰山羊安,方才射中鹿的是陈辰、身材最魁梧的是潘大、与你酒的便是孙陆。”
却见那太史慈仔细打量着羊安,惊讶道:“你便是羊安?可是那泰山羊氏的羊安?”
“正是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