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头上,谷雨前后,便是农户们播种的时候。东汉以前北方的作物多以粟米为主,到了东汉末,随着磨面技术的传入,小麦渐渐成为了一种主要的粮食作物,同时馒头、面条等面食也进入了民众的日常菜单。羊安寻思着:可能我们之所以称之为汉人,其中一个主要原因便是平时衣、食、住、行的生活习惯已及很多传统节日源自于汉代吧。此时的颍川已经有了冬小麦,但依然以粟米为主。
前世,羊安自小生长在城市里,即便有时会随父母去乡下探亲,但那时候农村里的人家基本也不再种地,而是把自家田地出租。所以既然赶上农忙,羊安自然要体会一把下乡的感觉。因是谷雨前,整个村庄随处可见放在太阳底下晒的粟米种子,屋顶上,庭院里,道路边一片金灿灿,仿佛一座黄金村。据郭嘉说:种子经太阳一晒,收成便会好一点。至于原因,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道是前人经验。羊安自然也不追问。
许是冬寒的余威,又许是连年异常的气候,此时的春风,仍带有些许寒意。羊安却迎着寒风撩起裤管,跃跃欲试,大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的豪迈。男人到了任何年纪,对于新奇事物的兴趣都不会改变,这可能便是因为男人致死是少年吧。郭嘉却是一脸的不高兴,说着:“你此时摩拳擦掌,到了晚上估计便成了狗熊。”
“舅父,你莫要瞧不起人,论力气,你可没我大。”
“这活可不是光有力气便成的,你若能坚持到晚上不喊累,我便认你是英雄好汉。”郭嘉挑唆羊安,自然是想着羊安多干一点活,自己便能少干一点。早一天播完种,自己便早一天不用干活。他虽不会按害羊安的心思,但自家大外甥嘛,能坑便坑。
羊安倒是没有发现郭嘉的用意,只是觉得这英雄好汉的称号未免有点小儿科,便邪笑道“便是得了这英雄好汉的称号也无甚作用,不如......”
“不如什么?”
羊安看了下四周,小声说道:“不如,你称我一声舅父如何?”
“你这小子,便无啥好心思。”郭嘉脱口而出,可是眼珠一转,却又说到:“也罢,我便答应了你,不过若你做不到嘛,那便需依我件事。”
“何事?”
郭嘉脑子飞快的转着:他料定羊安坚持不到晚上。自己也确实很想要羊安的云里飘。但先前已要了羊安的宝剑,再者,虽说两人认识头一天便挨了这小子一顿揍,但这几日朝夕相处,感情却越发深厚。这小子哪里都跟自己投缘,也是坏心思多,身手好,学问高,自己决计是不好意思再开口讨要那云里飘。嗯,身手好,学问高,郭嘉不由老脸一红,又想:不如先欠着吧,这小子手上有我把柄,我便也叫他欠个人情。当下说到:“我还没想到,不若先欠着,等我想到了,再跟你讨要。”
“那便如此,不过此事须不违律法、不违道义、不违人伦。”
“我说你这小子挺会讨价还价嘛。”
“如何!”
“那行,君子之言?”郭嘉说着便举起手来。
“驷不及舌!”两人当下击掌为誓。
郭媛自入羊家,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少夫人,但她本是农家出身,此时回到娘家,也倒一点没有士族媳妇的架子,和郭仁夫妇俩一同下地。陈辰则跟着他父亲陈儁也在帮忙,陈儁家祖上也是泰山农户,只是分了家以后,没得田产,只能沦为猎户,此时他倒也是干的熟练。只有羊少爷,却玩的不亦乐乎,郭嘉却在旁看不过眼,一边纠正,一边演示:“别人帮忙,你倒是越帮越忙,你看我,应该如此。”
待过了午食再下地,羊安却已没了兴致,心中打起了退堂鼓:道是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古人诚不欺我。奈何先前已和郭嘉有言在先,自个儿又不想认输与他,便只好勉力支撑。说起来,这农活真不是普通人能干的,饶是你平时勤加锻炼,但真干其农活来,完全不是一码事儿。到了差不多申时,羊安已是累死累活的状态,倒是繁氏送来了吃食。食物并无什么特殊,只是一般的米粥,全当垫腹,却也算是农忙时的一种习俗。羊安却如蒙大赦,一下便躺在田地旁,四肢伸张成大字状,全没了平日里的风度,却冷不防伸出一张脸来,挡在他面前,耳边传来一句:“贤弟,可还好?”
羊安定睛一看,这不是戏志才,还能是哪个,忙站起身来,见礼道:“兄长真乃天降神兵!”
戏志才和同来的胡昭具是一愣,不明就里,郭嘉却在一旁哈哈哈大笑道:“小外甥,你这可是要认输。”
“既然兄长前来,定是有事,今日这约定便做不得数。”
这一下,郭嘉可不高兴了,与戏志才、胡昭道明此间原委。戏志才会意,笑道:“既然两位贤弟今日不便,那戏某改日再来。”
羊安哪里不晓得他用意,当下投降认输:“如此,安认输便是,兄长今日前来,所谓何事?”
只见戏志才提起手中的酒坛晃了晃,道:“来而不往非礼也,今日便是来寻两位贤弟饮酒畅谈的。”
原来那日,戏志才也推断出羊安装醉,而且他也认定羊安话未说尽,今日前来,一方面是觉得羊安见识不凡,颇有智者风范,想结交一番,另一方面便是想听听羊安那日未说尽之话。羊安惊异于戏志才眼光毒辣,心中也是有意结交,或许将来会有助于自己,便把君权与臣权之争以及自己的担忧和盘托出。待羊安说完,再结合前次他说的话,戏志才不禁心中叹服:羊安分析的有理有据,丝丝入扣,直击要害,这少年果然不凡。
众人又是一阵热络,果然郭嘉、戏志才两个长于谋略的人聊的颇为投机,大有一见如故的感觉。和戏志才喜欢兵法谋略不同,胡昭则更长于经法,越和他深聊,羊安越惊叹于他对经法的理解和造诣,如果不是前世积累,彼此同一起跑线,怕自己远不及他。胡昭同样感叹,自己勤学十数载,然论学识眼前的少年竟完全不输自己,且常有惊人之语,发人深省,大有后来者居上的感觉,情不自禁的想要与他亲近。众人一直畅饮到夜深,仍旧依依不舍,约定择日再聚。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一晃又是十日。这之间,繁钦来找过羊安,无非是想讨教诗文。那日颍水河畔,羊安一首《悯农》让他心生欢喜,此诗虽辞藻并不华丽,却胜在简单易懂,朗朗上口,又能发人深省。关于诗词,羊安自觉背诵全不在话下,但创作的思路理念也不甚了了。好在唐代流行的绝句、律诗虽始于南北朝,及隋而盛于唐,但却源自于乐府诗,两者同根同源,异曲同工,繁钦一番抛砖引玉,羊安反倒受益匪浅,当下奉上另一首《悯农》。两人也是相谈甚欢,繁钦亦倾心于羊安才华。
司马徽也来过,说是请教学问,相谈之下,羊安觉得司马徽确实不负盛名,有真才实学,为人也算谦虚,却隐藏不住骨子里文人的清高和倨傲。羊安虽不反感,却也不喜欢。
徐福和石韬是一起来的,到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可能是因为那日羊安的话句句说到他们心坎里去了,故来亲近一番。徐福正义感强,却易冲动,石韬则稳重许多。这两人在一起,石韬就像是箍在徐福头上的紧箍,羊安每每念及此处便不禁想笑,当然并没有轻慢的意思。
最让羊安想不到的是辛毗,他为人低调,谦逊,待人友善,全不似他兄长辛评这般傲慢。除了戏志才和胡昭之外,他是来的最勤快的,期间,还带来了个消息:月初,荆襄一代似乎又发大疫,朝廷以施举措,也封锁了消息。
戏志才和胡昭自不用说,只要闲时四人便聚在一起,再加上形影不离的陈辰,众人或畅谈抱负,或讨教学问,或饮酒高歌,彼此虽差了七、八岁,但似乎全无代沟。
至于郭图,只要郭嘉不找他,他决计不会主动上门自讨没趣。
这日,羊安收到了泰山的来信,打开一看,却是羊儒病了,病的很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