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羊安对于郑玄的敬佩,那是发自内心的。至于那些口号,说实话,更多的算是用于自己名声的积累,而那些口号内容,羊安是不敢想的。至少目前,以他的身份地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保全自己。至于自己的那些谋划,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将来有没有用,只有将来才能知道。
“师弟,颇为了得,我从未见过师傅答辩时如此高兴。”说话的是国渊,方才他目睹全过程,眼下对这个新入门的小师弟佩服不已。
“师兄,此话怎讲。”
“说来惭愧,方才见师弟岁小,便生轻慢之心。不曾想方才那番对答,渊听后却是胸中激荡。师弟有大志向,想来先生心中亦甚为欢喜。”
“师兄谬赞了,日后还需师兄多多提点。”羊安说完便是向那国渊一揖。
国渊忙回礼道:“你我教学相长,教学相长。”
“说起来,师兄,附近可有农舍租住?”
“农舍怕是不好租,师傅客居东莱已有几年,往来求学的之人络绎不绝。”国渊说着,又提议道:“师弟若是苦于居处,不如往寒舍暂住。你我也好时时切磋,多亲近一番。”
“多谢师兄好意,安心领了,然...”羊安指了指远处的陈辰说道,“此行非吾一人,如此便不好打扰师兄了。”
“既不如,渊便不勉强了,若三人确是有些局促了。”国渊住处本就不大,和羊安两人居住已经勉强,想到这里,他便不再坚持。
“师兄,可否帮安寻些当地青壮,安欲在山林中盖间草屋。如此也方便时时向师傅请教。”
“那自然不成问题。”
羊安于是择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建了一间草庐,便在处蜗居求学。国渊偶尔会带几个朋友过来和羊安亲近,具是来此间向郑玄求学的学子。
这日,国渊又来寻羊安,却见身后还跟着个儒生打扮的青年,看装扮,尚未元服,但差之不远矣。
羊安见了师兄,当然便是一拜,然后道:“安,见过师兄,这位是?”
那国渊受了羊安一礼,说道:“来来来,我来替你引荐,此乃先生新收的弟子,姓孙,名乾,北海剧县人士。孙师弟啊,这便是先生跟你提及的小师兄,羊安,泰山平阳人。”
羊安乍听之下,心道:此人是孙乾?从刘备受徐州牧之后就一直不离不弃跟着他的那个孙乾?历史上,孙乾常被刘备用于使臣,可见此人在外交上有些才能,不妨结交一下。
羊安正愣神,却见那孙乾施礼道:“乾,见过小师兄。”
羊安心下激荡:我来到这个时代十多年了,从泰山到颍川再到这东莱,从来都是我辈分比人低一头,如今总算也有人低我一头。他心下开心,却面不改色的还了一礼。
国渊却说到:“羊师弟,先生常夸赞你的学识,品行,说众弟子羊师弟天赋第一,然今日怕是有了敌手。先生对孙师弟也是赞不绝口。”
“不敢,不敢,那都是先生谬赞,乾早闻小师兄贤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欸,小师弟此言差矣,即得先生夸赞,必是有真才实学。”所谓花花轿子人人抬,对方既然如此抬举自己,自己肯定也要回赞一番。羊安当下向孙乾拱手,却又对国渊说道,“国师兄,你这可就藏拙了,先生尝说:国子尼,美才也,吾观其人,必为国器。”
羊安学着郑玄的语气神态把话说出来,却引得众人哈哈哈大笑。
那国渊却问道:“孙师弟,羊师弟有什么贤名?难道是周岁读书之事?”
“可不止,师兄可听闻颖水醉话?”
“颖水醉话?倒是不曾听闻,孙师弟不妨说来听听。”那国渊来了兴趣,好奇万分的说。
羊安自然知道这颖水醉话讲的是前几年颖水畔和阳翟众人饮宴时自己说的那番话。此时虽然距离那是已有几年,但碍于交通不便,国渊不知也是情有可原。却见那孙乾却已经向国渊娓娓道来。
待孙乾将那日羊安所说之话传与国渊。国渊则凝眉沉思,似做消化,良久才说道:“羊师弟所言不错,地方苛政数倍于国税,《礼记》亦云:苛政猛与虎也。地方豪强侵占农田多矣,致使天下百姓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实为国乱之根本。”
“哈哈哈,不错,荀子亦曰:君者,舟也;庶人者,水也。水则载舟,水则覆舟。国渊汝今日怎也在此?”
羊安、国渊、孙乾听闻话音,顺着传来的方向瞧去,却见迎面走来三人,当先的正是说话之人,姓王名烈,表字彦方,平原人。身后两人分别是:管宁,表字幼安;邴原,表字根矩,两人具是北海朱虚人。
羊安、国渊见来者,忙施礼道:“安(渊)见过诸公。”孙乾不知来者是何人,却也是跟着施礼。
“羊安小友,这位是?”问话的是管宁。
“禀管公,此是先生新收弟子,北海剧县人孙乾。”羊安接着又向孙乾介绍王烈众人。
孙乾听闻大为震惊,这三位具是天下闻名的大儒,忙又施一礼,道:“久闻诸公大名,心慕已久,今日有幸得见,实是高山仰止。”
“贤侄不必如此。”王烈虚扶一把。
“诸公今日怎有这闲情逸致,光临寒舍。”羊安不解的问道。
邴原却先说到:“那日饮酒之时,可是说好平辈论交,小友怎又拘谨起来?”
“邴公与管公曾与先生一同拜于陈公(陈球)门下求学,实乃师出同门,安又岂敢与诸公平辈论交。”
一旁的孙乾听说这三人要与羊安平辈论交,心中对羊安又是崇敬,又是羡慕。这三位可都是当世大儒,能与之平辈论交,可见羊安本身的才学已经达到他们的认可。
那王烈却佯怒道:“孺子不可教也。平日里这般识礼,吃起酒来便又是另一幅模样。我等又非你先生,自然是各论各的的辈分,权当是在吃酒。你那侃侃而谈,知无不言的模样,我倒是欢喜的很。”
羊安却小声嘟囔道:“你可拉倒吧,便又是想来骗我酒喝,今日我这里可没有酒。”不料一旁的邴原却晃了晃手中的酒坛,向羊安示意。
这时,国渊提醒到:“羊师弟,你莫不是忘了明天是什么日子了?”
“明天,是什么...”羊安突然一拍脑袋,这才说道:“明日是先生开席授课的日子,这就难怪了。”原来王烈一行人是来旁听郑玄授课的,他们之前也是在郑玄授课时认识的羊安,当然此三人可不是以郑玄弟子的身份来旁听的。
“想起来了?若非郑公明日授课,你这陋室,便是请,我等也不会来。”王烈当然知道羊安之前那话半开玩笑,此时也是半开玩笑的说着。
孙乾却不知情,方才听三人说与羊安平辈论交,总觉得有些抬举羊安,如今羊安却似乎有些得寸进尺。他本就是循规蹈矩的儒生,从小又受三纲五常教育,自然是不理解。
羊安倒是不依不饶,说道:“我这陋室怎么啦?我这陋室,来的,可是...”众人见他越说越轻,却冷不防听他蹦出一句“陈辰,取笔墨来!”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东莱康成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
众人见羊安提笔便书,也是跟着羊安落笔而读,他写一句,众人便读一句。待羊安收笔,那邴原却大叹一声:“好,好一篇《陋室赋》,此时当浮一大白。”其他众人也是一一叫好。
羊安却是心中嘀咕一句,这原本是叫《陋室铭》,怎么到你们嘴里却成了《陋室赋》了,刘禹锡爷爷,你可莫要怪我!嘴里却也不好说什么。
国渊与羊安相处久了,自然知道自家师弟才学。孙乾此时却真的是五体投地了,方才他只当诸公客气,抬举了羊安,然此时羊安瞬息间,便只因那王烈的一句话而写成《陋室赋》。此事前所未有,闻所未闻,如非亲眼所见,旁人又岂会相信,羊安此人果然才华横溢,才思敏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