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2日。
温岭在人们的喧闹声中复苏。
“爸爸去上班了,你好好在家。”
林兴华抱起儿子,一口亲在他的小脸上。
看着儿子一脸嫌弃的擦着脸上的口水,他这才满意的出门。
......
“叮铃铃。”
身后传来一阵叮当声。
“麻烦让一让,让一让。”
紧接着就是一阵急促的催促声。
林兴华连忙向旁边一侧,让开身后的自行车。
他注意到自行车上的人和他穿着一样的厂服,放眼望去周围全是和他一样身穿蓝色厂服的工人,仿佛陷入一片蓝色汪洋之中。
然而仔细看去,去发现每个人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一丝愁容,林兴华一脸的平静在其中格格不入。
林兴华所在的机械厂平时主要生产各类配件,巅峰时也有上千人,那段时间工厂有稳定的订单,加上各种福利补贴,人人脸上都挂着笑了。
这一两年,厂子却越来越难以为继,倒不是经营不善,而是债务太多,导致厂子里面没钱,没钱就发不出来工资,发不出来工资就没人做事,没人做事就更别提赚钱。
一环扣一环,工厂就这样陷入死循环中,被债务死死压着,陷入债务泥潭挣脱不出来。
可以预见,如果再不能解决工厂的债务问题,厂子走向倒闭只是迟早的问题。
真要计算起来,厂子的欠债和外债其实是大致持平,甚至放出去的外债还要多出一筹。
只要收回来立马就能解决工厂的债务问题,多的钱也能先发给工人,稳定信心,进而恢复生产,走上良性循环的道路。
难就难在这些外债根本收不回来。
自古以来,欠债的是大爷这句话,用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他们厂的李厂长去外面求爷爷告奶奶,眼泪都哭干了,换来的就两个字。
“没钱。”
没错,他们也没钱,这倒没撒谎。
他们的钱也借出去,根本收不回来,其中牵扯的利益链太大了,这一团混乱不清的债务根本不是,某一个人,或者说某一个单位能够解决的。
全国大大小小的国营工厂又一个算一个,基本都深陷债务风波中,甚至还因此催生出一系列教人催债的辅导班,而且越办越红火。
所以说,只要有市场什么产业都能催生出来。
林兴华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
想到前几天职工大会上厂长又在呼吁大家,要团结一致同舟共济,一定能够度过这次难关,国家不会抛弃他们的,一定会帮助他们解决债务问题。
他本人甚至不顾脸面,跪在工厂职工道歉。
说他对不起大家,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希望大家再坚持坚持,他也一定会和厂子共存亡。
不过,这些和林兴华现在已经没有太大关系了。
他也没有能力去解决这件事。
......
不知不觉间,林兴华走到工厂的生产车间里。
此时,车间里满是三三两两的闲人聚在一起打牌聊天。
见到林兴华来了,他们还连忙招呼他过去一起。
他连忙拒绝:“不了,我还有点事。”
说完直接向厂长办公室走去。
身后的工人见他竟然去了厂长办公室,忍不住嘀咕一句。
“唉,看样子他去厂长办公室估计也是要去辞职的吧。”
“一个三。”
“现在厂子里面的人是越走越少,打牌都凑不齐人了咯!”
“一个四。”
“没办法,现在厂子里面越来越困难了,林兴华家里还有一个嗷嗷待哺的儿子,他可耗不起。”
“小王。”
“是啊!”
......
“咚咚。”
林兴华敲响厂长办公室的大门,屋里很快传来一声回应。
“进。”
得到应允的林兴华推门而入。
办公桌后面坐着的正是满面愁容的李厂长,他这些天跑东跑西整个人都萧条了许多,更加不恢复往日的气势。
更要命的是,他忙活这么久,连钱的影子都没有看到。
这才是导致他忧心忡忡的原因,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林兴华见他这般模样内心也是长叹一声。
说句实话,李厂长已经很够格了。
看看其他厂子的那些厂长,跑路的跑路,没有能力跑路就摆烂,什么也不管,什么也不问。
他们手下的那一批职工才是真的惨,像一群无头苍蝇,手上也没有钱。
甚至有些职工已经沦落到,去菜市场捡那些被商家当做卖相不好随意丢掉的烂菜叶。
所以,此刻还坚持岗位的李厂长是多么难得,至少他还在为之努力,虽然没有什么成效。
见到来人是林兴华,李厂长打起来几分精神,他对这个入厂才三四年的小伙子是印象深刻,颇有好感。
绝对不是因为家里,堆满的林兴华逢年过节送来的礼物。
完全是因为这个小伙子有能力,又肯吃苦耐劳,人也机灵,要不是林兴华早就结婚了,当时他都有意撮合自家姑娘。
“厂长,我今天来是想......”
林兴华话还没说出口,李厂长就堵住他的嘴,还热情的招呼他坐下。
“兴华,来先坐下说。”
等他坐下后,正要开口,李厂长先诉起苦来。
说了一大堆,厂子现在是遇到了点困难,但一定会挺过去。
你还年轻,未来大有可为,我很看好你,我们厂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巴拉巴拉,给林兴华画了好大一个饼,仿佛这次债务危机过去他立马就能当厂长了。
虽然这段话术他已经对每一个走进他办公室的年轻人都说过。
可能是因为林兴华送的礼物比较多的原因,李厂长今天的话格外多。
十几分钟后,林兴华都听迷糊了,李厂长才停下来喝了一口水。
“所以你现在辞职完全是得不偿失。”
李厂长的一番苦口婆心说的他自己都快信了。
林兴华见厂长误以为自己是来辞职的,摇摇头。
“厂长,您误会了,我今天不是来辞职的,我是想请几天假。”
“哦,不是辞职。”听到林兴华不是来辞职的,他拿水杯的手瞬间稳了几分。
听到林兴华竟然是来向自己请假的,他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
厂子里现在这种情况,别说请假了,就算你直接不来上班,或者跑来,他都不敢随便开除。
要是人都散了,他费尽心血保下来的工厂还有什么用,一个空壳子罢了。
他也知道工人的难处,所以只要不是做的太过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人还在就行。
李厂长放下水杯,脸上带着笑:“你要请几天假,急不急,有什么事情看看我能不能帮你的?”
“没什么大事,就是我家那小子最近饭量大增,之前买的奶粉都快吃完了,而且他嘴刁,只吃得惯那一种,我这不打算去给他买。”
林兴华习惯性的把儿子拿出来当挡箭牌。
别说这一招还真好用。
李厂长点点头,立马给他批了一周的假期,也没问什么奶粉要买这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