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罗祥这一出手身法当真是快如鬼魅,众人只觉红影一闪太师椅上的莽袍太监就没了踪迹。而常林则完全反应不及,只是满脸惊骇的望着眼前突袭而至的铁爪,耳旁还听见张凤阳的高声喝骂。
“奸贼好胆!”
就在这位“关外第一剑”打算要拼死阻拦之时,一把古朴的长剑已经在他前拦在了罗、常二人之间,只听“当”的一声罗祥的右爪抓在剑刃上竟然发出金器交击之声。
“凤阳莫要出手,且让为师来会会这阉宦!”
说话之人正是大长老顾维君,他在罗祥出手的一瞬就掌击剑柄将自己的佩剑击出,接着袖袍一展便纵身跃起紧随而去。
那长剑后发先至赶在罗祥杀招前拦在了二人间,“松阳剑!”莽袍太监惊道。他见一招不中耳旁又传来劲风之声,知道定是有强敌出手阻拦!
老太监当机立断身形一展就凌空倒翻双腿向下方的常林踢去,常林此刻也已回过神来,横剑立在身前。只见常林手中长剑先是被罗祥双足踢得弯曲如弓,接着一绷直竟被其借为踏板反身向后跃去!
半空中满头银发的朱袍太监身子又是一转,双掌齐出劈向身后的顾维君。
顾维君见状瞳孔微缩,他单臂一扬掌中劲力吐吸,方才被罗祥击落的佩剑如被牵引一般飞回手中,接着向前一格正迎上罗祥的双掌。
二人一触即分,顾维君金鸡独立向后滑出十多丈,罗祥则侧身后翻跃上一处石樽。
江湖上皆传东厂大档头罗祥武功之高犹胜“剑佛”秦连海,顾维君虽有十多年没下过天山,但对其赫赫凶名也是略有耳闻。可即便如此经方才短短的交手后,顾维君才知道对方的修为仍大大出乎了自己预料,其“天罡混元劲”的功夫近入化境,居然仅凭一双肉掌就能和自己的松阳剑相抗。
这“天罡混元劲”本是道门功法,据传修练此功达一定境界者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其运转的“先天罡气”进可攻、退可守,刚猛无匹是一等一的杀伐之术。可惜的是正因为这门功法太过霸道乖戾,与道家所秉持的“清虚自守”理念大为不合,故千百年来练成此功的道门中人不过寥寥。
直至“靖难”之际,道门一脉暗中支持那会还是燕王的朱棣。为保成祖一系免遭建文帝麾下高手的迫害,道门不仅自身派出了大批高手护卫,还将“天罡混元劲”的秘法传授给王府的太监内侍。可谁也没能料想这道门中鲜有人能练就的天罡混元功法,到了太监手上反倒是如鱼得水,有不少人都练至了大成。而这些人中最有名的当属永乐朝的“三宝太监”郑和,传闻昔年他乘坐宝船驰骋海外时于“风口浪尖过,片雨不沾身”,其远扬海上威震四夷的依仗正是这混元罡气。
在此之后“天罡混元劲”的功法就成了深宫内廷的不传之秘,历来东厂出身的高手多是修炼此功。罗祥十三岁入宫不满二十便去了东厂当差,其修炼天罡混元功已逾三十年,功力精深据传已不亚于当年的三宝太监。
※※※
眼见两次交手都没能占到什么便宜,罗祥自知空手对敌有些托大,于是往腰间一探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软剑。软剑用特制的精钢打造韧性极佳一直嵌在老太监的腰带中,若不仔细观之当真是难以发现。
罗祥将软剑一抖气贯剑身,狭长的软剑顿时绷得笔直有如蜂刺,他望着下方的顾维君冷笑道:“今日就让咱家看看,你们天山派的剑法究竟有何门道!”
只见蟒袍太监脚后跟一点就从石樽上鱼跃而下,身法显得并不快甚至不及方才他出手突袭常林的那下。就在众人疑惑间,半空中蟒袍太监的身子猛然下沉,软剑直刺顾维君的头顶百会穴。此等变招简直匪夷所思,顾维君虽有防备亦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举剑上顶挡住了软剑的临空一刺,却不想罗祥借下坠之力弯膝前顶直击向了他了的面门,顾维君猛一偏头堪堪躲过,接着抬剑横扫就要将对手拦腰截断。
长剑扫过只划散了一抹朱红色的残影,罗祥手中的软剑不知何时如藤蔓一般缠绕在顾维君的剑上,他借着横扫之力身子复而腾起悄然落至顾维君的身后,接着软剑变曲为直有如毒蛇吐信直刺向顾维君的后心。顾维君头也不回长剑反身一打,“当”的一声剑尖相交激起一溜的火花。
罗祥好不容易占得了先机自是不饶,刷刷接连刺出三剑,每一剑皆是角度刁钻出手狠辣!顾维君连连躲闪是险象环生,豆大的汗水很快就布满了老脸。
天山派众人见大长老身陷危局皆是心急如焚,就在顾维君快要不支的档口,二长老张怀远终于按捺不住道:“阉贼休要猖狂,且看老夫的剑法!”
说罢他挺身加入战团,和顾维君二人围攻起了老太监。张天佑身为天山掌门更是张氏宗族的中流砥柱,如今身中掌毒生死不明,张怀远心系其安危故而想着要拿下罗祥逼迫蓝道行等交出解药!见天山派两位长老围攻起了蟒袍太监,台下众皆哗然,比武争斗最忌外人插手,这是彼时江湖中人默认的规矩!东厂的掌刑千户在江湖上自是名声不佳,可天山派这般以多欺少,却也实在有些令人不齿。
而更让众人讶异的是,张怀远加入战团之初和顾维君联手还能压罗祥一头,可数十招过后老太监又渐渐占据了优势。待拆罢百余招蟒袍太监仍是游刃有余身如鬼魅般进退在二人间,顾、张二人则显得手忙脚乱进退失据,脸上汗如雨下丝毫不复方才仙风道骨之态!
又过了几招张怀远终于支撑不住对祖庭光道:“老三你还犹豫什么!跟这阉狗有什么规矩可讲,再不拿下他掌门的性命就不保了!”
“唉…!”三长老祖庭光长叹一声,厚着脸皮也围攻了上去。
常言道盛名之下无虚士,可罗祥武功之高仍是大大出乎人们预料!望着与三位师长交手的蟒袍太监,常林脸色煞白,紧握的双拳把指甲掐入了皮肉之中。
张凤阳看在眼里也是心中苦笑,暗道这老太监剑法之精不下于秦连海,内力和身法则更有胜之。当日在秦连海手下他虽不能胜却还能逃得性命,可若与这罗祥交手怕是不出百招就必受重创。林儿曾言两年前‘沧浪剑’沈孤舟在京郊一个照面就被其毙于掌下,我本以为有些言过其实,现在看来怕是所言非虚。
厉寒笙与蒙面女子旁姓陆的年青人则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交手的四人,二人不约而同的将目光在四人间来回游荡,时而皱眉时而轻轻颔首。
陆峰心道:“出山时师父曾言,以我如今的剑法行走天下大可不惧,江湖上所需忌惮者不过十人之数。这当中除了南面的荆王和蛊神教教主及北边瓦剌那位太师万不可力敌外,朝廷这边东厂的头目最好也不要招惹。近日陪同师妹在江湖上行走,锦衣卫、青蛟帮里那些所谓的高手也见过了不少,多是些平庸之辈。本想着朝廷的高手不过如此,可今日见到这东厂的大头目却是厉害非常,师尊所说当真金玉良言!”
且说台上四人,自祖庭光加入对罗祥的围攻后,顾、张二人的压力顿感一消。三人各施绝技,将莽袍太监上、中、下三路封死。祖庭光所使的是一把汉制长剑长约四尺,剑锋所至罡风四溢剑气绵长。二长老张怀远手持青霜宝剑,一手家传的“天峰剑法”迅捷灵动比之张弘周不知要高明了多少。至于顾维君,他内力浑厚所施的剑法虽朴实无华但胜在堂堂正正,加之手上的“松阳剑”亦非凡品,三人之中罗祥对其最为忌惮。
几人又交换十数招,顾维君三人虽略占了上风,但罗祥的身法实在太快,他身如鬼魅在三人间来回穿梭,快到极致时旁人看去仿佛有三道身影同时在与天山三老交手。
眼见三人的剑招大多落空,祖庭光心中大感焦急,他们师兄弟三人围攻却迟迟拿不下一个老太监,传出去天山派自然是威风扫地!想到此处他狠一咬牙,双手运足内力将长剑插入地面接着抬手一扬,地上的尘土被其内力激散扬沙滚滚直冲着莽袍太监的面门扑来!
老太监没料到对方突然来这么一手,他视线受阻单臂一挥激起的掌风就将扬尘吹散,高手对决胜负只在旦夕间。就在罗祥丢失视野的一瞬,顾维君已经欺到身前,剑光流转“松阳剑”就刺向了他的天枢穴。
罗祥软剑一拧剑尖扭转就拦在了胸腹下方缠住了“松阳剑”,一股内劲自剑身上传来,老太监忙运起内力相抗!突然间他耳尖微动,听到身后传来破风之声。只见张怀远高高跳起有如白鹤展翅跃过顾、罗二人头顶,凌空到翻后手中宝剑直刺罗祥的风门穴处。
此刻罗祥正与顾维君二人内力相持,断无可能有回救之力,天山众人皆是脸色大振想着二长老这一招定能重创阉贼。东厂那一边则面色大惊,蓝道行忍不住惊呼道:“公公小心!”
却道那张怀远一剑刺出脸上反而大为变色,原来青霜剑在距老太监衣袍寸许处被一股无形之力阻拦。张怀远倒悬在半空中面色涨红,他运足了内力剑尖却丝毫不得寸进。正待收剑之时,却听莽袍太监尖啸一声“呔”,顿时一股巨力自剑尖反弹而来。
张怀远被这股劲力震得倒飞而出,正前方顾维君也被震得连连后退,直到祖庭光以右掌相抵方才止住退势。
厉寒笙眼中精光一闪低声道:“好厉害的护身罡气!”
他本人亦是横练外功的好手,方才那一剑厉寒笙自付若是提前运转内息至风门穴处,凭他的铁衫功亦能抵挡。但如罗祥这般举重若轻,与人比拼内力之时还能御敌兵刃于肌体之外,自己实难做到。
顾维君和罗祥交手之初是在论剑台上,待张怀远、祖庭光出手围攻,腾挪跳跃几经变换后四人又回到了原处。张怀远被罗祥的先天罡气震得直接从台上跌出,此刻正挣扎着站起身来满是狼狈!顾维君则是胸口一阵翻腾,方才若不是祖庭光相助,自己比张怀远好不了多少。他抬眼望去只莽袍太监迎风而立单手斜剑下指,面带讥讽之色却无丝毫的窘态,心中骇然暗道:“这阉宦与我们师兄弟三人交手,仍自留有余力!想不到我兄弟三人久不莅江湖,竟成了坐井观天的井底之蛙了。”
只听罗祥不阴不阳道:“天山派的剑法果然非比寻常,一个不行来两,两个不行第三很快就蹦了出来。如此无穷无尽岂非立于不败之地?你们天山派的先人能想出此等不败剑法,咱家实在佩服得紧!”
绕是脸皮再厚顾维君和祖庭光听了这话也不禁老脸发烫,却听张怀远凝声道:“老阉贼你不必在此冷嘲热讽,你们使下三滥的手段伤了本派掌门,若不交出解药全都别想生离此地!”
这话意思是东厂的人使阴招在先,他们天山派为了掌门人的安危,以多打少也不算坏了规矩。
闻言罗祥冷笑了一声不语,却听蓝道行道:“什么叫下三滥的手段?我的‘阴雷掌’不说无人不晓在江湖上也算有些名头,鄙人既被称作“蛊道人”施展蛊毒自是看家本事,张天佑学艺不精自己着了道又能怨得了谁?”
张怀远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对着顾维君、祖庭光道:“二位!这老阉狗武功厉害,掌门又身中蛊毒,咱们需要得拿出全力,否则时间一长只怕掌门有性命之忧!”
顾、祖二人皆是颔首,说罢三人又挺剑攻向罗祥。蓝道行见状双拳紧握,他倒不是不想向前相助罗祥,只是方一意动气机便被张凤阳等人锁定。
他心知天山六剑自重身份没有加入围攻,若自己出手张凤阳等人定不会袖手旁观。此处是天山派的山门,他们费尽心思混入拜山的队伍,来到这玉峰顶上的却也不过数十人。若是比斗演变成了双方混战,对己方那是大大的不利。
天山派这边梁子韬来到张凤阳身后,在其耳边低语道:“师兄咱们不出手相助大长老他们吗?”
张凤阳闻言皱起了眉头,他看了眼四周窃窃私语的一众江湖中人低声道:“大长老他们出手还可以说是为了营救掌门,咱们几个若也出去了那可就坐实了以一派之力围剿罗祥一人,即便胜了今后咱们天山派又有什么脸面在江湖上立足。”
梁子韬闻言微微点头,之后便退下不再言语。张凤阳无奈叹了口气,却听常林在一旁道:“师父师叔祖他们出手似乎有了些变化,相比之前三人合力的威力又大了不少!”
只见台上天山三老将罗祥围在中央,所施的剑法还是同方才一样,阵势却已截然不同。他们不再三人夹攻而是两两合击,分出一人在旁掠阵。每当罗祥瞧出二人破绽想出剑击破之时,掠阵之人立时补上替换交手中的一人,三人进退有序,步法间更是暗含玄机,如此往复交替恍若生生不绝。
“居然是天元六合阵!”张凤阳见状讶然道。
“天元六合阵?”常林奇道,这名字他也是头一次听说。
张凤阳缓缓道:“天元六合阵乃是本派复周祖师结合天干地支命理星象所创立的一套剑阵,若配合得当有扭转乾坤之力能发挥出数倍于合力的效果!”
“竟有此等威能!”常林闻言两眼放光死死盯着台上的四人。
张凤阳则心中暗自叹息道:“虽说如此,可这剑阵需得至少六人方能完全发挥其威力,师父他们明知如此却还勉力施展,想来也是被逼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