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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张氏余脉

所谓的天山派后山指的是门派山谷中天然形成的一座小峰,传闻当年张复周夫妇最初就是在这座小山上结庐修行,并将此山命名为“落霞峰”,不过随着入山弟子逐年增多挤在山上就开始显得不便了,到了第二代张氏掌门干脆就将山门搬到了现在的山谷之中。而当年的“落霞峰”则如今沦为了天山派外门杂役弟子的居所,因为此山气候温润冬暖夏凉,上山门人在此处饲养牲畜、种植菜园以供平日消耗,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交给那些没什么前途的外门弟子打理。
通往落霞峰的山道上,韩彦望着苏鸿羽的背影沉声道:“二叔,刚才那二长老所言你相信吗?”
苏鸿羽停下脚步叹了口气,他没有回答韩彦的问题,只是回过身来按住少年的双肩道:“无论如何你总算是又多出了三年时间,相信二叔三年内定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你独自在山上定要记得按时吃药,每日调理好身体知道吗?”
韩彦本不愿苏鸿羽再为自己一个将死之人耽搁了前程,可看着中年汉子真挚的双眼,少年只得低下头小声“嗯”了一声。
苏鸿羽暗松口气,他现在就怕韩彦自身已失去了求生的渴望,那样就算按时按量服用了‘玉清定凝丸’只怕心气一堕也难活到三年时间。他对少年心怀愧疚,认定是自己造就了韩彦的不幸,只后悔当初不该怂恿韩彦练气习武。事实上韩彦本人丝毫没有怪罪他的意思,经历了这么多事有些东西少年早已看穿。不像常林、苏妍等还有关心自己的亲人长辈,还有报仇可以当作活下去的动力,他韩彦文不成武不就,从父亲和苏伯父逝世的那天起就已经只是个孤家寡人了,这样的人连报仇都已成奢望,那么就算没有导气入体的缘故,苟且偷生多活几年又有什么意义呢?
苏鸿羽见少年脸色阴郁,以为他还在介意二长老之事,正打算出言宽慰几句,只听身后方突然传来少女急切的喊声。
“等等!等等!阿彦!”
二人回头望去却是苏妍一路小跑着过来,不一会儿一袭红影就来到了二人身旁,少女面色绯红气喘吁吁道:“二、二叔能让我和阿彦单独说会话吗?”
“当然可以。”苏鸿羽露了出意一个味深长的笑容,指着一颗几十步开外的大树对韩彦道:“二叔在那颗树后等你。”说罢头也不回的走开,心里想着不愧是我的好侄女总是在关键时刻替二叔排忧解难。
苏鸿羽走后韩彦、苏妍二人低着头相对而立,脸上都微微有些发红。
“阿彦。”
“阿妍。”
“你先说吧!”
“你先说!”
二人几乎同时开口苏妍忍不住噗嗤一笑,韩彦见少女笑靥如花心中的紧张也消散了几分,他轻吁口气道:“妍儿妹妹有何事?”
苏妍抿了抿嘴道:“姑姑很快会带我闭关修行一段时日,近段日子我怕是不能去后山看你了。”她说着从颈部取下从小到大一直挂在胸前的玉观音道:“这是娘留给我唯一遗物,现在我把它寄放到你处,愿菩萨保佑你渡过这道难关。”
“这...这太珍贵了,我不能收下它。”韩彦听到玉佩的来历后一惊忙将其推还给苏妍,少女却是摇了摇头将贴身玉佩塞回少年手中,她眼中隐含泪光道:“我从小无病无灾或许真是被这玉佩保佑,现在我随姑母在山上修行自不会有什么大碍,倒是你比我如今更需要它。”
听着苏妍饱含深情的话语,感受着掌中还残存有少女淡淡体温的凝玉,韩彦心下大为感动嘴唇微张刚要说话,却见苏妍突然上前抱住了他,少年的身体顿时一僵。只听耳畔传来少女轻柔的嗓音道:“我和哥哥也会想办法找寻治好你丹田的办法,天无绝人之路你在后山定要好好服用丹药千万不能放弃。那日在大漠我对你说过的话现在仍未改变,你也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我会一直等你...”
她说罢从韩彦身前离开,背着手忽然古灵精怪道:“那观音玉佩我可没说要送给你,三年后等你病好了可不能赖着不还我!”
韩彦此刻早已激动的无以复加,他是既高兴又惭愧。高兴的是原来苏妍对自己是如此在意,惭愧的是自己不久前才答应过将来同她报仇后要相伴一生,可现如今刚遇到点困难就如此自暴自弃,实在是有愧于少女的重托。
我韩彦不是孤独一人,还有这么个自己深爱的女子对他充满了期盼,所以他大声回应道:“妍儿你放心,我定会好好调养想办法修复丹田,总有一天我会成为能让你依靠终身的人。”
苏妍见少年总算恢复了些往日的神采,发自内心的笑道:“我相信你!”
二人依依挥别,待到苏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山脚下后,少年转过身迈向山间眼神坚定。
※※※
是夜,天山派张氏祖堂内。天山三老和掌门张天佑及其子张弘周等正手持沉香对一着副祖先画像拜祭,画像之人相貌堂堂、髯长二尺、神态威严;主持祭拜张氏宗主张怀远朗声道:“祖宗保佑我大周遗脉在西域开枝散叶,早日回归故土问鼎中原,戮尽夺我江山的朱氏奸佞。”
说罢几人一同跪拜,三鞠躬后将手中沉香插入画像前的香炉。礼毕张怀远皱着眉对掌门人道:“祭拜先祖这么大的事,凤阳为何不来?别忘了他也是张氏的子孙!”
张天佑有些难为情道:“堂兄与秦连海一战大有所悟,从议事堂离开后就带着常师侄闭关参悟去了,事先他已嘱咐过我。”
“哼!”张怀远冷哼一声显然对张凤阳的理由并不满,只见大长老顾维君笑呵呵道:“生死攸关之际能有所悟很是难得,回来后自然是要好好参悟,争取有大的突破。”
“师兄你就是对我这侄孙太过放纵,以至于这小子总是胳膊肘外拐,空有一身武艺却连自己的亲侄子都不愿传授。”显然二长老还是对张凤阳不愿教张弘周却收了常林为弟子心怀芥蒂,大长老知道他是借题发挥有些不满道:“收传人弟子本就看重缘分,我不姓张不也收了凤阳为嫡传吗?”
这话让二长老哑口无言,只见张弘周上前一步道:“劳祖宗费心了,弘周虽然没能成为大伯的传人,可跟随父亲修行我张家绝学也不会比常林一个外人差了!”
张怀远抚须而笑,对这个宗家嫡孙老人向来很是满意,却听见三长老祖庭光道:“什么外人!常林可是你的师弟,是我天山主脉的嫡传弟子。最近听闻血离窟出了好几个年轻有为的三代弟子,中原武林则更是人才辈出,你若和常林相互促进、互利共勉自是不错,可若为了少年意气互相倾轧而让外人看了笑话,我这执法长老第一个不会答应!”
张弘周低头抱拳道:“三师公教训的是!”
二长老眉间微皱,看了眼态度不明的大长老,还是忍住了没有发作,毕竟常林现可算是他顾维君真正的嫡系传人。只见这位鹤发童颜的老人笑眯眯道:“常林这孩子我是很满意的,天赋高且有见地,最关键的是他被朱氏皇帝灭了满门对明廷的怨恨不会少于我们,凤阳的眼光不错。”
三长老祖庭光附和道:“师兄所言甚是,我那女徒儿的侄女也是个好苗子,大长老破例让其修练祖师婆婆当年的《青萍剑诀》可谓物尽其用,将来定会成为本派的栋梁之才。现如今朱家小皇帝自毁长城滥杀忠良,本派则反过来得到常林、苏妍等千里挑一的良才美玉,此消彼长定是祖师爷在冥冥中保佑。”
张怀远扯扯嘴角道:“明朝皇帝手下的臣子那么多,杀一两个又能如何?我们天山派不过新收了两名资质尚可的弟子,在江湖上都未必能掀起半点波浪,还谈什么‘此消彼长’,老三你这话说出来不脸红吗?”
“我...”祖庭光脸色涨红,此次他和大长老一系分别收到一位不错的弟子,故意想激下平日里眼高于顶的张老二难免有些言过其实了。
只见大长老叹口气道:“老二,我们要成大事必须有耐心,老三也不过是想在先人面前提振下士气。只可惜此次我最为关心的常家‘将军帖’在凤阳反复询问后确认常林并不知情,恐怕只是那常景为了保命故意杜撰出来的说法。”
二长老听到‘将军帖’一词正色道:“这东西闹得沸沸扬扬,难道真没点其他门道?”
顾维君摇头道:“即便有也不会在常林身上,这一点我还是相信凤阳的。”
此时一直沉默无言的现任天山派掌门张天佑突然道:“大长老不必忧心,关于对付朝廷之事弟子在明国南方联系到了一个强有力的盟友,相信不久后会有大的进展。”
“哦!”张怀远眼光一亮道:“是什么样的人物可信吗?”
张天佑笑而不语道:“具体的细节请恕侄儿暂不能明说,只能透露的是此人在大明江南一带权势极大,他若起事明廷的半壁江山都会震动。”
祖庭光眉间微蹙道:“符合你所说条件的,我想来想去只有明廷南方的几个藩王。但说到底他们都是朱氏子孙,与其合作无异于与虎谋皮,天佑你可要多留个心眼莫被人当枪使了!”
张天佑似是成竹在胸,微微一笑道:“请三长老放心,弟子知晓其中的厉害。”
二长老冷冷一笑道:“若真是朱氏的藩王也没什么不可,他们狗咬狗一嘴毛咱们正好从中渔利。”
大长老顾维君却是突然感叹道:“江南吗?想当年吴王殿下就是兴起于江南建立了大周,鼎盛之时亦是民心归附良才云集。只可惜抵不过那乞丐出生的朱元璋阴险狡诈,兵败后被害死在了应天。”
听大长老提及先辈往事,堂中众人皆是心下一沉,祖庭光恨恨道:“当年朱元璋许诺吴王以高位,共商抗元大业。先祖为免生灵涂炭,致我汉家儿郎白白流血牺牲,迫不得已之下这才投降了明军。可惜他没能看出朱元璋是个心胸狭隘的小人,吴王在先前的领地太得民心,那朱元璋如何能够容得下其人。是以背信弃义在应天府暗害了吴王一家,只有当时在外的祖师幸免于难,之后才携妻带子来到了这天山。”
这段往事张家之人口口相传,在场中人无不烂熟于心,可每次听到都不免义愤填膺。
张天佑说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如今明廷主幼国疑、内忧外患,而我们天山派却蒸蒸日上形势大好,这会又收两名优秀的弟子,相信历代先辈所期盼的那天终会到来。”
张怀远点点头道:“天佑说的不错,只可惜这次我那将近半年分的‘玉清定凝丸’要白白的喂给个废人,实在是暴殄天物。”
原本一直云淡风轻的大长老听到此事,脸色亦是不善道:“就当是为了两个好苗子多花费些了代价,‘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你们也不希望山上的弟子都是些天性薄凉之人吧。”
众人皆颔首,颇有些无可奈何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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