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疑问也并不是白岩一个人有。
一个时辰之后,在鲁国公的府邸后宅,就有人向萧叔宝提出相同的问题。
“听说萧将军派人去盯着杨文玉?”一个面容清癯的中年人问道。
他身穿一件半旧的白色圆领袍衫,腰束革带,头戴幞头巾帽,看起来文质彬彬,像是一个落魄的书生。
萧叔宝点了点头:“李先生有何指教?”
李先生道:“这杨文玉看起来没有机会争夺皇位,应该没什么价值吧?”
“不然,”萧叔宝道,“李先生在秦国时,应该也听过这个传闻吧,联魏抗秦的方略是杨文玉提出的。”
“哈哈,”李先生笑了,“听说过,不过当时杨文玉不过十二岁,此事恐怕当不得真。”
萧叔宝玩弄着手中的酒杯:“我和杨文广的关系,先生也是知道的,他一直拿我当成至交好友,无话不说。有一次我和他饮酒,试探他对皇位的想法,他却说兄弟三人之中,只有杨文玉才适合做皇帝,他和杨文博对皇位都没兴趣。”
李先生有些讶异:“想不到上古时太伯推让王位的事情如今也能见到。”
“杨文博和杨文广都是在军中长大,”萧叔宝道,“他们不喜欢与那些文臣勾心斗角。我当时问他缘由,他便把当初杨文玉提出联魏抗秦的事情告诉了我。”
“原来如此!所以将军是觉得杨固之另有企图?”
“我也不知,”萧叔宝道,“只是觉得此事蹊跷,先生怕是没有想过,杨文玉这名字其实有些意思。”
“这三兄弟的名字都有问题,居然不避讳母亲的姓氏。”
“宇文家祖上本就是胡人,怎么会计较这些。先生试试把杨文玉的名字倒过来读。”
“玉文杨?”
看着李先生有些明白的样子,萧叔宝又道:“杨固之登基之后,便与宇文家结盟,发誓从今往后大隋皇帝必立宇文氏女子为皇后。后来建业初年便生下了杨文玉,宇文素亲自抚养,从不假手于人。按说杨文玉早该出宫,却一直等到加冠之后。李先生,你应该能看出杨固之和宇文素有多看重这个孩子,可是最后却完全没机会成为储君,只封了个闲散的公爵。”
萧叔宝看了看正在思考的李先生,道:“我是不太相信杨文玉就这么成为一个被放弃的皇子。”
李先生笑道:“将军也不必太放在心上,这世上小时聪慧,长大了却泯然众人的,也有的是,毕竟是长在深宫,大了之后可能就沉迷酒色也未可知。”
萧叔宝哑然失笑:“先生还别说,今日探子回报,杨文玉一大早就换了庶人的衣衫,跑去南华阁喝酒,还在门口与娼妓们调笑打闹。”
李先生抚掌大笑起来:“这皇室子弟也当真是敢胡闹,只怕这才是杨固之放弃他的原因吧。”
“希望如此,”萧叔宝收起笑容,“如果杨文玉真是个纨绔子弟,那倒是天助我也。”
两人一时无话,吃了一会,李先生道:“想不到萧将军还是颇好古人之风,如今分案而食,已不多见,在我秦国,就算士大夫家,最多也就是分食,一家人还是围在一个食案上吃饭。”
萧叔宝道:“在军中时也都是一起吃饭,哪有这许多讲究,都是我父亲,喜欢遵守古法,他到现在也不愿坐圆凳交椅,家中来人都要脱履入室,席地而坐。”
李先生道:“萧老先生是一代土木大师,自然是喜欢守规而不逾矩的。”
萧叔宝冷笑了一声,旋即发觉自己的冷笑有点令人尴尬,连忙举杯道:“这次为李先生饯行,本应该在南华阁设宴,不过那里人多眼杂,只能有待来日了。”
李先生也举杯道:“能和将军在这里共饮,也是人生一大快事,这次回国途中,我会尽快打通消息道路。起白先在这里预祝萧将军霸业必成!”说完,他一饮而尽。
萧叔宝也饮了半杯道:“借先生吉言,我也祝先生万事顺遂,早日平安归来。”
时间很快到了月底,依然是在南华阁的这个雅间里,白岩对杨文玉说道:“这个月的考核,主要都是拳脚兵器,殿下似乎不擅近身啊。”
杨文玉道:“是,主要没人敢跟我练啊。要不,师父你什么时候教教我?”
白岩翻了个白眼:“殿下,拳怕少壮,我这把老骨头还有用呢。”
杨文玉笑了笑:“师父,那我们下个月学什么?”
“学跟踪,乔装,密文隐语。”白岩道。
“这么多?”
“不多,都是一套,明天起,每天乔装,然后找个人给你跟踪,晚上给你一套密文,把这人一天的行踪用隐语写出来。”
杨文玉不禁也翻了个白眼。
“殿下,你要是觉得幸苦,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不幸苦,不幸苦,”杨文玉连忙摇手,扯开话题道,“师父,这各国的探子叫法都不同,是不是也是从隐语而来?”
“是的,”白岩喝了口茶,“以前晋国有位探子,可以算得上宗师了,叫胡不言,他对手下的要求就是要像墙上的蝇子,后来晋国的探子在隐语中就把自家的探子都唤做蝇子。我们知道之后,也就给自己起个名叫钉子,因为销钉都埋在这关键连接处,还有屋顶上这瓦钉,我们也很喜欢趴在屋顶上。”
“那秦国为什么叫燕子?”
“可能是燕子喜欢住在别人屋檐底下?这我也不清楚,可能也是看我们都有外号了,也跟着起哄吧。”
师徒二人正在闲聊,有人敲了敲门。白岩道:“送货的来了。”
门开处,一个微胖的男子钻了进来,身上还挎了个木箱,倒像是医师随身带的药箱。他躬身施礼道:“见过白大人。”
白岩道:“殿下,这位是兵部兵器司的袁主事,主管各种新式兵器,大部分都是给我们这些探子定做的。袁主事,这位是三皇子殿下。”
杨文玉有些惊讶的看着白岩,袁主事却笑道:“见过殿下,我经常去给皇上演示兵器,以后难免会碰到,所以白大人也就没有瞒着我。”
杨文玉道:“原来如此,我说袁主事怎么看着眼熟呢,只怕是在宫里见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