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的杨文玉只在马车里透过竹帘看过大街上的寻常百姓,今天却是第一次和他们走的如此之近。
走过通化街,越接近东市,寻常百姓也就越多,早起做生意的人也多了起来,一路走来,倒看见十来家破开坊墙沿街开店的人家。
杨文玉饶有兴趣的看着百姓们的嬉笑怒骂,心中默默记下了市井间的粗俗语言,倒是比宫里太监们的争吵更加有趣些。
南华阁是京城最富盛名的的酒肆,位于东市的西北角,不过杨文玉也只是听哥哥们说起过,今天是第一次来。
他站在门口,看见十几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正稀稀落落的站在门口嗑西瓜子,不禁有些好奇,不明白这一大早怎么会有如此多浓妆艳抹的女子站在大街上。
这时,那些女子也注意到了杨文玉,便有一两个冲他抛了几个媚眼,其他女子边说道:“一个长随,也没什么钱,你费什么劲啊。”
抛媚眼的说道:“怎么了,我乐意,如此肤白貌美的小哥,我倒贴也可以。”
一时间,女子们叽叽喳喳笑成一片,都拿眼打量着杨文玉,那个抛媚眼的喊道:“小哥,跟姐姐去玩啊!”
杨文玉突然明白这就是所谓的娼妓了,没想到这么一大早就能在酒肆的门口碰到。
他虽然对男女之事有所耳闻,哥哥们也总是说要带他去见识见识,但是光天化日大庭广众的与女子调笑,却自认还是做不到的,不但做不到,杨文玉还脸红了。
女子们见杨文玉脸红,哄笑的越发大声了。
杨文玉低着头要进南华阁,那些女子便故意挺着胸在门口晃来晃去,看着女子们白花花的胸口,单薄贴身的衣衫下,身体的细节也被勾勒得一清二楚,杨文玉突然口干舌燥,感觉到身体发生了变化,与女子推搡间又接触到了柔软,心中一阵酥麻,双脚越发迈不动了。
这时,一个酒保跑了出来,挤进人群,将杨文玉拉进了酒肆大门,女子们倒也不敢越雷池一步,便在门外挥舞着手帕。
杨文玉还有些痴痴愣愣,却听酒保说道:“钱公子,钱公子?”一连两三声,杨文玉才反应过来这声钱公子叫的是自己。
杨文玉冲酒保拱了拱手:“多谢,多谢。”酒保也没说什么,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杨文玉向前看去,只见白岩正站在楼梯之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两人来到一个雅间,桌上摆了软玉荷包、金秋鲊肥、银丝肚和脆虾羹,杨文玉坐下挑了一口吃了起来。吃着吃着,他突然噗嗤一笑道:“让师父见笑了。”
白岩也笑了起来:“公子也算是颇有定力了。”
杨文玉问道:“这大白天的,怎么生意做到酒肆的门口了?不都是晚上去青楼吗?”
白岩翻了个白眼:“那都是年轻美貌的才在店里接客,这些女子要是做平常营生,都还算年轻的,但在青楼里,二十多的都已经是年老色衰了。这些女子不早些来酒肆门口招揽,一天可能就没生意了,回去便会被老鸨责骂。你现在看到的是三十多的,等中午时,二十多的就来了,再晚些,年轻但是无才无艺姿色平庸的也来了,那时这里才叫热闹。”
杨文玉奇道:“回去还会被责骂?我看她们一个个好像都很开心啊。”
白岩叹道:“她们当然开心了,总比吃不饱饭,还要每天累死累活的要好。”
杨文玉欲言又止,白岩看在眼里,说道:“这皮肉营生,可以说自古就有,也只有如今这太平世道,才会有这么多女子站在街上招揽生意,前朝民不聊生之时,京城百姓吃都吃不饱,谁还有钱召妓。”
“既然世道好,”杨文玉问道,“为什么还有人愿意做这营生?”
白岩脸露古怪之色,笑道:“这个,公子应该知道,大隋立国之初,隋律上就写了可以卖身为奴,但是不能逼良为娼,违者斩,家产尽归苦主,致死者剐,全家发往边军为奴。所以,公子刚才看到的,都是自愿为娼的。说起来,这些人里有的是为了赚钱,有的人,”白岩想了想,咳嗽了一声,“就是图个快活。”
杨文玉看着白岩,两人一起不怀好意的笑了起来。
白岩喝了口酒,又咳嗽了两声,说道:“扯远了,扯远了,昨天说过,公子一身贵气,而且,说句臣下不当说的话,相貌也是极为俊美的,若要按我的标准,公子是做不了探子的。”
杨文玉叹了口气道:“父亲和哥哥们都说过,做探子就要相貌普通,连身材也不能太高太矮,最好丢到人堆里就不见了。我这相貌谈不上什么俊美,只是从小养尊处优,没有百姓的劳苦之色。”
白岩道:“岂止是没有劳苦之色,公子打小被人服侍惯了的,举手投足间都是等着别人端茶倒水,待人接物也是带着一股自上而下的气势,但凡有点眼力见的,都能看出公子最起码也是公侯之家,平常的官宦子弟都没有您这做派。”
“有没有这么夸张?”杨文玉有些不信。
”今天咱们就在这儿看着,“白岩吃着菜说道,”南华阁附近也算是京城最热闹的所在了,三教九流无一不有,公子站在这临街的窗口,便可看见穷苦百姓是如何讨生活的,这楼下的大堂里都是小康之家的百姓,楼上雅间里都是达官贵人巨商富贾。这雅间我包了三日,公子每日早些来,看看这世间百态,揣摩下这各色人等的心思。只要公子能在三个月之内,学谁像谁,“白岩手指了指天,“老爷说了,便让公子做个健步驿卒,不行的话,便在邮驿司或绘图房做个法曹主事。”
杨文玉心中一喜,昨天说了,如今邮驿司放出去办差的钉子明面身份都是健步,带着邮驿司的腰牌,不需引文,可以到处行走,无人盘问,要是做了法曹,便只能在衙门里整日对着公文了。
白岩看在眼里,道:“公子不要高兴的太早,你只晓得外面快活,没想过世道险恶吧?”
杨文玉笑道:“师父教诲,钱隆谨记在心。”
白岩摇了摇头:“公子摸摸怀里有什么物事。”杨文玉伸手一掏,脸色变了,慢慢带出一块销金汗巾,上面绣了四个娟秀小字——「公子小心」。
白岩拿过来闻了闻,道:“还是用茉莉花熏的,淡雅的很。公子,这一不小心,可就着了道啊,这还好是块汗巾,要是把匕首呢?要是这汗巾上不是花香,而是迷药呢?”
杨文玉不禁满脸是汗。
正在此时,刚才那酒保急急地敲门,白岩冷声道:“进来,什么要紧事?”
酒保推门而进,看了看杨文玉,脸露不满之色,附在白岩耳边轻声说了几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