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下旬,仁寿坊,江府中院。
红烛香案,圣旨供奉。
鹤轩送梁太监走至谨身院的抄手游廊中,忽听芳草居内传来女子哀嚎声,惊的两人一怔,脚步略止。
幸而梁太监人老成精,佯装不知,继续迈步,口风一转:
“江大人,那些异人拥有田产,虽为顺民,可也忒不懂规矩,办了什么报社,到处发报写文,把内阁、刑部、大理寺、督察院给搅扰的不得安生,妖言惑众,搅乱民心,就连那骆指挥都被他等逼的杀了百余名官员呢!”
“公公是说秦象天那伙?”
“可不是嘛,这群不敬上的东西,说汉话,吃稻米,穿明服,却不守大明百姓的本分,简直可恶!”
“公公说的极是!”
“江大人,您可不知道,那宫里丢了三件秘物,据说是被异人偷了的,锦衣卫连夜缉捕,缴获三千万白银,可惜秘物只索回两件,仍有一件不知踪影。”
“秘物?”
梁公公目光锐利,挨近鹤轩耳朵,附说:
“肚兜!”
“公公,这等秘物……”
“诶!江指挥,那秘物是被一位名杨驰昌的偷取,现在全城缉捕,除了一些地方没有搜过,其他地方估摸着都被勘察过。”
“多谢公公指点!”
“当不得,皇爷说大人洁身自好,是为能臣、孤臣,又是皇孙老师,将来必为一代忠臣,能够名垂青史。”
“多谢陛下!”鹤轩作揖:“公公,最近两日,静极思动,突生归乡之念,渴欲寻祖找访亲,不知陛下能准三年孝期?”
“诶……江大人性情高绝,但这有夺情之例,国家正值用人之际,怎可因私废公?春秋史官如若知晓,又该如何记录此事?”
万历不肯放假,鹤轩心生腹诽,无奈应下,为修仙佛功行,只得把希望寄托于化身之法。
“公公,请!”
“江大人,留步!”
鹤轩送至台阶,目送梁太监上路,转归杂役院,见一干男仆干活有气无力,双眼泛黑,再往那柴房扫了一眼,冷冷一笑,迈过垂花门,来到芳草居前。
拦住二等奴婢杏儿,诘问:
“里面是谁?”
“回少爷,里面是青草、朱玉、金云三人。”
“即去找来妙管家!”
“是!”
杏儿莲步急迈,往哪内院去寻。
“谁在芳草居内哀嚎?”
鹤轩冷呵。
芳草居,内阃。
常万女丢失贵妃肚兜,亏损百万白银,愤懑郁积,难消难散,正沾满盐水的牛皮鞭抽打朱玉。
忽听鹤轩一喊,骇得亡魂皆冒,六神无主,当即扔鞭呢喃,急奔扇门,透纸而望,见杀神站并不在门口,口吞唾沫,暗抚心脏,踱步徘徊,来来回回,好似无头苍蝇,满脸惊恐,全无主意。
“速速回话!”
常万女吃那四字一叫,魂魄立散,暗骂:
“昨日赚的四亿白银尚未转移,要是老魔看见朱玉被我打成这样,必定死无葬身之地,死后必失江府仆人身份,先不论银子保不保得住,那群帮会能千刀万剐了我!”
常万女情急生智,转至房内,厉色警告:
“贱婢,快穿衣服,拦住杀……少爷,不许告知实情,否则,你想死也难!”
朱玉蜷缩伤躯,迫于淫威,含泪点头。
“贱婢,快回少爷的话,说你在穿衣!”
“少……少爷……奴……奴婢正……在穿衣,马……”
常万女听她抽噎良久,难说完话,额头生汗,神色焦急,脸色冷厉,眼珠凸暴,替她补末位一句:
“马上就出!”
朱玉吃那恶鬼面容,骇的一口说完:
“马上就出!”
苑门外,鹤轩负手而立,淡淡说道:
“快些!”
乍闻此语,常万女心神略定,转又奔向红木衣柜,抱来一团花花绿绿女衫,一股脑的扔在青草床上,对着朱玉喝骂:
“贱婢!速蜕血衣,易换净衫!”
“是!”
朱玉禀性软弱,教枕边人常万女这一恫吓,不得不遵,咬牙忍痛,艰难地挪动伤躯,准备下场。
“快些!”
常万女因见她墨墨迹迹,心急火大,一把抓住腿踝,拉死狗也似拽至床下。
无如,动作巨大,擦碰伤口,渗出一缕缕殷红鲜血,痛的朱玉难以忍受,张口哀嚎:
“啊……呜……”
未及朱玉叫出,便被常万女捂住樱口。
“贱婢!不允出声。”
朱玉泪流满脸,咬牙忍痛,呜呜点头。
万女惯知府内规矩,唯恐有人冲至房中,抓他现行,惶急之中,做了回服侍女人的活。
却见他褪去朱玉体外的血色内衣,慌不择物,于衣物堆中抓出一见白色衣衫擦拭肩、胸、肋、腰、腿等部位的血迹,嗣嫌朱玉穿衣慢腾腾的,取来一红衣一蓝裳,为她包上。
谁料,服侍动作粗鲁,不慎触碰伤口,疼的朱玉满头大汗,面目狰狞。
绸锻牡丹衣被伤口污血浸透,脏污已极,万女又为拣了一件红色内夹,为她套上第二件,如此牛唇不对马嘴的服侍着,连套三件,方瞧不出渗血痕迹。
“贱婢!快快出门应付,不可耽误我事!”
朱玉失血渐多,元力不支,目光浑浊,全无亮光,面无血色,口唇惨白,踉踉跄跄的站着,几要昏厥。
万女心急盛怒,对着她就是一巴掌。
“啪!”
朱玉吃了一记,脸无血印,愈发雪白,但那眼神为之一振,似有一点烛火在燃烧。
常万女低声厉喝:
“给老子滚出门!”
自从后宫秘物丢失,短短两周,朱玉被揍三次,每次都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若非金云暗中治疗,早就伤毙而亡。
好方两日,又遭暴打,连着半月,当值不超五日,幸而府内活计不多,倒让她半遮半掩,糊弄过关。
怎奈,今日被打的奇惨,若非梁、江两人路过,几要殒命。
那朱玉听少爷在苑门外呼唤,又吃常万女狠心派去,只觉黑暗离去,曙光到来,获得逃脱升天的机会,莲步蹒跚,惨笑着往门口冲。
“哐当”
扇门大开,她夺路而逃,身体上的鲜血竟不绝疼痛,反而痴傻呆笑,晕乎乎转过一方花圃,跌跌撞撞走向苑门,一双媚目半掩半合,瞧见少爷含笑在等,顿觉救星,预要万福,奈何精血虚亏,体力全无,歪倒昏迷,不省人事。
“自作孽,不可活!”
他斜瞥苑内,瞧见一人蒙面翻窗而出,鸭子也似半蹲着身躯,俯贴在墙根,仗着葡萄架的遮掩,侧耳倾听,辩听消息。
于时,脚步声密,冬梅妙儿领着三位丫鬟于游手抄廊奔来。
鹤轩袍袖一挥,剑指点住葡萄藤架,冷冷道:
“去抓!”
“是!”
正当杏儿、冰儿、香儿满头雾水时,杨妙儿顺指一瞧,瞟见一位鬼鬼祟祟的男子,娇喝一声:
“蟊贼胆大妄为,哪里逃!”
常万女做贼心虚,吃那一呵,来不及辨认何等事由,立展轻功,往涌泉穴内灌注冰火真气,猛往墙垣上翻去,飞出两纵,下意识往家中去走,偏生床底藏着亿万两银票,唯恐被查,遂又调转方向,扮作外间毛贼,化作一抹黑影,盯着青天白日,匆匆遁逃。
妙儿受命而行,自不肯让他脱逃,弓鞋一点,纵上墙垣,大步流星,借力攀蹬,施展轻功,化作惊鸿,掠空追去。
冰儿、香儿见朱玉昏厥,本着善心,蹲身欲抚。
“杏儿,尔去中院,传下家令,立命杂役、谨身、中正三院的男、女仆从,赶至芳草居听差,受命不到者,立即记录。”
“是!”
杏儿领命后,急去中院寻人,分头传话。
“尔等立将此女带去室内,剥去衣衫,暗用金针续命法,激发她体元气,令她醒转,那些伤口一一止了罢!”
鹤轩眸冷如月,丝毫不见半点感情。
“是!”
冰儿去银针、药物,香儿扛住朱玉,往那芳草居行去。
半盏茶后,妙儿把蟊贼尸体带回来。
“少爷,蟊贼吃婢子拦在正阳门,正要生擒,不料他自毁面门,而后自断心脉,跳楼而死。”
“等外院奴仆到此,你亲自去抄家!”
“少爷是要收网吗?”
“本来不想收的,今日梁太监听见芳草居的动静,又说了贵妃肚兜被盗一案,我看就是那梁太监八成是掌握了咱们府内有贵妃肚兜的消息!”
“少爷,奴婢前些日子在门外拾得一件肚兜,正要汇报。”
“嗯?为何不早早来报?”
“少爷,是婵夫人教奴婢把事清楚后,再向你汇报。”
“嗯?月婵让你这么做的?”
“是……”
鹤轩略微沉吟,微察月婵自游历归京后,心态急剧变化,似乎更加眷恋家权,虽非世俗之人,亦不敢存着世俗鄙见,但他不允许令狐莹的权力被月婵分去,因而严令:
“日后只得听莹、梅两位夫人的话,不可听其他夫人的话,月婵有她自己的事,不可帮你理家!”
“婢子知错了!”
“尸体立用化骨散化掉!”
“是!”
妙儿用那柳枝编成圈,拉死狗也似拖往内院。
半盏茶后,阖府奴仆,无论男女,悉到芳草苑。
“尔等日后要谨记身份,江府不是勾栏、不是赌场,不是温柔乡,给尔等好日子过,乃是一片好意,如若冥顽不灵,私自妄为,休怪本少爷心狠手辣!”
“芳草居内的朱玉同……”
鹤轩正要宣布芳草居内的事,金云忽的拨开人群,跪倒哀求:
“少爷,奴婢知错!”
鹤轩好奇:
“嗯?”
“奴婢同朱玉、青草有怨,以往两人在时,奴婢一人势弱,无法报复,自从青草归乡后,朱玉一人势单力孤,奴婢恨的牙养难耐,每夜用铁指诀点住朱**位,挟私报复,用皮鞭狠抽猛打,这才让朱玉无法当值。”
丫、婆、门、仆四类无不惊骇。
“也罢!既是挟私报复,就按照府规来!春桃、秋菊,立即施刑!”
两女闻言不忍,意欲劝说,教鹤轩眼神一瞪,当即憋回。
俟婴儿手臂粗细的牛皮鞭取来,春桃因问:
“你打朱玉多少皮鞭?”
金云回忆往昔治伤痕迹,抿唇含泪:
“私殴三次,共计二百一十八鞭。”
秋菊知芳草居一事内幕,虽不知金云为何谎称鞭打朱玉,心却生不忍,求情道:
“少爷,金云初犯……”
“嗯?本少爷的话不管用?”
一干奴婢见少爷房内丫鬟都在求情,齐齐一跪,哀求:
“少爷,请宽金云一次。”
“实我心思歹毒,私自动手,乱了江府规矩,春桃姐就动手吧!”
金云眼眶红润,自动剥去外衫,徒留一层内衣。
春桃吃鹤轩眼神一瞪,手臂轻轻一扬,黑色皮鞭灵活如蛇,“啪”的一声,鞭头甩在金云脊背,破衣伤破却不绽肉,可见留情。
鹤轩心明如镜,冷冷道:
“秋菊,你来!”
秋菊情知府规难赦,夺来皮鞭,咬牙狠甩。
“啪!”
皮开肉绽,血痕斑斑。
“啪!”
血肉模糊,鲜血淋漓。
……
才只十鞭,金云的香嫩脊背烂成一片血泥,鞭痕深处竟可瞧见白骨,若非先天真气撑着,早就断气。
秋菊见金云声息渐弱,俯爬于地,宛如受伤的狐狸,忽止皮鞭因说:
“少爷……”
“除了脊背,其他地方就没有肉了嘛?继续!”
“是……”
秋菊把眼看住金云瘦躯,对准臀部,用皮鞭狠狠一甩,“啪”的一声,只见殷红鲜血渗透红柳绿薄衫,染红的红恰恰、赤阴阴,甚是骇人。
“啪”
皮鞭不休,抽在腿部、颈部、腹部、臂部……
连打121鞭,把金云全身抽得鲜血淋漓,皮开肉绽,浑似一个被剥皮的血人。
“少爷,金云身无好肉,无法施刑!”
“用药保住性命,治好伤势,记下鞭数,余下两次抽完!”
鹤轩面无表情,转对春桃道:
“即查各院各班人数,未到场者,一律净身出府!”
半日后,春桃点清人数,回报:
“少爷,谨慎院采办常绾(万女)尚未到场。”
鹤轩环视群仆,冷笑:
“传令各院,即刻开革,所有恩赏一律收回。”
……
养性居。
杨妙儿玉掌稍稍用力,对着铜锁轻轻一扭,撬开宝箱,卷卷银票,密密麻麻的立在箱内,略微一数,竟又六十余扎。
“少爷,奸贼刮银竟有亿两。”
鹤轩把那肚兜、三只手、亿两银票一联系,知事并不简单,然而心神并未示警,也懒得用那“大衍神数”去算,即命:
“秘籍虽为江湖难得一见的珍品,却非至宝,以异人市场的行情,十六部秘籍赚不来一亿白银,内中必有深情,你暗中去查,看看贵妃秘物,是如何被常万女带到府上来的!”
“是!”
鹤轩道:
“金云谎报领责一事,必有内情,细细查查!另取八千万,分给各地药店,预备收集药草,余下的尽分九州势力,买盐、买米。”
冬梅应了后,捧着宝箱下去。
鹤轩则回转斗室,转化修为,预备淬炼元丹,完成两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