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事发多起。
青草遁逃当日,朱玉、金云皆蒙鼓中,不知就里。
常万女昨夜酒池肉林,过了一把皇帝瘾,挨至次日三竿,惺忪睡眼吃那金阳一照,抬手遮掩,扭头回躲,趁势看向枕旁美奴艳婢,见她两人半披锦被,侧卧酣睡,口唇红润,面露光滑,禁不住食指大动。
他抚摸白如霜雪的面颊,指尖触摸凝脂美肌,心神荡漾,暗忆昨日旖旎艳事,淫笑连连。
偏生,外间传来莺莺燕燕的劳作声,被迫中止,思虑诸事,乍忆今日有约,慌忙推开香躯艳体,全无鱼水之念,翻床下去,穿裤披衣。
嗣后,简单用青盐盥洗一番后,奔至邻近小苑,命章春前去马厩,为他套车。
马夫萧三,每日为鹤轩备车,不到午时,便会领着半飘黄豆,到马厩喂马,准备一番后才会套车。
章春从府外胡同,绕至马厩,昂首阔步,预备择马,不料才到苑门,老远睹见萧三握着一干硬毛马刷,正为汗血宝马,梳理黄色鬃毛,惦记他是府中老人,又是主家专用车夫,岂敢怠慢,弯腰低头,上前作揖:
“萧哥,咱们爷是准备当值啦?”
萧三扫了章春一眼,淡淡道:
“嗯!”
话方说完,转为宝马梳理鬃毛。
明时坊,建平伯胡同的江宅教张伟奇、张必杀一伙贼敌烧毁后,男仆全部死光,萧三因给鹤轩驾车,未在江府休憩,侥幸脱祸,乃江宅唯一遗留男仆,地位奇妙。
任寿坊江府的后进男仆多爱攀援,奈何萧三为人冷若冰霜,寡言少语,一干男仆的殷勤讨好,完全是热脸贴冷屁股,自讨没趣,时日一长,大家对这位没有共同癖好的马夫,敬而远之。
章春亦知萧三性情,佯装无事:
“萧哥,妙夫人派我去城外办差,你给瞧瞧哪匹马快?”
萧三不知章春鬼魅心思,只当真个派有差事,于那十皮良马之中指了一匹上等良驹。
“多谢萧哥。”
章春牵马套车,驱往正门。
——
再说常万女梳理装扮一番后,官步徐踏,慢悠悠出了芳草居,转往玄关照壁。
只见他衣裳华丽,材质皆为上等蚕丝,浑身上下,找不到一角粗布,上套绯色绫衣、下穿素白罗裤,华贵至极;腰束南海丝韍,远看显黑,近看透明,端是奇物;
那腰间右侧,斜坠五福红锦香囊,溢散西域珍贵的迦南檀香,带出一缕香风,把那左近奴仆沁的心旷神怡;囊上有两根红穗,悬耷两块晶莹剔透、乳白似奶的先秦残珏,缓步微摇,琤琤轻响,清脆悦耳。
这一套下来,愈显他如公侯嗣子。
江府朱门“嘎吱”大开,一班身穿粗布衣衫的门仆,并排而立,隆重已极。
只见常万女春风满面,大步流星,昂首挺胸,缓踏阶墀,一步三看,一阶一挺胸,嗣后迈着螃蟹步,踩着马梯,任由章春搀扶,踏上车辕,一甩后襟,俯腰钻至车厢。
这一套行动举止,竟不似一个奴仆,倒像府邸正主。
“哒哒”
章春驾着马车前脚才走,萧三驱车来到府外。
等将半刻,鹤轩身穿飞鱼官袍,步踏四方,拎着三口大刀,踩着马凳,急钻车内。
喇叭胡同,扬州菜馆海棠阁。
张三峰、常万女对面而坐,敬酒交谈,宾主俱欢。
酒过三巡、菜尝五味。
张三峰见时机纯熟,拍掌道:
“常兄,兄弟引荐一位朋友。”
林弘文转至阁内,简单打个照面。
常万女脸色阴沉,眸光频闪:
“你……”
张三峰邪笑:
“常兄,您在那江府隐藏,白日盗卖秘籍,夜里享受江府奴婢,端是一等一的福缘,着实羡煞我等!”
常万女顿觉宴无好宴,人无好人,冷道:
“说吧,您二位什么要求呢!”
林弘文淡淡一笑:
“我兄弟两人,重金向承德千面老叟学了一门易容术,也想去江府享乐享乐!”
常万女态度坚决:
“绝不可能!没得商量!”
林弘文一改笑脸,威胁道:
“诶!那一本本秘籍,一张张银票,一位位奴婢,事繁物锁,不下三千件,如何给江鹤轩细说呢?是该……从三年前的那位女婢狐儿,还是第一部《王八拳》?”
“草你妈的!你们想干嘛?”
常万女面色转阴,一脚踢翻酒桌。
盆碗碟筷,“哐啷”、“刺啦”、“锵啷”、“吧嗒”的互碰为瓷片,脆满一地。
阁内遍布残羮剩菜、黄汤酱汁,将木板污了透彻。
跑堂小厮听见楼上动静,唯恐食馆被拆,“噔噔”上楼,急去劝和。
掌柜知是异人,眼神一瞪,喝住堂倌,不令他去。
张三峰早有准备,催出一圈紫色琉璃罡罩,把那瓷碟挡飞,菜汤酒水压根没碰到衣角,全被荡开。
林弘文诡异一笑:
“常兄息怒!试想常兄所图,无非秘籍金银,娇妻美妾,我兄弟二人所图无非刺探情报,找出坑杀老魔的机会,双方的目的并不冲突!”
张三峰撮着手指,目光冷冽:
“杀死老魔后,我兄弟两人取名声,他的夫人给玩一玩便可,至于家产、秘籍、女婢悉归常兄。”
常万女在府内生活三年,愈发畏俱老魔神威,忽听两人异想天开,冷笑讥讽:
“呵呵!你们这两个自以为是的,以为那位是何等存在?”
林弘文目龇牙咬:
“他的武功再厉害也只有一条命,寻个机会,学那金刀门侯西虎给他酒菜中下毒,鸠杀便是!”
常万女眯眼嗤笑:
“毒杀?”
林弘文出身中医世家,耳濡目染之下,颇懂药理,直言不讳:
“五毒绮罗香、阎王萼、毒王草、鹤顶红、泣血草、断肠草、蛊毒,天下毒物悉备,倘若调配出无毒无色的至毒,鸠杀老魔不在话下。”
常万女讥笑:
“呵呵,你有那个本事吗?”
作为三年来第一个吃江府福利的异人,常万女有自己独特且不符合异人观念的诉求,只因老魔倒台不符合他的利益,老魔如果死亡,江府独家秘籍不是噱头,不是独家财路。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常万女岂会涸泽而渔?
张三峰威胁道:
“现在不是有没有本事的问题,是常兄要为我等弄死两个仆人,让我与弘文兄易容进府,如若不然,常兄三年心血一朝散尽。”
“要挟?”
“威逼?”
常万女嗤笑两句,绕着官帽椅一转,双手按在靠椅,瞪大双眼:
“倘若带你们进府,外人不会照葫芦画瓢吗?”
林弘文仇恨上头,猛站起来,狼目死盯常万女,爆呵:
“我不管!”
张三峰对“江”的恨意不如林弘文,尚能止定情绪,沉默思考。
常万女冷冷一笑:
“两位若为复仇,须入江府;他人为财求色,须入江府;皆用此事要挟,令常某屈服极其容易。
只恐杂役院内人多眼杂,众心难齐,倘若出点纰漏,引爆火药桶,惊醒老魔。
他等无非自绝财路、断却色念,您两位岂非断送一次绝佳的报仇机会?
毒杀老魔,策略不错,你们分名,常某获财,绝无推辞的理由。
然而,策略须得落实为周密计划。
大宗师能被毒死,但那神话强者何等境界?
能否被毒药毒死,还是两说?
如无数据、事例,怎可凭一二句文字说明就去臆断?”
“常某建议两位先研究毒药,第一要保证能毒死神话强者;第二要保证能无色无味;如果做不到这两点,先入江府,有何意义?”
一语甫毕,常万女又笑:
“常某掏心掏肺,两位如果还要强入,我不免要怀疑二位是否只为毒杀老魔?是否只为复仇!”
说着冷嗤一声:
“如果是为钱财、秘籍,依我看,不如鱼死网破!”
张三峰忽的警醒:
“常兄话语精妙,俟那毒药一配好,我与林兄再来!”
林弘文强辩:
“不行,先去熟悉江府环境,挑择机会!”
常万女冷哼: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两位潜入江府不要替身?
替身每日的言行举止、个人信息、生活习性、府中关系的搜集,不要时间吗?”
赤裸裸的现实,像一记巴掌,无情地扇在林弘文脸上,打的他脸色一阵驼红:
“峨眉九岭岗卧云庵空慧掌门,乃是一位隐世神话,可为试毒目标,江湖第一恶毒的毒王谷恰在峨眉山一带,倘能配出毒杀峨眉派掌门的毒药,不怕老魔搞不死!”
“好!那期待两位的毒药!”
常万女淡淡一笑,潇洒离去。
林弘文珍惜此次机会,不免担忧:
“三峰兄,这位不会举报我们吧?”
张三峰成竹在胸:
“不会,他再献媚,也是一个异人,况且他是一个盗窃江府财富的硕鼠,老魔不会放过他!”
林弘文眼中洋溢着兴奋:
“好!良机难寻,必须准备周全,绝不可浪费,小弟去四川一趟,兄弟在京师多寻一些厉害帮手,务必做到一举歼敌。”
“好!”
……
常万女转出扬州菜馆,并不回府,反往黄井胡同荡去。
依旧是那间矮黑破旧的娼户,暗号一敲,“嘎吱”,门被打开。
杨驰昌探着头,左右张望:
“常兄快快进来,外面风头紧着呢!”
“杨兄难道失手了?”
常万女往后瞄了一眼,箭步窜至院内。
杨驰昌把门一闩,转头笑道:
“屋里说!”
常万女察言观色,心中一笑,率步前行。
屋内,两位赤身裸体的下等娼妓酣睡不醒。
“那!”杨驰昌一指娼妓,“这两个婊子肚子上穿的就是!”
常万女把目细看,两女胸前各系着一件明黄色冰纨凤纹肚兜,上手一模,只觉无比顺滑,犹如羊脂白玉一样,又如婴儿肌肤。
“兄弟短短两夜便能取来秘物,小弟佩服!”
“哪里!兄弟瞧上那一件,尽情临幸一回!”
杨驰昌淫笑道。
“哈哈!”常万女淫笑:
“杨兄这个选择方法,我喜欢!”
说罢,从那右衽口袋一抓,取出一卷银票,递给杨驰昌。
“兄弟尽情享受!”
杨驰昌接来银票,解开绳子,细细玩耍。
常万女见那左边女儿尤其娇艳,不禁春心荡漾,剥去衣衫,幻想自己是万历皇帝,主动临幸身下妓女。
“有了皇家秘兜便可强淫刁婢,俟刁婢转醒,再用皇权威胁,她等为了保命,不特不敢向江鹤轩告状,更不敢向外人吐露,时间一久,她等说不定会迷恋这等秘物……”
荒诞一炷香后,杨、常两人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