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皇家内库,金碧辉煌,万宝奇烨,赤红、橙黄、金黄、油绿、淡青、深蓝、明紫七色幻混一处,刺目耀眼,逼人难视。
梁太监掐着兰花指,鸭声道:
“大人昨日个未去早朝,真是遗憾!皇极殿可热闹啦!满朝文武为辛口青苗一事争的头破血流,双方撕脸大骂,互相推搡,就差动手动脚,那泼悍的样子就好像阎闾泼妇。”
“哦?竟有这等事?”
鹤轩先是一愣,嗣伸双手,把那呈放玉如意的朱盒捧来,细细鉴赏。
只见那柄玉如意宛如波浪,形如长沟,色如羊奶,运极目力一瞧,竟可入玉三分,似能看见垫在如意下的明黄丝娟,抚摸玉质,玉肉彷如女儿肌肤,奶嫩细腻。
有手轻握如意尾部,掌温稍传,如意立回一缕暖流,惊奇之余,暗催烈火掌力,如意乍生变幻,回馈清凉,仍是暖心温脉,不觉幽寒。
“阴暖阳寒,神物自晦!”
心赞一句,左手微托如意头部,细瞧勾头,只见它扁如贝叶,肉质稍厚,形如莲花,凹凸稍均,色如金黄。
谛视良久,微觉中正平和的韵意隐现。
再见如意中部镌刻“寿”字金文,不禁生出欢喜。
“缘分!”
念动间,把那白玉如意放回锦盒,俯身搁在竹车上。
“内阁首辅方从哲主持廷议,六部两院的言官众说纷纭,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从日出搅扰到日暮,片刻不息,争至最后盎盂相击,斗的面红耳赤,把那往日斯文悉数败净。”
梁太监蝇拂频打,左甩右捅,自言自语说个不停。
鹤轩听他喋喋不休,忖知万历借人传话,亦明此次择宝无须匆忙,大可怀着游览山水的心情,在内库宝山中精挑细拣。
“公公说的极是!”
鹤轩一面赔笑附和,一面推车。
“咕噜咕噜”竹车驶出两三丈,忽被一根合抱的金丝楠木挡头拦住,正待避让,左面有一排丈许博古宝架拦路,把眼略扫,清一色的圆玦方珏、龙壁凤瑗,颜色不尽相同,白黄居多,青翠极少。
鹤轩浅笑示意:
“公公,劳驾!”
梁太监怔了一息,恍然大悟,忙让道路,自嘲:
“啊,瞧咱家这眼力劲,大人请!”
“那里!那里!”鹤轩推车行不过半步,笑说:“方才公公讲的认真,下官听的极为真切,不知这廷议结果如何呀?”
说着,推车走向挂满珊瑚、砗磲、珍珠、翡翠的青铜神灯,途中亦不停歇,一步一盼,把它那邻近的各式青铜器皿,看了大概。
忽见一个尺许高的壶形青铜器皿,微觉古朴素重,壶壁斑驳,箭印点点,绝非赝品,捧起细瞅。
只见青铜矢壶口小肚大,旁悬两个玉坠大小的青铜兽耳,侧首细瞧,纹似麒麟,念至箭矢类法宝,十分满意,转搁竹车。
短短半盏茶,鹤轩于内库轻松购物,拾得两件。
梁太监见他着急,亦不指东说西,右捻兰花斜挡白唇,噗嗤笑道:“皇爷料事如神,方首辅果然是‘明抚暗激、先拉后斥’的策略。”
“哦?司礼监陈公公批了吗?”
梁太监笑道:
“瞧大人说的,圣旨都盖了大印啦!”
青铜神灯附近乃是八卦分布,每一个方位,皆有一扇形的阶梯式呈宝台。
青铜矢壶原在西南巽位,两人推车绕至正北坎位,一件三尺高的钟形青铜器皿映入眼帘。
【蟠螭乐镈】
神品物什。
似钟而大,外凸八十一粒铜钮,九排九列,环形布在镈身外侧,敲之可奏奇音,醒神苏魂,涤荡杂音。
“好宝贝!”
暗赞一句,转捧至竹车内。
“公公可否指点指点,倘若出了纰漏,日后再入这金碧辉煌、万宝荟萃的内库,那就极难啦!”
鹤轩眼神眷恋。
梁太监捕捉那一丝神色,兔眸急转,因笑:
“大人实在谦虚,只要大明千秋万代,这宝库常为大人敞开!如果咱家没记错,自成祖爷建库纳宝以来,历代外臣,唯大人两次进库。”
鹤轩听到那弦外之音,暗忖:
“什么大明千秋万代,无非天外异人的祸患近在眼前,唯恐死后坟墓被郑暴民那帮人疯狂掘盗,这才被迫施政!”
忽的转念:
“异人危难一来,文臣武将,为维护自家利益,是该与万历同心同德,一致对外了!”
上世万历因无绝强武力镇国,无法聚拢阖朝文武的心,朝政不出顺天府,沦为名义皇帝。
文臣党争日益加重,异人帮会或为扭改时局,或为心中正义,或为问鼎天下,于庙堂官员大肆勾连,结为经济、权力同盟。
朝堂文官谎报灾情程度,要求减免赋税,要求赈灾派粮,挖国库而自肥;乡野帮会为争地盘、资源大肆殴斗,盘剥明人,地方官员沦为帮凶,刮民利而自强,把那唐末乱象表演了淋漓尽致。
皇帝、百姓被隔离至两端,天涯海角,老死不相往来,沦为天平两侧的托盘。
文官、帮会组成利益集团,成为天平的“支住”,若想坑皇帝,就诓骗皇帝加税派,至于税、饷派给谁,真正收上来多少,后宫的皇帝哪里知晓?
这帮势力简直操控了天下,若非华夏官方暗中约束,于那金光网发布不可篡改历史的通告,明朝无须等到崇祯灭亡,不必等到萨许尔失败,立刻变为藩镇割据的乱世景象。
念及此,因笑:
“承蒙公公指点,感激不尽。”
“哪里!大人把我等腌臜之辈当做人瞧,实是心正,咱家去岁腊八,从那九州商会领了一百五十两的养老银,日后老有所养,全赖大人,这点小事,当不得大人一个谢字。”
梁太监挤眉弄眼,意有所指。
“砍头息的事,实在招人恨,梁公公得感谢异人、陛下,怎得是我给你发养老银?”
鹤轩见他胡说八道,把瞪一眼。
梁太监忙急赔笑:
“是!是!瞧咱家这张笨嘴。”
恰时,竹车徐徐,绕至西南角,忽被高肚花篮吸住眼睛,细细一瞧,青玉篮浑然一体,并无拼接,似乎用整玉镂空,尺寸、形相、神韵与闾家竹篮别无二致。
青玉篮内蹿出两根箭竹粗细的铜链,末用两方青色竖珏一放鸾佩结为一个玉提手,把那食指轻轻一敲,“琐琐”清鸣,清脆入耳,好听已极。
“玉石分属土行,太清仙法祭炼百日,可淬出浓郁戊土精元,再经玄门仙禁一禁,锁住戊土元精,凡放在篮中草木皆可保护灵元气机,不至外泄,或外出采药,或移植仙葩,皆为上佳助物。”
忖罢,搬至竹车行出八卦阵,转往内库东南,把眼细瞄,总算寻上次想要拿的黝黑精铁,也不细瞧,径直仍在车内。
梁太监见他急挑,反劝:、
“大人慢些挑,不着急。”
“多谢公公!”
鹤轩把内库转了三圈,所见多为精美瓷器、古朴玉器、古朴书画、金山银山,盘桓一个时辰,终是矮个子里拔高个,选了一件七寸长短的黄玉刀。
俟送鹤轩出宫后,梁太监急转翠芳殿。
万历正在寝殿将息,郑贵妃陪在一旁闲聊家常,两人有说有笑,气氛融洽,动作亲昵,欢声笑语衬的翠芳殿不似后宫,倒似农家。
“回皇爷,奴婢送罢江大人了!”
郑贵妃闻言一怔,忆着前两次讨要江鹤轩不成,媚目急转,思忖怎样开口才好让万历答应。
万历左手一挥,笙歌即止。
“说说罢!”
“回皇爷,江大人去那内库择宝,耗费一时二刻,挑选西周鲁国青铜矢壶一件、楚国蟠螭乐镈一件,西晋寿玉如意一柄,唐代青玉吊篮一个,磁铁一块,殷商黄玉刀一柄。”
万历长吟:
“嗯……怎的尽是游戏之物?”
梁太监回道:
“皇爷,小奴听闻江府多养女婢,男仆极少管理,腹中女婢养得跟葱花水玉也似,甚至配出一种净肌秘药为俏婢保肌养肤,小奴同他绕金山、银山净转三圈,他连瞧都没瞧。”
郑贵妃一展金黄纱帔,断言道:
“陛下,江鹤轩定是好色之徒!”
“好色之徒?”万历面苦,“他婚后四年,未听说他有子嗣!这等只养花不沾花的怪人,真是头回听说!”
郑贵妃再次断言:
“那他就是天阉!”
梁太监垂首暗思:
“也许真是,否则怎会同情太监,并为太监分银?”
万历嗤笑:
“天阉?”
郑贵妃急道:
“陛下,江鹤轩若是天阉,正好为洵儿当伴读!”
说着靠坐檀木矮塌上,摇着万历的胳膊。
万历抱着郑贵妃,怜悯道:
“天阉之事还是两说,洵儿身子娇贵,若是被那一身煞气冲着了,爱妃不心疼,朕还心疼。”
郑贵妃哪里是老狐狸万历的对手,吃他骗了两句,转认福王同杀神相冲,不好再做教师,暂时作罢。
——
鹤轩归府后,从那五福袋中,把先前所积累的宝品、神品珍宝,后天法宝悉数取出,于刀笔斋三楼举办了分宝大会:
令狐莹:时辰八卦炉、蟠螭乐镈;
梅红蕊:羊脂玉净瓶、七宝螺;
唐月婵:青铜矢壶、五色轮;
封灵筠:青玉篮、元金铲;
杨妙儿:仙鹤幻镜炉、碧玉钵;
上官菊:寒冰神珠、阴阳琢;
上官柳:烈火神珠、阴阳琢;
春桃:清玉磬、落日剑;
秋菊:紫金钟、浮云剑;
……
三才玉女:
福元田女:天福如意、金梅枝;
禄元卢女:地禄如意、犀牛笏;
寿元任女:人寿如意、玉蟠桃;
……
两个时辰后夜幕黑沉,众女各分钟意珍宝,眉飞色舞。
“玄门炼宝之法一并传下,尔等须得勤加修习,先提境界,嗣后结伴采药,或自炼丹药,或请他人祭炼,悉任自主。”
“是!”众娇齐应。
鹤轩一袭道袍,高居主座,再次叮嘱:
“今日后,由婵儿、筠儿代我授课,每日传授仙家各派见闻,一日一课,不可缺课,俟那中元节一过,再由她二人施展大法,护送尔等南下锦云谷隐居。
那谷我原去看过,山水幽奇,风景清秀,草木丰盛,端是一上好隐居之所,但尔等仙根浅薄,闲时可于那碧幽洞清谈,却不可沉湎外物,以至颓功,二十年内,道行不至五百年者,不可出谷行道,否则即断夫妻名分,形同陌路,生死全不相干!”
“是,妾等谨记。”
众娇日吃灵丹补益,功力臻至两百余年,再修太清仙法,如能开启元神,不消三年,便会有三百年道行,二十年内修积两百年道行,虽说困难,却因丹药帮扶,倒也不怕,因而乐的称喏。
鹤轩袍袖一挥,化作青色遁光,嗖的一声蹿出窗户,射向养性居斗室,盘坐在蒲团上,开始坐功,继续修习佛家化身妙法。
令狐莹忽的道:
“诸位妹妹慢行,姐姐有话嘱咐。”
“富贵荣华,江府应有尽有;长生法门,江府也是不缺;然而,鱼水之欢,巫山之乐,恐怕无缘。
当日。诸位妹妹或贪长生,滞留不去,姐姐绝不计较。
今日,诸位已得玄门仙法、奇珍至宝,不特为江府姬妾,亦为江府门徒,日后言行,须记身份,不可为非作歹,妄造恶业,拖累师弟!”
这群莺莺燕燕复又坐下,因说:
“是,妹妹谨记姐姐训言。”
令狐莹忽的面目一冷:
“倘若挟法外逃,自修善功,不去为非作歹,念着情谊,倒也作罢!假如私通外男,本夫人免不得亲自出手,诛杀尔等。”
“是!”
“散了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