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秋九月,满城尽带黄金甲。
中原六宗,受两录一司的邀请,由着锦衣卫的青龙、朱雀、玄武、白虎四卫带领,各遣门中先天长老、绝世精英,火速驰援洛阳。
洛阳上清宫外,锦衣华服招展,百位绝世卫卒蛇形列阵。
四灵卫卒,同一般的锦衣卫士卒编制不同,专为保护皇亲国戚设置的一种特卫,直隶于指挥使,指挥同知、指挥佥事可携金牌调动,其余无法调动,乃是皇帝的死侍。
四灵卫率,每卫至少有三百小宗师,各依地域划分差事,真实实力乃是天级,比任何一家武林门派都强,也是锦衣卫弹压江湖的底蕴之一。
洛阳本属于青龙偏卫,叵耐异人人多势众,青龙卫纵有千位先天大境,亦不能全部掉至洛阳,只好借助其余三卫力量,合计派出千位一境小宗师,三百位二境宗师,四大卫率的首领纷纷出动。
鹤轩一袭飞鱼袍,行转宫梯,意欲进宫会事。
忽然,一位百户从转角汇至身旁,小声诉说:
“大人,在下青龙,奉骆指挥金牌王命,特来受大人差遣。”
他闻言一顿,眯眼一扫,只见青龙一副大众脸,平凡的不能在平凡,不敢相信他便是青龙卫率的首领,咧嘴吐槽:
“你们比本官还会匿着,下次向尔等讨教讨教。”
“大人神功无敌,青龙不敢赐教”
青龙油嘴滑舌,平凡的就跟个八品主簿一样。
鹤轩知他来寻,必无好事,只得开口:
“说说吧!你们有啥事需要让我办?”
“大人这边请!”
青龙打手让道,于那山梯旁,开出一僻静小路。
“走罢,头前带路!”
“哎!青龙僭越!”
青龙把话一撂,撩开前襟,头前引路。
两人脚步奇快,不出片刻,绕了十二棵一模一样的松柏,行了三十丈土路,终于来到一处林亭。
林亭形如八卦,通身皆用汉白玉雕刻,亭檐飞翘,无鸱无螭,一片素雅,亭柱桌椅,棱角分明,四四方方,全无扁圆,看似正常,却显怪异。
千缕金曦,形如天绅倒挂,汇聚一处,透过浓郁柏荫,犹如帘幕垂在半空,斜映方亭,把那七根亭柱影子,拉的极长极扁。
深山空寂,鸟鸣更幽。
一个身穿袖袍的粗壮汉子,背倚金曦天绅,遥看远山奇景。
“大人,江佥事已到。”
待那汉子一转头,鹤轩方知此人正是骆思恭。
“江佥事,请坐。”
“请!”
两人客套一阵,方要入座,便听骆思恭唏嘘:
“江佥事游历经神州半年,除异人拥律自护一事,可还曾有遇见什么稀奇的事?”
鹤轩笑谈道:
“有啊!那日路过孟津,洛阳船帮和金刀门狼狈为奸,炸冰凿河,设卡收费,一位浙江举子为百姓伸张正义,教船帮管家给活活整死了,下官记忆犹新、至今未敢忘记呢!”
骆思恭不喜他东扯西扯,开口道:
“江佥事,你我司职所在,理尽王事!”
鹤轩佯问:
“金刀门刮取民财,败坏国朝根基,怎非王事?”
“虽是王事,亦分轻重缓急,头等王事,自是异人挟律自保这等弥天大事。”
“哦?不知此事多大?”
“哎,江佥事少经官场,不知不怪,他等异人原本难死,又可修习佛道气功,善于颐养,倘若百年,他等功力积累,证就神话,翅膀变硬,岂非成为超越皇权,凌驾明人之上的存在?”
骆思恭扫视左右,见无第三者,点着石桌着急说道:
“俟你我百年,身体日渐衰弱,异人功力日赠,又有不死身躯,遑论怀揣绝世武功,岂是我等后辈骑马能追上的?到那时,后辈有何办法压制异人,如何守住这大明社稷?”
“朝堂衮衮诸公,为彪炳青史,撺掇京师文人,举办了个什么认祖归宗的旷世宴会,妄把异人纳入炎黄名下,简直痴人说梦,不知所谓。”
“我大明乃华夏正统,为炎黄正孙,天外异人虽说汉语、写汉字,却是异人,与那朝鲜小国一样,只可为附属,怎可在我明人面前冒充炎黄正统?”
“这群文臣,简直不知所谓,天外异人不死不灭,好如仙神,岂是他等妄想统治的?”
说至最后,骆思恭忽觉失仪,慌忙收敛情绪。
鹤轩心中暗忖:
“好一个精忠为国,坦诚为君的骆思恭,你的顾虑没错,异人不是尔等凡夫妄想统治的,天庭也休想统治异人,唯有天道,才可约束,凡有妄想统治异人,而非代天行道者,皆会自取其辱,引火烧身。”
一念至此,因说:
“大人殷殷为国之心,江某由衷佩服,何如大人忘记一事,天外异人之数,不下五亿,习武之人,十之有四,大明黎民,满共一亿,能习武者,不足百万。
如此观来,双方力量悬殊,一方如石,一方如蛋,倘非异人内部有着不可言说的矛盾,江山易主,岂非朝夕?
神话虽可江湖称尊,却难保证一生安稳,惶论永镇异人?
身背两百四十余万条人命血债,依仗武力超绝,尚可德配其位,暂保安虞,等到秋后算账,上千异人修至四境圆满,本官下场何等凄惨,不必言说了吧?”
“哎!”
骆思恭听他自算未来,不禁兔死狐悲,物伤其类。
“异人生育一事,已经证实,倘若国朝再不爱惜民力,保护黎民,任由他等惨遭异人剥削、杀戮,无需三世,炎黄正统必会流向天外异人,到那时,大明衣冠未变,却非原本大明人,这当中的差别,骆指挥能否体悟?”
骆思恭乃军户世家,最重香火传承,一想到“骆”家会被天外异人窃取,一想到逢年过节是外人去培土上香,从那灵魂生出发出一阵哆嗦,脊背突的生出冷汗,面色兀得惨白,全无半点血色。
“孟津码头一事,看似微小,实则巨大。
百姓无知懵懂,不知危害,只顾自身,尚可原谅。
士绅知书懂礼,他等惧怕异人武力,希图苟全,对此行径,作壁上观,简直可恶,败坏王朝根基,更有甚者,倒向异人,充作危害明人的屠刀,虽为异人一时之友,实则无疑于与虎谋皮,终会被宰杀。
当今天下,灾害频发,民不聊生,危机暗伏,他等如虎狼在侧,暗积粮草,练武兴兵,垦田种植,建设藩镇,岂非唐末一节?”
便是陛下在此策问,下官也只当得一个粉饰太平的糊裱匠,当不得的救世名相。
三十年后,休看下官拥有神话武力,但面对万名神话强者的血腥报复,也只落得抱头鼠窜,藏在深山,匿形隐名,苟延残喘。”
依如前言,鹤轩认为骆思恭所问,皆是万历所问,照例只说。
“江佥事游历许久,不知可有缓症药方?”
“骆大人,治病方子实有,但都无法治根,如想保证明廷正统,须得仙神相助,否则只可尽人事,听天命。”
“请说。”骆思恭焦急。
“首先,认祖归宗;
文官所行并非没有道理,异人内部并不团结,是有机会分化的,倘若用大明的诗书礼仪、官世人情,缓而教之。
百年的潜移默化,会争取一小部分异人,让这些异人发自内心继承明朝衣冠,从而发扬光大,先给于一定官职权力,只希望他等在百年后为朱明社稷发一喉舌,保大明一丝血脉。
其次,饮鸩止渴;
抓住异人内部的间隙,求一纵横捭阖之才,命他到处游说,勿令异人团结,再用国朝名位,注意居中调和,做好周天子垂拱而治的准备。
最后,衣冠渡海;
此计,亦是断尾求生,海外天地,多为岛屿,大陆甚少。
海外岛屿,或大或小,物种不一,却也丰富,只是风大浪多,不如中原气候宜人。
况且,各岛文化迥异,大为不同,亦有部分先秦遗民散落海外,总而言之,那里可为求生之所。
只消学那三宝太监,派遣船队出海,带走部分明人,可保宗族血脉、衣冠文化。”
当今九州,局势纷繁复杂,各方关系混乱如麻头,缠绕难分,早非原本历史,便是关外的后金,纵有妖族秘法,但在亿万异人的火药覆盖下,仍属两可。
真正的九州早在异人降生的瞬间,彻底改变,命运长河泛起滔天巨浪,已如黄河一样易改道路,便是灵空天域的诸位仙神,亦难参透其中奥妙。
骆思恭闻后,意欲再求良方,万不料鹤轩先行开口:
“骆大人,时局不同,药方不同,药量不一,良方怎可一时得出呢?总得多号脉,多辨证,于那变化中抓药。
况且,百万异人在裴家堡昼夜厮杀,朝廷何不挑拨异人关系,借机削弱一波异人,好为寻找药方争夺宝贵时间?”
“江佥事知行合一,实为大才。”
“骆大人妙赞,多拖几日,下官也享受几日安宁日子,免得终日躲藏,形如硕鼠。”
“此次四灵卫率会鼎力相助。”
“多谢骆大人。”
客套一番,鹤轩因惦门派事宜,径直转往上清宫。
百鸟啾啾,天圆地方。
青龙念着要回京复旨,因问:
“大人,陛下若问策略之事,卑职该如何答复?”
“陛下龙体有恙,最忌动气,你把那些犯忌的词润色润色,其余照本宣科,密报陛下,切记不可透露给太监。”
“是!”
青龙抱拳称是,化作一缕青影,直奔京师。
……
上清宫,灵官殿。
中原六宗的长老,蟹钳也似,列座殿中。
“诸位,江某路遇要事,耽误片刻,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
“无碍!”
……
一番客套之后,鹤轩开门见山:
“诸位所虑一事,本官当日在红叶巷令狐府时,曾提过几句,不想方才一年,便发生这等弑师夺法的憾事,真个一语成谶。
异人有好有坏,不可因噎废食。
品行良好,尚可教化的异人,仍应该收归门下,好好教育,以嗣道统,但切记异人好坏参半,收录之时须得格外谨慎,切忌贪功冒进,否则王猛之死,并非终末,反为肇始。”
武当派三元道长愤懑道:
“大人,总不能让那侯西虎和万震天逍遥法外,王猛是中原三大宗师,代表中原武林的脸面,怎么可以让那他们逍遥法外?”
“逍遥法外?何来逍遥法外?”
“诸位皆为佛道,所修所奉,皆为天规,怎得不知业报已生?”
此言方出,众人大惊,疑惑不解。
峨眉师太孤鸿因说:“大人所言,实在玄乎,恳请解惑!”
“侯、万两人贪恋功法,铤而走险,弑师背门,声传九州,各门各派谁肯收他为徒?”
鹤轩看向三元:
“武当?”
三元立马摇头。
鹤轩看向澄智:
“少林?”
澄智合掌高诵佛号,置若罔闻。
“亦或点苍派?”
点苍典书子一脸正气,眸光冷冷:
“大人言重,弑师悖逆之徒,我点苍宁可断绝宗门传承,也是不收!!”
鹤轩拈花一笑:
“异人本身难死,看似比常人要好,实则痛苦无比,侯西虎将背负弑师名声,空活一辈子,如若不知悔改,因果业力叠转,两人永难得到佛道正法,自此永沉红尘,岂非永生地狱?”
一语未罢,意味深长道:
“诸位皆为佛道修士,何必苦于世俗礼法喋喋不休?”
一班长老皆为先天三境,已受仙家炼神法门,自明何为正宗、旁门,再吃鹤轩一番论述,明悟两人未来因果,皆是默不作声。
“今日召集诸位,旨在希望各派协助朝廷,击杀异人,另外希望诸位好好观摩一下异人争斗,为武林恩怨做出指导性学习,方便各派用此选出真正的人杰,承继门派道统。”
“多谢江佥事!”
“多谢江大人!”
……
河南十二卫所早被兵部行文,调至洛阳,负责镇守城池。
英国公张维贤携圣旨,带领一万京卫运送百万根破罡箭,南下洛阳,于龙门广化寺驻军。
鹤轩方将武林侠客的力量拿住,又领着六宗长老前往龙门广化寺拜见张维贤。
广化寺方丈禅室。
“诸位皆为宗门肱骨,此次前来代表宗门,切记朝廷规仪。”
张国公气势非凡,端坐训话。
“应该!”
“我等明白。”
……
“我等是负责保护洛阳百姓,非有必要,绝对不要参与异人厮杀,只看着他们拼杀便可,等到恰当时间,我们趁机去一举扫平异人,绞了黄金、神兵宝刀才是正理。”
张维贤同江鹤轩早通气节,因他打眼色,故而开口。
“早早介入不是好事,就让异人窝里斗,我等于外间掠阵便可!”
七宗长老旨在观摩学习,不上战场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