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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夫妻灶饭

时至晌午,炊烟袅袅。
草棚偏西搭设一个灶台,锅碗瓢盆,样样俱全。
鹤轩一身灰色短褐打扮,头簪虬钗,状似农家闲汉,横握铁钳,伸进灶中,埋头苦干,翻挑红柴,忽而扒窝,忽有堆垛,动作间调整灶火大小,轻松写意犹如喝水。
灶柴一端被黄色火焰烧的赤红,忽的“噼里啪啦”缩断为两瓣。
唐月婵不知从哪里学来农妇本事,把那两条冰纨纱袖撸起,用那素色云帔系好,赤脸面锅,全不嫌弃锅气油烟,两只纤细藕臂握着尺许长的木柄,抄着锅铲快速地为锅中腊肉翻面。
瞧她那欢喜神色、娴熟模样,倒是一百个心甘情愿。
铁锅径直一尺,内里盛着一斤油黄如玉的川味腊肉,吃那锅煎铲翻,兀自变深,火候已至,一缕烟火肉香沿着锅气缓缓弥漫在草棚中。
萧三伏在灶台右侧的菜墩上,切菜备料,只见他右手一口小号血刀,“铛铛”快刀斩乱麻,把那梅菜斩为一指节长短,嗣后用刀一舀,摆在陶碗。
锅气弥漫,汤汁咕咕。
“郎君!妾身前日扮做你的模样,去湘潭异人驻地,按《湖广会册·湘潭篇》的记录,将罪大恶极的异人悉数枭首,杀的他们闻风丧胆,丢盔弃甲,望风而逃。”
月婵得闲,放下锅铲,一面学那农家婆姨启唇聊天,一面从陶碗里抓三两指寸许葱段,投锅汲盐。
“悉数?”
鹤轩闻言一顿,把眼细盯月婵,似在拷问,忽听灶中火焰熊熊,未免锅中汤汁收干,埋头用钳,把柴炭火一拨,掏出一个小窝,露出些许炭灰,又窝中添上半把湿草,火力渐小,却有一股青烟顺着灶口涌出,吓得他往后撤了一步,这才只熏在四方巾上。
月婵先被鹤轩问住,忽见他忙着烧灶,见机脱身,俯身低头,持铲快炒,左手来回摆动,扇开白色锅气。
嗣那锅汁沸腾渐均,展露倾城笑颜,献宝也似说道:
“妾知郎君喜欢血刀,便祭了两口。”
“你杀了两万?”
鹤轩闻言大吃一惊,把头抬起,星目死盯月婵,谁料手中火钳仍在灶中,尚未抽出,心中一惊,不自主地一拨,湿草腾空,火星飞溅,明火暴升,化为一团黄色琉璃,环形笼住锅底。
萧三闻听“两万”之数,脊背兀生盗汗,暗自回忆:
“自少爷遁离湘潭后,婵夫人不知吃错哪一年酒糟,转回单家酒楼,持着两口精铁小刀,追着湘潭异人,无差别屠杀,砍的湘潭县城九街十八巷遍布残肢碎尸,苔石上铺了一层鲜血,若非雨林,几乎凝为血浆被,婵夫人比少爷只凶不若!”
回忆湘潭的血雨腥风,萧三禁不住一个哆嗦。
月婵吃鹤轩诘问,微怔三息,恰值湿草熏干,灶火不免又大,又未来得急翻炒,汤汁不免烧干,锅底腊肉未免生出一股焦味。
“呀!”
月婵顾不上答话,忙滋了一小瓢清水,可惜终究糊了一些。
“夫人,菜!”
萧三见状端来一小碗油黄色的梅干菜。
唐月婵知那日杀伐缘在己错,伸手接菜,趁便转身时,偷瞄一眼,见他一脸肃穆,忖知不妙,把脸强笑,装作无事。
“咕咕”
梅干菜下锅,汤汁翻滚,月婵忙急持铲,把梅干菜翻匀。
鹤轩见那梅干菜下锅,不得不配合她,折了一把枯黄菅草,添至灶内,把灶火烧大。
“刺啦!”
又是一小瓢清水下锅,锅盖被盖上,发出“咕咕”的熬菜声。
无事可干的月婵,唯恐鹤轩再问,转往菜台,准备切豆腐。
“站住,你且说说,你杀的都有那几方势力!”
鹤轩一面埋头烧灶,一面出声喝住。
萧三将取来一口血刀呈至鹤轩跟前,如实回禀那日情形:
“少爷,湘潭异人欲要围杀小的,夫人……”
半晌过后,鹤轩把眼一瞅,血刀妖异诡邪,血光遍身,溢散出点点赤曦,星环也似罩住刀身,于以往所炼血刀,别无二致,唯独挨近刀柄处的刀身,镌刻“鹤”、“婵”两个先秦金篆,似有独特含意。
“三儿,你去外面摆桌。”
他将脸一板,冷如寒霜。
萧三颇为知趣,旋即转往外棚,搬桌挪椅。
“说罢,你杀的是那几方势力!”
“妾……”
唐月婵被他担忧的眼神一摄,心中一暖,忙诉实话:
“三元会,三千余位绝世,系数被斩,七百余位高层全部被杀,再无先天以上的宗师;
金狮堂,三百位先天宗师、千位绝世,全数被斩;
一马帮,百位二境宗师,悉数削落一个小境界;
金鹏会,一千余位绝世,全部被打回一流境界;
日月堂,一千绝世,悉数被斩……”
鹤轩凝耳一听,竟有一十二家帮会,两万余人,脸皮微绷:
“我早前警告于你,假扮命官,有皮无职,杀戮会有业力伴身,故而为夫只允你带兵绞异,切记亲自出手,途中如遇阻拦,可择一二罪行深重的匪首斩杀,便你立威行事。”
话至最后,他把话一冷:
“你为何不听我的劝告,大肆杀戮、干惹业力?”
唐月婵年芳十九,历世修行方才三月,体内纵有百年精纯先天真气,却无高深心境,只有“势”级,难以定心猿、降意马,况论她修行未至紫府,法体又漏,白虎未斩,每月仍有女儿例假。
当日,恰值天葵忽来,她的性情未免乖戾,非但出手轰倒大片瓦房,连那杀伐一意也增了许多,加上宿孽深重,情欲本盛,苦思鹤轩不得,不由肝火大盛,对着一干围杀“萧三”的异人放开杀戮。
意马一旦放纵,仿如山洪爆发,杀戮之心愈深,为解怨气,她大开杀戒,搅的湘潭一片腥风血雨,杀的孩童止啼。
湘潭县尊听闻黄桂街满地尸体,猫躲官衙,派了书启师爷向湘潭县锦衣卫缉异司分曹的汇报。
驻守湘潭的刘百户闻讯后,亦不推诿,知晓异人富贵,意欲盘剥、敲诈,故领分曹千位小卒,匆匆赶至,本拟抓布扰乱县治的众人。
不料,萧三拿出江佥事的飞鱼服、圣旨,把他镇住,治的刘百户百依百顺,屁颠向“杀神”靠拢,跟在“鹤轩”身后拣尸、烧埋。
她回忆那日情绪反常,忙把责任“隐晦”的推了:
“郎君,妾当日不知怎的,一心想要杀人,许是天葵……”
“那这两柄血刀又做何解?”
鹤轩将那血刀一摆,指了指刀身上的古篆。
“嘭”
木盖上下浮动,似乎开锅。
“呀!”
月婵把口一遮,提裙挪脚,往灶台北侧一跃,揭开锅盖,持铲翻抄。
因见她顽皮,料她撒谎,也知责骂无用,遂绕她一回。
月婵一面烫着豆腐,一面瞧着他收纳宝刀,心忖:
“两柄血刀已被我用心头血,暗下禁制,此生只可我与江郎使用,生生世世再难分离,既为夫妻铁证,亦为一儿一女,俟我日久为功,终有一日会窃得江郎元贞,生出一对金童玉女,而后再赐血刀。”
鹤轩岂知女儿家心“意”深远?
他日终有一劫。
……
半盏茶后,三份农家小菜烧制完毕,一盆豆饭,一个黑色海碗中盛放着兜兜咸腊肉,一碟椒麻豆、一碗炒豆渣,虽简不陋,另有一种风味。
饭菜方一上桌,鹤轩大马金刀,高居主座,享受饭菜。
唐月婵洗罢双手,斜坐一旁,学着温婉贤妻,为他殷殷布菜。
萧三自知身份,岂敢同桌?
自盛一大碗豆饭,拣了十粒麻豆、三筷豆渣,离桌用饭。
烟火缭绕,羮肴弥香。
古代灶房,夫妻同厨之地,最适宜夫妻秘话,做饭之时,说尽碎语,吃饭之际,唯余甜蜜的“夹菜喂饭”。
“食不言寝不语”
月婵频频为鹤轩添菜,刻意讨好,无时无刻不在求取欢心。
鹤轩岂能不知,心吁默叹,为月婵回拣两筷腊肉、豆腐。
月婵见鹤轩为她添菜,心中说不出的欢喜,化为一缕云霞,沿着喉咙上冲脖颈,浮现红霞,却因口不能言,斜冲印堂,登时眉开眼笑,显得明媚动人。
教养女儿,一颦一喜,含蓄有仪,迥非常人。
她忙把黄碗,端至嘴边,遮住那扁平贝齿,全了女儿家仪状。
鹤轩微嗔了月婵一眼。
月婵媚目领会那一缕“爱意”,好如甜饴,化在心间,眼眸生出,蛾眉愈媚。
鹤轩心吁一句:
“如是入世,同她相爱一生,白头偕老,自无不可!可惜……”
修习玄门丹元法,如失元贞,坏了戒体,仍可修行,但仙业难证,必须弯道行功,先证地仙。
而后,专以元婴修炼,及至功行圆满,脱去污体,以长成的元婴法体飞身,证列神仙业位,再难证得天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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