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日昏,凉风习习。
萧三问路而归,在外禀告:
“少爷,此地为武当东麓石花镇,相距金顶五十余里,天黑路远,山道曲折,马车难行,请少爷示下”
唐月婵跪座哭诉,梨花带雨,神色苦楚,心焦气弱。
劲风突出,竹笭自垂,内部传来一句:
“驱车寻店,暂休一日,明日再上武当。”
“是!”
萧三见唐月婵跪座,无悲无喜,上车驱马。
——
石花镇,水云客栈。
两层榆质矮楼,十余间简陋客房,气味油腻。
“小二,投店。”萧三儿进门要房。
小二肩膀耷拉着白布,面作难色。
“客官,今日店满,实在无房,暂请别家。”
“镇上总共三家客栈,白云、蓝天客栈已满,皆说水云客栈尚有客房,为何不赁?”
萧三面目一肃,好似恶人。
小二瘦小不堪,吃不住萧三凶容,拱手哀求:
“爷,非是小的不肯,实是小店被一位大爷包圆了。”
店内忽然行出三位黑面壮汉,凶神恶煞模样,令人生畏,小二转身解释:“大爷,这位是来买马料的,并……”
“起开,大爷眼没瞎,耳没聋,用不着你放屁。”
郭翼虎一把推开小二,余下两汉立围萧三,吊儿郎当、恶意满满。
萧三惯来陪侍,久经沙场,小小场面自消不惧,搬着脸先问:
“尔等是何人,拦我去路,想要做什么?”
“三哥,此獠狗胆不小,竟不怕咱们兄弟。”
郎正春肩袭短褐,满脸痞笑。
老三熊唯贤看似温文儒雅,性却莽撞,一见萧三不虚,双拳紧捏,脚步翕开,暗催内劲,预备锁喉擒拿。
郭翼虎目冷如冰,一旁掠阵,无甚动作,可丹田内功却在频提,身上拳势,正在暗续。
“三儿,客栈办妥未有?”
车厢传出奇音,内力蕴含,劲力无形,吹的郭翼虎、熊唯贤两人周身穴位犹如针扎,内功运行路线为之一断。
郭、熊两人急转目光,紧盯车厢,汗毛站立,犹如刺猬遇敌。
“阁下何方神圣!”
郎正春见状忙收痞笑,脚步后撤,同郭、熊两人站在一处。
“神圣当不得,神话却当的。”
“南海逍遥客,生于天外地,新至玄太和,只求两间房。”
郎正春冷笑:
“既为异人,本来就该露面相见,为何现在躲于帘后,文绉回话,修为虽高,但未免自视甚高,卖弄口舌了吧?”
“好一个狼吻秀才,端是伶俐牙齿,佛口蛇心,刺人得很!”
帘内再出话语,引得郎正春面皮一抽,本拟沉吟回话的当儿,却听熊唯贤喝骂:
“草你妈的,你特么的哪个省哪个市哪个县的?”
“来了九州才几年,就不会说普通话啦?”
“你特么的报上籍贯地址,老子带人削你,信不信!”
郭翼虎面皮一抽,一肘捣停,拱手自告:
“兄台南海神话,功力奇高,我等兄弟迥非对手,两间客房,我百兽岭匀的出!”
转身同小二吩咐:
“快择两间上号客房,殷勤伺候,怠慢贵客,本峰主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吩咐完后,满脸笑意,同萧三作揖:
“兄弟受惊,小弟这里配个不是。”
“一会奉上绍兴花雕十坛,权作赔罪。”
萧三儿本欲斗上一斗,不料事情发展太快,转瞬间便被自家少爷平息,因而有些摸不着头脑。
郎正春略明二哥话语深意,并无异议,唯独熊唯贤怒火冲天,吵嚷要打。
“十堰五尊,一猪、二虎、三熊、四狼、五猴。”
“烈火峰主朱来生,神木峰主候一方,金阳峰主郭翼虎,后土峰主熊唯贤,弱水峰主狼正春。”
“今日一见金、土、水三峰峰主,名不虚传。”
竹笭,声传如笙,内劲暗藏。
熊唯贤满膛怒火,吃魔音一浇,立化为乌有,肌肉抽搐,双股打颤,几难站立。
“客官您请,天字上房两间,碰巧空缺,稍加打扫,即可入住。”
小二不知两方话语,内劲交锋,殷勤招待。
“阁下自便,我等叨扰。”
郭翼虎拱手一稽,传了眼神给郎正春。
郎正春扶着熊唯贤让路。
——
天字一号。
唐月婵铺褥敲被,烧制热茶。
鹤轩细忖投宿一事,顿觉怪异:
“三儿,今夜伶俐些。”
萧三双眸一转:
“少爷,小的一定盯住那三位的。”
因见萧三会错意,摇头淡笑,倚桌夜读。
——
酉时三刻,水云客栈屋内屋外,遍布异人。
千人斗酒,百人烤肉,喧嚣热闹。
正桌,各色菜肴,五味纷呈,十堰五尊围坐畅饮。
小二捧着一个烤全羊,
“各位大爷,太和仙山滋养的山羊,肉质鲜美,尽情享用。”
羊肉金黄,茴香粒粒,肉质奇肥,焦脆诱人。
朱来生满面横肉,豹眼猪鼻,模样奇丑,因见扒羊上桌,撩上衣袖,撕下一个羊腿,大口咀嚼。
“大哥,今日……”
熊唯贤抱着一坛花雕,挨至朱来生身旁,一一抱怨。
“南海逍遥客?格老子的,啥个实力?”
郎正春撒下一块羊肉,嘟囔:
“自比神话,实不差大宗师,二哥三哥被那厮隔空阻断真气。”
“如此玄乎?”
侯一方屈膝蹲在官椅,抓耳捞腮,一举一动,真个如猴。
“或许是位巅峰大宗师,因有奇异的神功,才得如此强横。”
郭翼虎举杯自饮,略作沉吟:
“管他如何,他如果和我们抢夺宝图,必杀之!”
侯一方身为百兽岭军师,眸光忽闪:
“藏宝图事关洛阳金库,湖北各路群雄荟聚,百兽岭虽强,却难在群豪中争得一席之地,如想求得一角藏宝图,须得借助外力。”
“五弟前半句说的不错,湘潭的三元会、岳阳的神拳门、襄阳的忠义盟、荆门的千龙会、武昌的戏园、黄石的同济会、黄冈的烽火台。”
“七大帮会个个不俗,不怯百兽岭。”
郎正春举杯自酌,眉头紧蹙。
“外力?五弟说的是同七大顶级帮会结盟吗?”
朱来生外粗内秀,目闪如枭。
侯一方食指竖在面前,眼珠上翻:
“大哥,你误会啦,小弟说的是那位!”
“嗯?”四人闻言一惊。
侯一方,双手一挥,招来四兄,凑首低语。
“各位哥哥,洛阳金库乃元朝藏宝,当地民间一直皆有流传,内藏黄金三十万,绝对可信,咱们百兽岭,人均绝世,百位宗师,争个一万,绝对没有问题。”
“尽说废话,老五别卖关子,有话直说。”
熊唯贤性急如火。
“洛阳位居中原,天下群雄如蚁,我等于湖北再强,却难睥睨天下,如遇杀魔会的席语梦,谁可言胜?现今巧遇南海神话,实乃天缘,三位哥哥纵说开罪于他,却也赠酒让房,人事已做,道路铺好,再去拉为一伙,岂非水到渠成。”
侯一方点明关窍,朱、郭、熊、郎四人恍然大悟。
“不错,如能纳一神话入会,可敌千军万马。”
朱来生眸光闪烁,撕咬羊腿。
“我等不知那神话的性情,万一引狼入室,反噬我们,又该如何对付呢?”
郎正春左手支颐,右手把玩酒杯。
“各位哥哥可曾见过不爱钱的人?”
“那位是神话,而非神灵,岂无爱财之心?”
“何况,财可通神,神州万物,九成九都可买到。”
“有黄金白银,就拥有一切。”
“至于四哥的想法,完全是杞人忧天。”
“法人代表的套路,值得咱们好好借鉴。”
朱来生冷笑不止,诡策亦生,面做傻笑:
“五弟果真聪明,有了五弟,哥哥可安稳喝酒吃肉啦。”
“大哥妙赞,咱们先殷勤攀援,等到时机成熟,百兽岭便可走向神州,成为地级帮会。”
侯一方接着又把策略详细讲来,四人听的十分顺耳。
——
天字一号。
鹤轩细读《金瓶梅》,如闻仙乐,两耳不闻琐事。
甄水仙本拟修行,何如思绪万千,心神难宁,外间又在大宴宾客,内魔吃外魔一勾,欲念丛生,遂止坐功,侧耳谛听外界动静。
五人碎语吃甄水仙听了个究竟,不禁肝火大动,一面沏茶,一面向鹤轩进言:
“郎君,下面那群人,要拿您作刀。”
“嘘,拿本座作刀的人太多太多,可他们都忘记刀不仅会伤人,更会伤己,只要刀身不增不减,不折不损,不必在乎一些跳梁小丑。”
鹤轩撮着一粒珠圆水润的天山葡萄,探手一喂,塞住樱桃丹唇。
“呜”
甄水仙嘟囔不断。
——
翌日。
五位岭主端着早餐,列在扇门外。
郭翼虎领头开口,神情甚是温和。
“逍遥散人,我等为昨晚之事,前来致歉,还请一见。”
鹤轩同甄水仙简单易容,更改发梢,穿上五彩异衫,立化为海外异人。
开门后,简单寒暄几句,各启正题:
“任兄好大的福分,尽然投生为海外岛国的国主,坐拥一国赋税,可谓富甲一方,着实令人艳羡,然而任兄终是少履中原,见识略少。”
郎正春温言细语,全无昨晚的阴阳怪气。
“此话怎讲?”
鹤轩顺坡下驴,抚掌纳罕。
“依兄家世、实力,真是幸运女神在眷顾,兄弟略有嫉妒。”
“哈哈!本人最喜梁山好汉,最爱喝酒交友,郎兄真个畅快,某愿交你这位朋友。”
“多谢任兄抬举。”郎正春眼角阴笑,又说:
“说句不好听的,九州富庶,非番外小国比拟。”
“身揣百柄神兵、十部神功、千种珍药、万类灵果,百家铺面方为富贵,否则真个夜郎自大,坐进观天啦。”
内室,梳妆桌前。
白衫甄水仙撑桌侧座,闻言一“呸”,操着方言俚语小声鄙夷:
“一帮穷酸,依仗帮内人多,自盘自剥,累得千两白银,拿来赔罪卖乖,不知马王爷有几只眼,非要在江府面前显摆金银,简直班门弄斧,圣人门前卖弄三字经,不知真佛。”
“咳咳!”
鹤轩听甄水仙嘀咕,咳嗽警示。
郭、熊、郎三人满心撺掇鹤轩跳上贼船,那里顾忌蠢妇村语,一心“察言观色”,方便套近乎。
郎正春脑筋较好,因听咳嗽,以为话错,急言解释:
“任兄勿要多心,小弟绝非说兄弟不是。”
“唉!”鹤轩将计就计,“郎兄言语真诚,兄弟岂能不知?”
“海外岛国,物产不丰,国小民弱,即或发现金银矿藏,亦难开采,何况海外风暴频繁,凶兽环伺,求生已难,怎得有富足金银。”
“小弟所居海岛,岛民万余,不若中原一乡。”
“侥幸习得先人武艺,虽有神话修为,却无宝刀神剑护身,着实烦恼,此次拜访武当,旨在求取真武剑,倘若事成,亦了心愿。”
“嘶!”
三人闻言唏嘘,面皮微抽。
熊唯贤面带不忿:
“我们特么的只敢觊觎藏宝图,你可倒好,竟然觊觎真武剑。”
郭翼虎沉吟:
“真武剑乃张三丰昔日佩剑,象征意义非凡,任兄虽为神话,横压武林,也难从武当求来至宝。”
“郭兄有何指教?”鹤轩拱手因请。
“那等神剑,异人从未放弃觊觎之念,后天大境不敢偷,先天大境全来窃,天柱岭太和宫真武殿,不知进过多少先天异人,可未见谁能窃走神剑。”
“喔?”
鹤轩佯装一惊,转话因说:
“据传太和宫没有三境宗师,只有两位快要羽化的二境宗师,缘何可拦九州英豪?”
“先天四境,一境一重天,武当对外宣称并无大宗师,消息并无虚假,可武当没说他等缺少神话坐镇呐!”
郎正春把手一握,用力自垂。
鹤轩嗤笑摇头:
“这些名门正派,拐着弯的糊弄天下群雄呢?”
“谁说不是?任兄欲得神兵,最好以金购置,否则多有祸患。”
郎正春话语引诱。
“一口神兵值银百万,囊中实在羞涩!”
“红粉赠佳人,宝剑赠英雄,我等昨夜冒犯,难辞其咎,洛阳金库宝藏内藏黄金三十万两,百兽岭原为任兄取来。”
郎正春主动开口。
“这……这怎么好意思呢?如是无主宝藏,任某自取便可,岂敢劳烦众卫兄弟?”
郭翼虎言语热情:
“使得,使得,我等一番心意,如不领受,心愧难当。”
“是啊!”
熊唯贤吃郎正春眼神,出言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