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神门云雷顶,雷副将神——牛公正走进雷将神的工作室,见雷将神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将神大人,您找我?”
有着“笑阎罗”之称的雷将神此刻却眉头紧锁,他将头微微一转,问道:“小野前段时间来云雷顶了?”
“是。”牛公正点头道,“他说已经得知失散的亲人就在金沙,正在为金沙之行做准备,这几日应该就要动身了。”
“荒诞!”雷将神将手掌往桌上一拍,一股强烈的气流顿时席卷了整个工作室,显然气得不轻,“两年前金沙剧变,黑峰王刹军已经公然进驻金沙,而今王上又在槐河域调兵遣将,不日即将展开行动......这么危险的时节,你竟然还让小野去金沙?”
牛公正微微低头,在他印象中雷将神一向是面带微笑地解决所有摆在他面前的棘手事,而此刻雷将神竟然如此动气,显然此事非同小可。但还是回答道:“将神大人,小野一旦认定的事绝不更改,这点和我一样,就连我也拗不过他。他加入将神门就是为了寻找亲人的下落,如今他已经得知亲人就在金沙,那么他也没有理由再留在将神门了。哪怕知道金沙此刻凶险万分,他也一定要前往。”
“他有没有告诉你是怎么去的金沙?你为他前往金沙提供了什么样的帮助?”
牛公正想了想,回答道:“他答应过不会走槐水,可能的话应该是渡绝命湖经白辰遗址前往金沙。我只是帮他通过了一个猎鬼队的申请,让他以学术交流的名义前往金沙。”
“猎鬼队?”雷将神眉头一皱,“他不是一个人去的?和他去的还有谁?”
“五步谷的那位大壳,就是师父新收的那位徒弟。还有两个在临街认识的,阴将神门的小卒。还有......冰流。”
雷将神猛地转过身来,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冰流也去了?王上怎么会同意?”
“王上曾经给冰流带去口信,言称冰流不必立即回王都。况且此前大殿下出逃一事弄得满城风雨,冰流能够及时抽身也是好的......前些日子冰流曾经出现在海市,那里是王上秘密集结王都高手的地方,因此对于冰流的意图王上不可能不知,这一切应当都是王上默许的。”
“唉,糊涂啊!”雷将神深深地叹了口气,“青水和金沙只有合力联盟才能对抗黑峰,王上一意孤行只会给两国百姓带来大祸啊!维系数百年的两国盟约就要毁了啊!”
牛公正不解道:“大人......这是何意?金沙囚禁白辰王子,监视将神门,早就违背盟约了,金沙盟已经名存实亡了。”
“名存实亡,尚有挽回的余地,黑峰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动手。但倘若王上出兵金沙,青水盟和金沙盟将不复存在,届时黑峰坐收渔利,两国危矣!”
牛公正更不解了:“出兵......金沙?王上不是才回王都吗?况且槐河域才遭大乱,就算开战也......王上什么时候决定要开战了?我是觉得会有一场大战......但不应该是对黑峰的吗?”
雷将神揉了揉太阳穴,似乎疲惫至极。他解释道:“当今王上刚愎专断远超先王,却并没有先王的度量和眼界,对多年前金沙侵地耿耿于怀,处心积虑要报复金沙。王上为了这一战已经准备多年,如今冰流前去金沙,就是开战的最好借口。而金沙那位不安分的亲王也会趁机起事,加上金沙将神门多年来一直勾心斗角明争暗斗,还有黑峰埋在金沙的各处暗桩......王上啊,您太着急了!”
牛公正此刻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那——我这就去把他们追回来?”
“晚了。”雷将神示意牛公正坐下,“其实这件事也不怪你,王上既然心意已决,就不是你我所为可以更改的。只是王上默许冰流前往金沙一事才让我明白......即使冰流不去,那位更听话的三殿下也会前去。王上经武多年,缺的不过是一个借口罢了。”
“哦。”牛公正这下稍微心安了一些,“那我们还能做什么?”
“唔......眼下我们不方便前往金沙,但既然他们要去,那正好委托他们办一件事。”雷将神拿起抽屉里的一封已拆开的信递给牛公正,道:“你去嚎叫山等他们。”
牛公正拿过那封信粗略一扫,“就办这事?”
“不,这是王上让我们办的。你告诉他们......”两人靠了过去,雷将神压低声音对牛公正吩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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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水国,红麦镇。
小野一行人走了大半天的行程,这伙人中肉体强度最差的平三率先抱怨道:“我们、为什么不坐着联盟号啊?我带回来的那个雕像不是可以让联盟号跑很多天的吗?”
茶罗喵跟着停了下来,朝他伸手道:“你要是走不动了,我背你?”平三赶紧摇手拒绝。
大壳指着街上一队一队巡逻的王卫军到:“你看,现在槐河域到处戒严,对于各种修炼者和法器更是严加看管,在城内的话我们还是少惹一些麻烦吧。”
“其实也不是不行,去城隍庙办张通行证就可以了。”小野说道,“只是不知道是谁千方百计地不让我们去城隍庙上香呢?”
众人都看向平三,平三尴尬地笑了下,结结巴巴地道:“那个......我是真觉得......城隍都靠不住......你看......连申前辈都说我们是城隍杀手......也许我和所有的城隍都八字不合吧。”
大壳开玩笑道:“和所有人都八字不合?你真的是这个世界的人吗?”这话一出,小野和茶罗喵都一下子安静下来,平三更是有些心虚。大壳感到奇怪,看了看三人,疑惑道:“我说错话了?”
冰流瞥了平三一眼,便继续往前走着。
小野指着前方的一家小摊道:“大家都饿了吧?我们去那里吃午饭怎么样?”
“好啊。”“好。”众人都跟着小野走了过去,平三正要往前,冰流却拉住了他的胳膊:“你跟我来一下。”
直拉到对面的拐角处,再也看不见小野他们时,冰流才停了下来。他道:“你不肯进城隍庙,不只是因为对城隍有芥蒂这么简单吧?”
平三起初被冰流拉着,心里有些暗喜——因为冰流也是《巨兵长城传》的主角之一。但冰流拉着他时却不曾松手,而且能感觉到对方非常坚决,几乎是不容置疑地将他带走,想到冰流不是那种爱开玩笑的性格,知道一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且很可能是对自己不利,因此也十分忐忑。此刻他被冰流这么一问,不由得心里慌乱了一阵,心跳一下子加快起来,但还是镇定地回答道:
“是......因为麦当、啊不,赤辽......你知道的,赤辽也是黑峰的,而且万一被认出是红魔鬼的儿子的话,会非常麻烦......”
“是吗?”平三能感觉到冰流在审视着他,这让他觉得十分不安,但并没有生出对冰流的不悦。冰流又说道:“你撒谎前能不能先平复一下心情?”他指着平三的胸口道:“就算是实话,我也很难相信啊。”
平三低头一看,发觉自己心跳的太快,连同自己胸前的衣服也在跟着抖动着。他深吸一口气,强装笑容道:“我是......因为冰流王子居然主动和我搭话......我太兴奋了......我、我觉得很荣幸,非常激动......”
“是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直接扑上来想摸我的脸,然后你看到花蝠子和鬼头雕才转为抓手。你不是那种会在王族面前自卑的人,我能看出来。”冰流朝他走近一步,直接抓起他的手腕,道:“你的脉象也紊乱了,我有这么可怕吗?”
“没呢......你非常帅,一点都不可怕......”平三不清楚冰流为何会突然对他发难,一时间口不择言。
“从平口城隍庙回来后,我就感觉到你身上有一股微量的业力。起先我以为是我精神不佳误判所致,但问了大壳后得知他也感应到了那股业力。而之后你身上的业力不仅丝毫不减,反而愈发强大,连那个只有中星位的术士都察觉到了。你为什么会有这么强的业力?你到底是谁?”
平三一惊,忍不住看向小野他们——虽然被墙壁挡住了,什么也看不见,同时心里恐惧起来——原来一路上所有人都发觉了他刻意隐藏的秘密,但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除了把戏被戳穿的惶恐外,他还感到有一丝难过。
平三举起双手,勉强维持着笑,道:“我、我实话实话吧,可能......真相有点可怕,但请你相信我......额,也许我不是个好人......但我......从没想过害你们......”他感觉到冰流扣住自己的手的力度更大了些,一股寒意顺着他的手渗透进来。
“你知道的......我、我在长街地下城拔出了那个插在王子石像上的剑,然后那剑就融入了我体内......然后我发现,那把剑能够吸收血液来修复我的伤势......还能在对别人造成创伤后,获得业力......”
冰流微微眯起眼睛,“是造成创伤,还是杀掉对方?”
“创、创伤!但是如果杀死的话业力会更多!”平三急忙回答道。荆棘剑只能在杀死对方后抽取对方体内的业力——由对方生前罪孽和愧疚所形成的能量,他撒谎了。
“大壳检查过你衣服上的血迹......你那天根本不是迷路了,你是去把那三只猫给杀了吧。为什么会有这么多血?你很享受这种病态的快乐吗?”
平三此刻已有了哭腔:“对、对不起......你、你没有听到,他们说要用那么残忍的方式来杀小野和你们......我、我气疯了,一时没忍住所以......”
冰流依旧逼视着他,丝毫没有松动,“你处心积虑地接近小野,是为了什么目的?你和傲雪到底是什么关系?你是她派来的卧底吗?”
平三这下知道,当日茶罗喵在冰流面前脱口而出的话已经成了萦绕在冰流心头的疑云,由始至终都未曾退散。他磕磕巴巴地说道:“我、我真的没有害过你们......我真的只是恐兽实验的受害者,我可以证明给你看......”
“证明吧。”
于是平三开始飞速思索着在赤狐村时,自己是如何进入那个状态——与茶罗喵互殴得天昏地暗的那个状态。只见他全身肌肉开始膨胀起来,曲张的血管再次浮现在身上,冰流松开了他的手。
“这......就是恐兽实验的......成果......但是我见傲雪的次数很少,对她的了解不比你们多......”平三希望自己的解释能够瞒过冰流,否则自己身死是小,最重要的是将会永远失去小野的信任。
有那么一瞬间他想到了茶罗喵。
冰流依旧用那警惕的眼神盯着他。平三心想:“当时在电脑上看的时候只觉得冰流帅......但是现在被他这样盯着......难怪洗月会那么反感他的死鱼眼。”
“哎,有话好好说,别打架啊。”茶罗喵突然从拐角处钻了出来,朝两人喊道。平三听到茶罗喵的声音,立刻向他投去看救星一样的眼神。
茶罗喵走近两人,问道:“你们这是怎么了?吵架了吗?饭菜都上好了,小野叫你们快点去吃饭。”
平三又祈求地看向冰流,但他无法透过冰流面无表情的脸庞猜测他的想法,更无从得知对方接下来的举动。只见冰流朝他伸出手,道:“交出来吧。”
“什、什么?”
“赤狐的蛊盅。”
“啊、是。”平三忙从怀里掏出从赤狐族长那里偷来的陶罐,递给了冰流,然后解除了尸魔化的状态。冰流一把拿过蛊盅,看了看两人,转身便走了。
平三只觉得无比窘迫,他刚想和茶罗喵说点什么,但茶罗喵竟然也一样一言不发地走了。
死巷里只剩下平三一人,他将头抵在墙上,想象着小野发觉自己如此不堪、残忍的一面,会露出怎样的表情——难道自己真的是天生的坏种吗?为什么会忍不住做出如此血腥的举动?在赤狐村时如果不是茶罗喵阻止,恐怕自己就真的会放火烧村了吧?如此恐怖邪恶的自己,又怎么可能会被容许在小野身边?以后不仅不能再见到小野,甚至会被小野当成敌人。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哭了起来。
是啊,自己根本没有像小野那样的品德,所以明知道自己成不了小野,也还是如此向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摸了摸额头上的印子,将眼泪擦去,走向那间小摊。他见茶罗喵正独自一人背对着他吃饭,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强笑道:“茶罗,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吃啊?”
“唔,我中意嘎。”平三听得声音不对,口音也不是茶罗喵的临街口音。那人转过身来——是一张和茶罗喵十分相像的面孔,只是显得更加沧桑。
平三奇道:“诶?你是茶罗喵吗?”
那人也奇道:“喵?你识得我崽嘎?”
茶罗喵的声音从平三身后传来:“平三,还不来——老爸?”他见到那人后忍不住叫出声。
“老爸?”平三虽然奇怪,但已明白眼前这人就是茶罗喵的父亲了。
茶罗喵就这样呆呆地站着,那人也没有作出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茶罗喵。
尴尬,非常地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