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呢后来呢!”茶罗喵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后续。
小野好奇道:“王后背叛了青水吗?到现在都过了三十多年了......王后是在后来才被发现,所以才会离开王都到黑栗村的吗?”
“不错,”齐格舒点了点头,“亲王在王都骚乱后消沉了很多年,但王上并没有为难他。只不过在那之后王都人人都对亲王避之不及,但是大殿下却常常出入亲王府邸,为亲王开怀解闷,逐渐成了亲王身边唯一的人。”
“唯一的人?”茶罗喵好奇道:“亲王没有王妃吗?”
“他的王妃出身青水望族——辰江苏氏,苏家在青水四代为相,但王妃因为多次挑唆亲王反对先王新政而被先王处死,之后亲王一直没有再婚配,也不曾留下子嗣。”
平三心里一动,这亲王在王妃死后就不再娶妻,应当是个用情至深的人,但这也说明玄流王的判断没错,亲王作为一个诗人舞文弄墨便罢了,但要让他去掌管一个国家,只能给青水国带来沉重的灾难。就像人类世界的李煜、赵喆一样,“做个诗人真绝代,可怜薄命做君王”,让亲王脱身于波诡云谲的朝堂,安心做一个吟风颂月的诗人,对亲王和青水都是最好的结局。
冰流心里也是思绪万千,他在王宫见过爷爷的画像,那个看着羸弱慈祥的老人竟然是一个有着狠辣手段和强大实力的国王,也没想到亲王和父王还有这样的过去——他在懂事后便离开王宫前往将神门修炼,对这些宫闱秘事知之甚少。
平三问道:“文昭王后筹划这场骚乱的理由是什么呢?她是青水王族,没必要做这种事吧?”
茶罗喵也好奇道:“所以当今的王后和黑栗村的王后——到底哪个才是王后啊?”
“都是,当今的文德王后在文昭王后进入黑栗村后便成了继后。只是不知为何,文德王后一直没有被废,王上也没有收回她的王后令牌。”
青水王仅有四子,大王子追云和二王子望月是文德王后所生,三王子猎星和四王子冰流是文昭王后所生。
齐格舒拿了杯茶润润喉,继续说道:
“在大殿下多年来的疏导下,亲王逐渐走出了消沉,大殿下也鼓励‘既然身为王族,享受王族的特权,就该为守护青水国做出贡献’。亲王深以为然,尽管在王上登基后,朝堂已经没有他的容身之处,但他还是一次又一次地请求王上给予他为国效力的机会。”
茶罗喵撇了撇嘴,“我怎么觉得他是心有不甘想东山再起啊?”
“许多人也是这么想的,因此亲王至死都没有被王上起用。在亲王逝世时,由于曾经王都发生的往事,即使是王族宗正也不愿意踏入亲王府,最终是大王子殿下带人去给亲王入殓的。这一年,王都除了亲王的逝世,还发生了三件大事——王后有孕,王上突发恶疾下肢不遂,以及王上突然宣布焚毁所有亲王留下的著作。”
平三捏了下鼻梁,皱着眉头思考着,说道:“王后呢?王后和继后都姓文,她们是一个宗族的吗?我们对王后的背景还一无所知呢。”
“欸?”这下轮到齐格舒奇怪了,“你居然不知道吗?”
小野和茶罗喵猛然想起,平三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显然对曾经发生在王后身上的大事一无所知。
茶罗喵刚想解释,却听齐格舒悠悠地说道:“文家是槐河一带的大族,两位王后都出自槐河文家,那里至今还有这样的童谣:‘黑栗三鼠妍,文家双姝俏’,在黑栗村吱吱鼠三姐妹出生前,两位王后就是当时青水最艳丽的女子,加上文家一直鼎力支持玄流王的新政,因此文家与王族定下了婚约,将文昭王后许配给了王上,文德王后许配给了亲王,这本来是一桩好事,但是亲王却向先王推辞,且没有给出任何理由。先王不许,亲王竟然私自来到槐河长街,当众向文家退婚。文德王后受此大辱,在文家几次欲寻死,但最终先王决定让王上同娶二女,也算将此事圆满解决。当时人们只道是亲王风流成性,不知惦记上了那里的女子,因此执意不娶,但是亲王多年之后仍未婚娶,只是在先王的催促下草草地和苏相的长女成婚。”
平三虽然不清楚缘由,但还是深受震撼:所以当今的青水王一次把青水最漂亮的两个女人都娶了?
“亲王虽然并没有治国理政的才能,但却是泼墨成诗的才子。在王上成婚后,他写了无数首情诗,各界名流都在猜测到底是何方女子能让亲王如此魂牵梦萦,但是亲王从未在诗中提及那名女子的名字,许多才子在被优美的诗句打动的同时,也从诗句的意向和情感分析出了亲王爱慕的女子的信息——她是一个和亲王永远没有缘分的人,地位高贵,很可能——是个已婚之妇。”
话说到这份上,众人就算再愚钝也反应过来了:原来亲王一直爱慕的那个女子,竟然是王上的原配夫人,文昭王后!
平三小声地说道:“所以说,不要乱写诗啊......正经人连日记都不写,这比写日记还不如,写诗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心事嘛......”
“文昭王后与亲王一样喜欢诗词花月,与习武成痴的王上几乎没有共同语言,王上尊文昭王后为正房夫人,却渐渐偏向了机敏狡黠,千伶百俐,为王上出谋划策扳倒亲王的文德王后。王上不善谋划,却亲口对朝臣说过,文德王后在他成为青水王一路以来助力良多。”
茶罗喵小心地扯了扯平三的袖子,贴着他的耳朵说道:“这算引狼入室吗?”
“不算吧,文德王后是他父王塞给他的。”
“文昭王后与亲王兴趣相投,每当王族宴会,两人总是旁若无人,相谈甚欢。渐渐地人们都明白了亲王爱慕的女子究竟是谁,只是无人敢戳破,而每逢文昭王后诞辰,亲王总是会奉上价值连城,难遇难求的贺礼,甚至令先王的赏赐都黯然失色。王上领兵出战时,总是会带上两位王后,而亲王在王上出征时都会痛哭流涕——人们只敢说亲王是在担心王上,两人手足情深。”
“草啊,”平三捂着脸已经不忍心再听下去了,尴尬得想用脚趾扣出一个地窖。
小野对于情爱之事不太了解,只是好奇,如果王上和文昭王后彼此之间没有感情,却和文德王后相处融洽,而文昭王后与亲王有共同语言,亲王也爱慕着文昭王后,两人和离然后让文昭王后嫁给亲王不就得了?也许先王一开始把顺序换一下就不会出现这些事了。
“不......不可能,母后不会......母后不是这样的人......”冰流挣扎着坐了起来,一直以来在王宫照顾他教导他的母后,竟然不是自己的生身母亲?而自己的母后,竟然是......不,亲生母亲只是和叔叔聊得来罢了,只是有一些不堪的传言罢了,先听齐格舒说完......亲生母亲肯定不会有什么出格的举动!
他一下子坐起来,血气上涌让他头脑有些发昏,他又想起虽然自己有三个哥哥,但是文德王后却是最疼爱自己,对待自己与其他哥哥都不一样。一阵耳鸣中,他隐约听到了文德王后对自己说过的话——
“冰流啊,看到父王的王座了吗?高不高,想不想去坐一下?”
“......”
“你知道吗,你是最像飞流王的王子,等到你坐上王座的那天,你一定是和飞流王一样卓越的青水王。”
“我才不要成为飞流王呢,如果会变成那样懦弱的人,我才不要这个王座!”
“是吗?那你知道这个王座意味着什么吗?”
“......”
“坐上王座,整个天下匍匐于你的子民尽收眼底,王座能让你高高在上,让你的子民不敢仰望你的高度,让他们会发自内心地臣服。”
“......”
“但是王座真正的意义,是让你知道,你所看见的一切臣民,并不因为你而存在。你能比他们坐得更高,是因为他们将你高高举起。他们能将你举起来,也一样能将你扔下去,当你抛弃他们时,你将会失去他们的支持和拥戴,从这个高度坠落下去的你,只能粉身碎骨。
“王座的高度只是在提醒你,你看似俯瞰一切,却并不掌握任何东西。你的生死,由这些百姓决定。你必须时刻豁出性命来保护他们,他们才会真诚地仰视着你,不让你从王座上坠落。
“永远保持谦卑,永远记住你的权力来自于谁,你才能在这王座上,稳稳地坐下去。”
冰流痛苦地捂着头,接二连三地打击太多了,他只是低头喃喃道:“不应该......为什么是我......不可能......”
齐格舒注意到了冰流的异常,道:“要不殿下还是进内屋休息休息吧?”
“不,”冰流握紧双拳,“讲下去,我要听......我要听!”
齐格舒耸了耸肩,继续讲起来:
“不管王上如何不拘小节,心里终究还是对王后和亲王存了芥蒂。但是亲王却不识趣,在追云的挑唆下一次又一次地请求王上让他建功立业,王上念在王族颜面始终无动于衷,但事件爆发在王后怀孕的那一年——”
亲王每在青水王面前跳脚一次,青水王对亲王和文昭王后的厌恶就加深一分。平三心想,看来追云早早就布局为自己即位铺平道路了,这个计策并不高明,但是亲王被追云“鼓励”了那么多年,立功心切,实现自我价值的愿望异常强烈,偏偏就中招了,那些给灌鸡汤的人多半有不可告人的下作目的。
“亲王去世,在他府上的一首诗中,提到了一个典故——‘绝缨之会’,”
平三插嘴道:“这个我知道,是一个国王举办晚安时突然灯灭了,有人趁机调戏王妃,然后王妃扯下他的发簪,让国王点亮灯找披头散发的人,但是国王却让所有人头扔掉发簪,当做无事发生。后来有一个大臣拼死保护国王,就是在宴会上调戏王妃但被放过的那个人——是这样吧?这里也是这样吧?”
“不错。王上不喜文墨,但追云殿下特别解释了这个典故,令王上勃然大怒。当时王后有孕,但王上却突发恶疾导致双腿再也不能走动,王宫内外纷纷传言是王后的胎儿命犯龙脉,冲撞了王上。最后,钦天监禀报王上,言称王宫内有失德之人,因此导致王上遭此病痛。王上甚至怀疑王后此胎所怀,并非自己的骨肉,但在王后的据理力争之下,那个胎儿——也就是殿下,活了下来。”
冰流沉默无言,想不到在自己出生前竟然背负了如此不堪的过往。
茶罗喵小声地朝平三嘀咕了一句:“他真的超爱讲故事。”
“殿下一出生,王上便立刻重审了当年的王都骚乱一案,找齐了当年所有在场的人,终于确认了——引发骚乱的太医一直受到王后的馈赠,而那些狐族死士也是在王后的帮助下于半年前就潜入王都的,最终审理的结果就是王后便是筹划当年骚乱的真凶,也是她令当时监国的亲王终日饮酒,不理政事,让太医有机可乘。证据确凿,王后被判处枭首之刑,但是贵妃——如今的继后,苦苦求情,也在追云的提议下,王后被改判凿目折耳之刑,流放黑栗村,至死不得出。”
冰流紧紧地捏着被单,颤抖道:“王兄为母后求情......是想让我背着罪人之后的身份,永远活下去吗!”
小野担心地拍了拍冰流的后背,想安慰冰流,却不知从何说起——王后的处罚是青水王亲自发出的,若是说处罚太重就是在推翻青水王的结论。何况如果审理公正无误的话,王后真的筹划了王都骚乱的话,那的确是罪有应得。养育冰流的是继后而不是他的生母,他此刻失言也是情理之中。
冰流抬起头,看着齐格舒说道:“母后、母后为什么要筹划王都骚乱,为什么?”
“王后的说法是关于她与亲王的流言蜚语让她深受其害,她迁怒于亲王,因此筹划了王都骚乱——规模不大,不至于影响国本,但却让亲王彻底失去了成为继承人的可能。”
“这个亲王,实在是——一言难尽啊。”茶罗喵皱着眉,想了半天只吐出这句话。
平三说道:“他活该,可是王后也做的太绝了,害人害己啊。”
大壳用小木锤敲了敲冰流的左膝盖,冰流脚一抬踢中了平三的后背,平三一下子站了起来,道:“抱歉抱歉,我说错话了!”
“......我不是故意的。”冰流摸着自己的左脚,好像恢复知觉了?
大壳激动地对熊猫大夫道:“医术高超啊前辈!原来骨伤还能用这种形元来恢复!”
熊猫大夫擦了擦额头的汗,只是说道:“以防旧伤复发,殿下最近不宜剧烈运动,也不要修炼形元了。”熊猫大夫的确有些本事,冰流体内那股大天位的形元在他方才聚精会神听故事的时候,已经被熊猫大夫悄无声息地化解了,而体内的蛊毒也随之被引导出体外。
冰流听到这话,在小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看了一会大夫,还是开口问道:“我......是不是再也不能用形元了?”
“殿下请不要这么说,还是有希望的。”
“......就是用不了了是吧。”
“不不不,我行医多年,什么匪夷所思的事都做过,殿下一定要相信奇迹——”齐格舒赶紧把大夫拉到内屋:“不会说话就不要说!本来人家要感谢你的,傻老!”
“......所以是用不了了......所以是......”冰流身子一软,险些坐到地上,小野赶紧把他扶起来,
“别难过,冰块脸。大不了就从头再来,你看,我两年就能修到小天位,凭你的能力,肯定更快就能恢复实力的!”
“不是......我不是因为这个......算了。”冰流放开小野,一瘸一拐地走了出去,“我先自己想想吧......”
冰流看起来和印象中的不大一样啊,也是,经历了这么多难免会有些变化。平三心想,何况追云把他囚禁的时候,应该也说了不少打击他的话——连一直跟在左右的花、鬼都是追云的奸细,冰流有什么心事和软肋都可以被追云探听得一清二楚,再用他哄骗亲王的话术精准地攻击冰流的软肋,让冰流的信仰崩塌再容易不过了。现在又知道了这些一直被瞒着的事,肯定万分难受——
眼见冰流走一步都要喘息一会,但是又坚决不让任何人靠近,和印象中矫健灵活的身手相比,完全不应该是同一个人。想到冰流身上的落差,平三心里也不由得酸楚起来。冰流年纪比小野还小,个头比小野还矮,可一直以来他身上背负的,却不比小野轻。他也只是一个小孩啊——
“冰块脸!”小野跟了出去,茶罗喵也想上前,但是平三拉住了他,道:“算了,我们和冰流不熟,他肯定不想那么多人看见自己落魄的样子......大壳?”
“我不擅长安慰人,我还是和这位前辈请教一下怎么让冰流恢复吧。”
齐格舒朝两人走来,说道:“我已经把情况写在信上禀告给王上了,这几天你们可以留在竹叶寨暂避风头。”他指了指门外不远处一个豪华的砖房,“我就住在那,有什么事就来找我,虽然我不一定在就是了。”齐格舒说完,也离开了医馆。
“唉,”茶罗喵叹了口气,“我觉得冰流身上这堆事......就算王上本身也很难捋得清,我真担心万一王上不打算支持冰流,那这竹叶寨就不再是避难所,而是我们的地狱了。而去我总觉得齐格舒讲的故事有很多疑点。”
平三想了一会,说道:“王后不就在黑栗村吗?我们过去问问不就得了?”
“问问!”茶罗喵吃惊地说道,“竹叶寨外都是追杀我们的人,追云的手下说不定也在外面徘徊,我们出去就会被撕碎的!”
“嗯......也许我们可以叫齐格舒陪我们去?”
只听到齐格舒的声音远远地传来:“不去——”
“别急,我还有办法。”平三将形元凝于右手,然后往上一抛,那形元便如布袋般散开将两人罩住,茶罗喵下意识地想把那“布袋”扯开,平三却说道:“别乱动,这玩意很脆弱。”
布袋完全罩住两人时,两人都变成了熊猫。
茶罗喵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扯了扯自己的脸,惊奇道:“好厉害,连手感都能模拟!你这个能力还能给别人用的啊。”
“没错,但是你们用的时候不能使用形元,不然伪装就会解除。”
茶罗喵拉起平三的手往外走去:“走,这次是属于咱俩的冒险!多久了,终于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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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街,城隍庙。
城隍庙前,追云的轿子缓缓落下,追云刚下轿,正遇上走出城隍庙的典狱长。典狱长见追云亲自前来,慌忙上前道:“殿下!大事不好!”
“怎么了?慌里慌张的。”
“城隍爷派去的人没有回音,原来是王都的特使来了!”
追云显得有些不耐烦,“通缉令都已经发出去了,现在没必要再召回冰流了,苏相多此一举干什么。”
“不是啊殿下,那特使不是为了冰流殿下而来,是为了您而来的!王上神功大成,已经出关,特使传话让您即刻回王都!”
“什么?”追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父王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