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的地下,居然有一个错综复杂的地下迷宫,迷宫被用石头和木桩支撑,看起来非常牢固,通道大约可以让五个正常男性并排通过,有两米高,但也会随着通道的走向而改变。同时还有许多掩着门的房间。
一只穿着肮脏的灰布衣的老鼠抱着一个小小的陶罐,急匆匆地朝平三复活的那个房间跑去,正遇上另一只老鼠。他问那只老鼠:
“刚才那只裸猴子你扔这里了?”见对方点了点头,灰衣老鼠又抱怨道:
“都叫你们不要心急了!大人还没回来就被你们玩死了,这下我们都被你连累了!赶紧把控脑虫放他脑子里去,回头告诉大人我们已经照她说的做了。”
说罢,灰衣老鼠急匆匆地走进了房间,那只老鼠也跟了进去,然后把门关上了。
“罐子里的是什么?控脑虫吗?”那只老鼠一下子把灰衣老鼠放倒,把那罐子放在一边,用剪刀抵着灰衣老鼠的喉咙问道。
灰衣老鼠大惑不解,但见对方身上就好像褪去了一层皮一样,露出真容——是他们所说的“裸猴子”,也就是平三。
平三把剪刀又往里扎得更深了,威胁道:“你敢大声喊叫我就把你扔进酸水里,你老实回答我就把你打晕然后溜掉,你怎么做?”
灰衣老鼠赶紧点点头,“没错没错,就是控脑虫。”
“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傲雪大人的秘密基地,长街、长街的地下,比监狱还要深。她......她在这里接受大王子的资助,研究各种各样的东西,我们、我们都是世代生活在地下的吱吱鼠族,一部分人被从槐江搬来这里,给傲雪做助手。”
“研究哪些?恐兽?还是控脑虫?”
“都有......大人隔段时间就会运来活人,然后我们会把他们改造成恐兽......我们也培养一些蛊虫,不只是控脑虫,还有、还有很多很多蛊。”
“槐坊的羊头怪是不是你们弄出来的?”
“我、我不知道啊,大人的确在各地都放置了实验体,但是我们只是帮忙分析结果,具体执行的另有其人啊。”
“你们研究恐兽的进度怎么样了?”
“不、不知道啊,我们都是分开来做的,彼此也不知道是什么情况啊。”
“你们是荆棘之子吗?”
“荆棘、荆棘什么?那是什么?”
平三在灰衣老鼠的头敲了一下,那老鼠立刻晕了过去。“没用的东西,一问三不知。”
平三捡起那个罐子,再次把形元覆盖在自己身上,变成了灰衣老鼠的模样,把灰衣老鼠拖到肉块堆里藏了起来,然后走了出去。
看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通道,平三又有些后悔了:“应该问问那家伙怎么出去的......还有研究恐兽和蛊的地方在哪里的......算了,我过去干什么,遇到高手就惨了。”
这时,通道内突然传来一声哀嚎——凄厉而又绝望,尽管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依旧震的人耳膜生疼。这声音自己之前昏倒的时候,好像也隐约听到过。
平三决定顺着声音过去看看。一般这种情况,发出声音的肯定是被实验的遇害者或者是被囚禁的人——搞不好冰流就在那里。只是兔子的听觉一向就敏感,这个声音离得这么远都有这么大声,如果冰流真的和那家伙关在一起,估计会被震成聋子吧?
沿着幽暗的通道走,一路上都没什么人。偶尔会遇到几只老鼠,大多都是低着头匆匆走过,并没有在意平三,看起来一切安全。
前面房间的门口有一只老鼠拿着长枪斜靠在那打盹,那个声音再次传来,平三只觉得一股难忍的晕眩,但是那只老鼠居然岿然不动,看来这个声音在这里出现很久了,老鼠们都已经习惯了。
平三经过那只老鼠的时候,那只老鼠却突然挥枪朝平三刺来,平三下意识地避开,身后的衣服被擦出一条大缝。那老鼠收回枪,道:“大星位?老随,你什么时候学会形元了?”
平三听到持长枪老鼠这么说,知道已经暴露了,便将手中的罐子朝那老鼠掷去,那老鼠低头避开,平三冲上去抓住那长枪猛地一拉,再向前一掌击中老鼠胸口,老鼠吃这一击不由自主地松手,平三便接过枪掉转枪头朝他刺去,那老鼠反应过来忽地往左避开,枪便深深地刺入墙壁中,一时难以收回。平三弃枪欲打,老鼠却突然转身跑了,同时吹出一阵哨声——
可恶!
平三知道肯定会有更多的老鼠过来的,也转身跑了,跑之前先变成了刚才交手的老鼠的模样。震耳欲聋的哀嚎再次传来,声音更加响亮,证明已经很接近了。幸好一路上遇到的老鼠最多只有中星位,平三约莫打趴下了五六只老鼠,身上也受了不少伤,终于来到了一个巨大的洞穴入口,哀嚎就是从里面传来的。他将衣服撕下几片,堵进自己的耳朵,然后跳了下去。
洞的底部距离地下迷宫大概有一百来米深,他摔断了脖子,但很快又从生死之间回来了。
平三从地上坐起,看到在离自己十几步远的地方是一个人形的“毛团”,将形元凝在眼部仔细一看,对方似乎是一个......坐着的鼠族女人?没有穿衣服,全身的毛看起来很多年都没有修剪,长长地垂到了地上,也恰到好处地挡住了令人不适的东西,双手双脚都被长毛所遮盖,只露出了尾巴——尾巴一大段已经腐烂了,能看得见蝇蛆在蠕动,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恶臭。
鼠女蠕动了一下,似乎又要开始哀嚎起来,平三怕自己被震聋,马上说道:“姑娘!您需要帮助吗?”
鼠女停了一下,转过身来。平三发现那个女人的头颅上竟然有三张脸——三张脸的轮廓和颅形,五只眼睛,两张嘴。中间的脸眼睛向左蔓延和左边的脸的右眼延续到一起,而嘴则向右延伸与右边脸上的嘴续借在一起,脖子以下全是毛,不知道是不是还有多出来的手脚,尽管三张脸如果单拎出来,看起来都颇为清秀可爱,但这诡异的构造在这黑暗的洞穴底部看起来尤为骇人。
平三小心翼翼地走上前,问道:“姑娘?请问......你是谁?为什么会是这个模样?”
鼠女似乎是在呓语,她的嘴唇一齐翕动着,发出三道重叠着的声音:“给我丧服......我要遮住我的脸......这样才能为死去的未婚夫哀悼。”
平三听到鼠女这样说,想到这个女人可能精神有点不清楚,姑且先满足一下她的要求吧,但是这个女人身无寸缕,自己身上又只有那件刚从灰衣老鼠身上抢来的衣服裤子。于是他脱下那件灰衣,整了整便搭在她的头上,遮住了三脸鼠女的脸。
“丧服来了。”
鼠女伸手抓了抓覆盖在脸上的衣服,而后又放开,颤抖地说道:“终于......我们的祈求终于得到回应了!”她又一把掀开,突然将身子屈向平三,说道:“我知道......我就知道!他没有忘记我们,你是他派来,接我们回去的吗?”
平三被这突然的动作吓了一跳,发觉原来这个三脸怪物能够正常交流,便问道:“我不明白,姑娘,你到底是谁?你为什么会说这话?”
三脸鼠女怔怔地看着平三,慢慢张大了嘴巴,似乎又要开始哀嚎,平三知道这么近的距离给她来这么一下,自己非聋不可,马上喊道:“对!我就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先回答我的问题,然后你就能回去了!”
三脸鼠女欣喜地笑出声,拍着手仿佛六七岁的小孩,“他不会放弃我的,他不会放弃我的,哈哈哈哈!”三道重叠的声音一齐发出,天真烂漫的表情出现在鼠女恐怖的脸上,平三只觉得这个女人虽然能听懂别人说话,但是显然还是精神不正常。她会是傲雪恐兽实验的受害者吗?
三脸鼠女分别扶了抚自己的三张脸,神情是无比怜惜:
“吱吱鼠一旦来到地面,就要披上斗篷和面纱以免阳光的灼伤,但即便如此,在我只参加了一次百花会后,此后的百花会再也没有第一名——那是永远为我留着的。”
另一张嘴开口说道:
“我们是如此的美丽,美得不属于这个世界。百花会破例为我们三姐妹设置了头牌。”
三脸鼠女的嘴一齐张动,开始回忆起来:
“百花会上,我们见到了世间的绝物——何等的英俊,何等的倜傥。”
“他挽着我们的手,说他愿意为了我们放弃一切——他的出身,血脉,荣耀,地位。他愿意为了我们,冒天下的大不韪。”
“我们都嫉妒疯了——我们嫉妒彼此,尽管我们是一齐出生,一齐长大的三姐妹。我们都希望厄运降临到其他人的身上,而只有自己有这个殊荣。”
平三拍了拍手,给她,或者说是她们比了大拇指:“意料之中,意料之中。你们说的他是追云王子吗?”
“就是他就是他!你果然是他派来接我们的。”三脸鼠女笑了起来,声音十分可怖。
平三问道:“那你们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因为厄运——厄运不是降临到其他人的身上,而是降临到了所有人的身上!”
“那一天,那一天——我们中最小的那个,就是我,偷听到了王子的谈话。”
“他要将我们作为礼物,赏赐给花枝鼠将军。”
平三坐在地上,有些无语:“嫁给将军不好吗?话说你们之前是做什么工作的?百花会?还头牌?你们好像不是什么正经人啊?”
“不可能,不可以!决不允许!”三脸鼠女却紧紧攥着胸前的长毛,“我们是最美丽的,最纯洁的,最自由的!我们值得更好的,我们值得最好的!只有追云,只有王子才配得上我们。”
平三打断道:“有水吗?我要喝一口,然后再喷出来。”
“我们祈祷着,祈祷王子回心转意——这只是一个玩笑,对吧?他说过,哪怕倾尽所有,也会让青水王同意让我们做王子妃。”
“虽然我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但是我还是知道,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在热恋时候说的话都不可信的......而且你们作为头牌,被追云一句话就拿下了也太拉了吧——等等,他是王子,那没事了。姑娘请继续。”
“有一个高人告诉我们,他来自荆棘之子。那是一个能让任何人都实现愿望的所在,崇拜着最伟大的图腾。”
荆棘之子?平三警觉起来。
“只要我们加入荆棘之子,那里的兄弟姐妹就会为我们实现愿望——在他的带领下,我们来到了一个插着剑的石像前。”
平三立即问道:“那个石像是不是兔子?跪在地上的?”
三脸鼠女沉浸在自己的回忆中,置若罔闻:
“我们都跪在石像前祈祷,祈祷其他人变得丑陋好嫁给将军,而我,我,我,则能如愿成为王妃。如果不能得到王子,我们情愿就此死去。”
“我们的愿望都实现了——在神光的照耀下,我们合而为一。这下,我们不用再嫁给将军了。”
“后来呢?”平三问道。
“王子见到了我们,他没有因为我们这幅模样而气愤,而是欣喜若狂地说,我们是活着的奇迹,是圣子化为石像以来的又一个奇迹。”
“他说,荆棘之子将会因为我们而复兴,等到大业完毕的那一天,我们将不仅仅是王妃,而是母仪天下的王后!哈哈哈哈!”三脸鼠女疯狂地大笑起来,沉溺于自己的幻想中无法自拔。
平三赶紧问道:“追云王子和荆棘之子是什么关系?荆棘之子是支持他的异术流派吗?”
三脸鼠女却只是大笑,不作回答。
平三又问:“那个石像在哪?”
三脸鼠女似乎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停下来回答道:“爬上去,爬上去——走到走廊的尽头,那里是王子登基用的王座,石像就在那里。”
“你这......这么多通道我怎么知道是哪一个啊?”
“所有的通道,最后都会汇集到主道上——去那里,去那里的尽头,拔出那把剑杀死我们!”
“你说什么?”
“杀死我们,我们很痛苦——我们不要王后,不要龙神的注视了!杀死我们,我们就能解脱,投入龙神的怀抱了!啊!”
三脸鼠女突然发出一声大吼,幸而平三见鼠女情绪越来越激动,提前用形元护住了耳朵,并用手捂住耳朵,这才没有被震聋。三脸鼠女突然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平三这才看见,几根手臂粗的铁链将她牢牢地固定在地上,由于之前她的长毛遮挡,这下才能看清。
鼠女朝平三伸出握着的右手,再打开,里面是三枚熔在一起的金币,看起来就像这个女人一样——三个融合在一起。
“有了这些金币,我拒绝了爱人的财富......”她将那枚金币扔向平三,“带上它,带上它去找王后!向王后揭发他,揭发他的罪孽!”
见鼠女的情绪越来越激动,平三不敢再拖延,拿起金币沿着洞穴爬了出去。刚爬出洞穴,一把剔骨刀劈头砍来,平三下意识地往右一避,提骨头正扎中自己的肩头,左手吃痛松手,右手猛地在地上一撑,把自己拉上地面,迅速观察了一下状况——
五六只老鼠,手上都有兵器,修为大概在小星位到中星位,如果单打独斗的话没有悬念,但是他们一拥而上,自己恐怕取胜也要吃点苦头。见周围老鼠已经围了上来,平三突然将形元爆发,迅速冲向一个老鼠,按住他持刀的手与他滚在一起,周围的老鼠立刻冲上去,但场面却一片混乱,刚才那个赤着上身的裸猴子已经不见了。众鼠正面面相觑,突然两只老鼠尖叫一声,各自后背重重挨了一拳倒了下去,站在他们背后的也是一只老鼠,其中一只黄衣老鼠刚想问话,猛然想起这个入侵者有易容的能力,但那老鼠已经冲上前来,将剩下三只老鼠一齐撞下了洞内,又回到那两只倒下蠕动的老鼠面前,一人踢了一脚让他们晕了过去。
“我好像挺强的,哈,我能打五个。”
这些老鼠常年生活在地下迷宫,一应物资均由地上输入,常年营养不良,因此身体素质比一般同等级的练气士要差很多,加上本身形元内战斗的成分很少,因此即使是围殴也不是平三的对手。
平三从晕倒的老鼠身上扒下一件衣服穿上,再次易容成掉下去的黄衣老鼠的模样,匆匆地消失在了通道的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