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困兽(8)
张文铎回到家,刚进门,陈敏霞就迎了上来,问徐蔓的事儿,张文铎略一犹豫,反问:“你都知道啥了?”
陈敏霞说:“你刘姨都跟我说了,说是你和徐蔓闹矛盾了,你没送徐蔓回家,徐蔓去酒吧喝酒,然后就失踪了。”
张文铎想了想,敷衍着说:“现在路上全是监控,大活人怎么可能失踪呢?可能就是去哪儿玩去,手机没电了吧,徐蔓父母已经报警了,我刚跟他们在酒吧看了监控,徐蔓和朋友走了,估计可能明天早上,就能联系上了。”
陈敏霞疑惑着问:“真的?你没骗我?”
张文铎说:“我骗你干嘛?”
陈敏霞忽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地说:“你是我儿子,你是啥样的人,或许你自己都不知道,但妈知道。你看上去吊儿郎当,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其实心里很有主意。我不管你和小蔓出什么事儿了,为什么吵架,我只是跟你说,脚在你身上,路在你脚下,怎么走,走哪条路,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不管你走哪条路,哪怕是岔路,只要不是非法的路,妈都支持你。但你要记住,无论是做人,还是做事,都要对得住自己的良心。妈不信佛,但信因果,好的坏的,或许在你不注意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起因。”
张文铎愣了愣,没想到只有高中文化的母亲,能说出如此颇有哲理的话,便嬉笑着问:“妈,你这从哪儿学的啊?”
陈敏霞说:“别跟我嬉皮笑脸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张文铎也严肃起来,说:“妈,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也知道我该做什么。徐蔓是跟我闹别扭,然后才去酒吧喝酒的,徐蔓的失踪我也有一定的原因,你放心,我一定会把她找回来,对她有个交待,对我自己也有交待。”
陈敏霞又嘱咐几句,便回屋睡觉去了,虽然担心儿子,但也清楚,张文铎早已成年,早已不是她能管束得了的了。张文铎回到房间,脑子里各种想法没有规律的呈现,一会儿觉得徐蔓没有太大危险,可能已经回家,一会儿又觉得徐蔓可能已经身处险境。从在酒吧看到的监控,张文铎判断带走徐蔓那人,应该对于“捡尸”颇有经验,能够避开酒吧里的诸多监控。距离徐蔓失踪已经超过24小时,如果徐蔓还活着,不可能不跟家里联系。如果,……张文铎不敢多想,越想越觉得愧疚,想着如果那晚跟徐蔓走,或许徐蔓就不会出事了。张文铎在悔恨和忐忑中,又是一夜未眠,直到天亮才囫囵睡去。
一觉醒来,已经快到中午,张文铎翻开手机,有陆小溪的未接来电提示和留言,张文铎没有理会,拨打徐母的电话,得知警方没有最新的消息通知徐母。张文铎颓然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觉得喉咙里似有团火,喝了几口冰箱里的冰水,喉咙里的灼烧感依旧强烈。陆小溪又打电话来,责怪张文铎上午为何不接电话,说是又有了新的线索,要去接张文铎,张文铎并未理会,在电话里跟陆小溪说:“你们按照我的思路先查,徐蔓的事我放心不下,找不到她,我也没心情帮你找证据。”
陆小溪在电话那头说:“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张文铎怒火中烧,冲着电话吼着说:“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按你说的,我没跟徐蔓走,跟你走了,结果徐蔓就被人捡尸了,你还想怎样?”
陆小溪思忖半晌,说:“我韩国朋友跟我说,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拿到的笔录,就是我给你看到的那些,至于真实性和全面性,韩国那边的人不敢保证。”
张文铎想了想,说:“那你们就再找找其他的线索,找的了随时发给我,我觉得有价值,有意义,会告诉你。现在对我来说,最着急,最要紧的事儿,是找到徐蔓。你爸的事儿,你相信警方就是了。”
到了傍晚,张文铎再次给徐母打电话,得知警方已经通知了徐母,警方已经开始行动,但目前还没有消息。张文铎焦躁不安的等待着,下午的时候,张文铎接到派出所打来的电话,问徐蔓的事情,问张文铎有没有时间去警局配合警方调查。张文铎答应下来,与办案的警员约定好时间,骑电动车来到警局,接受办案警官的问询。张文铎将那晚所发生的事儿,能记起来的都告诉警方了,警方做好笔录,让张文铎回去等消息。
张文铎问:“这都过去超过24小时了,你们也查了监控,有线索了吗?”
负责侦办此案的是另一分局的刑警,年龄三十岁左右,通过攀谈,张文铎得知对方姓刘。面对张文铎的质问,刘警官想了想,说:“警方办案,有警方的程序,侦查过程中很多事情得保密,就算你是警察,也得相应的回避,何况你还只是辅警。虽说根据现在的线索,可以排除你迷晕并带走了徐蔓,但也不能完全排除,你就跟这个案子没关系,……我的意思,你懂吧?”
警员虽未明说,但张文铎也已明白,徐蔓失踪,警方对他的怀疑,也是正常的。张文铎再次跟办案的警员说,如果需要他,他可以随叫随到。警员让张文铎如果想起什么新情况,也随时与警方联络。第二天,张文铎又接到黄丽澄打来的电话,让他去一趟分局刑警队,张文铎赶到分局刑警队的问询室,黄丽澄和另一警员对张文铎展开问询,还是问徐蔓的事,张文铎再次将知道的能想起来的,都向警方汇报了,之后想了想,问:“你前两天不是还在办陆正业的案子嘛?怎么又问徐蔓的事情?这两起案件并案侦查了?”
黄丽澄严肃地说:“该让你知道的,我会告诉你,不该你知道的,你也别问。”
虽没从黄丽澄口中未得到确切的答案,张文铎也猜到这两起案件警方很可能已经“并案”了,推测警方应该还掌握这两起案件的关联的,他和陆小溪并不知道的线索。张文铎将他的推测告诉陆小溪,陆小溪说她找关系像警方打听一下,父亲的案子警方保密度高,徐蔓的案子则不一定,如果两起案件并案侦查,对她们来说,或许是好事。张文铎又焦躁不安的等了两天,徐母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警方也没打电话联络他,陆小溪那边也没有消息,这令张文铎更加担心,也更为郁闷。警方那边没消息,但“自媒体”上却有了很多消息。各种自媒体对这件事的都有爆料,从爆料的程度、频率、热度和“关注度”,张文铎判断,爆料幕后很可能有“推手”在炒作。张文铎汇总了多个平台自媒体的消息,分析出普北城在三年内,有接近三十起人口失踪案,到现在仍没有告破,且失踪的人口,百分之八十,是几岁到十几岁不等的少男少女,又以少女居多。张文铎觉得很可能是有人借助这些自媒体,向警方施压。
张文铎再次拨打徐母的电话,徐母说警方再次联系了她,甚至还到家里来过,详细的询问了她,甚至还拿走了徐蔓的一些衣物,说是要做检材。张文铎还问了自媒体的事情,徐母称并不知情。张文铎判断出徐母是在说谎,如果没有当事人“爆料”,自媒体是不可能知道这些内情的。张文铎向徐母保证,不会透露给任何人,同时也说如果徐家联系了自媒体做幕后推手,那他也想见见幕后推手,因为幕后推手爆料的其他案件,虽然与小蔓失踪无关,但如果能够知道得更详细些,或许能够找到徐蔓失踪的线索。徐母在电话里思忖良久,承认了徐家联络自媒体的事情,目的就是给警方施压,但又说是徐父和几个亲戚在做,具体的事情她并不知道,想要联系幕后推手,得问问徐父。张文铎让徐母尽快给他回复。
等了一天,未等到徐母的回复,张文铎用手机发消息过去,仍没有回复。在下午的时候,张文铎实在闹心,就骑着电动车,再次来到那家酒吧门口,看着酒吧,又看了看小巷。张文铎走入巷子,在巷子里再次摇起了那枚祖传的铜铃。风吹过巷子,铜铃发出沉闷的声响,张文铎闭上眼,仔细倾听,周围的汽车喇叭声,人声,风声,鸟叫声,逐渐销声。张文铎也感觉到,巷子里的风,穿过了他的身体,他的皮肤,甚至他的每一根毛孔。微风将张文铎带入另一个空间,在这个空间里,张文铎茫然四顾,四周都是白茫茫的一片,有人走了过来,张文铎认出是他死去许久的爷爷张云铎,张云铎来到张文铎近前,说:“小文啊,我们张家祖祖辈辈都是警察,可不能在这断了,你得当好警察,破案,抓坏人,可不能给我们张家丢脸,……我真的没骗你,我给你讲的故事都是真的,在民国的时候,我真见过会飞的狗,还帮政府印了很多伪钞,跟日本鬼子打了伪钞战。”
说完话,张云铎就走进张文铎,并在他的身体里穿过。张文铎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正纳闷的时候,又有人向他走来,张文铎认出是因公牺牲的父亲张伟铎。张伟铎站在张文铎身前,笑了笑,说:“大儿子,好好查案,一定要当上刑警,我还等着你来查我的案子呢?”
张文铎问:“什么案子?”
张文铎看到父亲嘴在动,他努力的听,却听不到父亲在说什么,紧接着父亲笑了笑,也走向他,张伟铎向张云铎那样,走进张文铎,穿过了张文铎的身体。张文铎回想着父亲的话,正在纳闷之际,一声响亮的汽车鸣笛,将张文铎从梦境拉回到现实。张文铎见眼前停着一辆轿车,轿车司机又按了几下喇叭,张文铎想骂人,也想着就把路堵住,或是将司机拽出来“讲理”,但又一想,觉得这些都毫无必要,便闪身到路边,让开了路。
待轿车走后,张文铎又回到路中间,伫立半晌,掏出手机,拨打陆小溪的电话,接通后,说:“我知道怎么救你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