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平和赵进议论左梦庚之时,左梦庚和他老子左良玉也正在谈论李平。
不同的是,左梦庚基本是在挨训。
“让你节制诸将,本为让你在我死前能多历练一番,也好明白什么是统御之道。可看看你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除了拿腔作势,还学到了什么。真是气死我了。”左良玉生气的继续说着。
站在左良玉面前垂手恭听的左梦庚虽颇为不服气,但还小声劝慰道:“父帅息怒,父帅息怒。为一草莽何致于此。”
左梦庚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却让左良玉更加来气。
他眼睛瞪得圆圆的,把手中端着的茶杯咣当一声就摔到了桌子上,在椅子上有些佝偻的身体也不由自主的挺了起来,并加大了嗓门喝道:
“到现在你还不明白!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成气的儿子。白瞎了我请了那么多先生教你读书,却不知你这书文都读到了何处。连我这个粗人尚且还知千金买骨,你怎么就什么都不懂呢?”
左梦庚被喝骂的脸色微红,看来是有些挂不住了,他忍不住顶嘴道:“父亲大人,我哪里做得不好了。昨日我对李平那也是单独召见,并好言相待,还叙了好长时间的话。若论礼贤下士,我自觉是做到了。”
“那你为何不引众将与他相识?为何不留在身边听用?为何不在众人面前展示你对他的恩宠?”左良玉嗤之以鼻。
“我们早已厚恩于他了,不仅给他加官,还又送庄子、又送兵马、又送财物的。那李平不过一小兵出身,也早该感激涕零。若是恩宠过了,岂不让他滋生骄横之气,乱了尊卑之分?”左梦庚固执的说。
听左梦庚如此说,再看看他那死犟的神情,左良玉压着火无奈的摇了摇头。
他知道自己这混小子是当真没搞明白为将之道,只还在从那里耍着年轻人的小性子。
他禁不住指着左梦庚说:“你呀!糊涂。”
接着他气呼呼的去桌上找了那碗茶后又喝了一口,然后强耐着性子又说:
“李平小兵出身,可他救了你媳妇的性命。李平小兵出身,可他却能于数倍于几的敌军围攻中脱困。李平小平出身,可他与那赵进却能聚起数百溃军行千里而不乱。这样的小兵你还能再找出来一个么!
自我们退守襄阳以来,亲近精锐所剩无几,左右能战之军多为绿林贼匪出身,如此主弱臣强是为危矣。培养羽翼以壮本军乃我父子的当务之急,这个道理你不明白么?
且不说厚待忠勇将士以彰显我父子的慷慨重义,让众军愿意追随并勇于效死之类的话。
那李平乃官军正途出身,又识忠义,更精于练兵之道,还恰好人轻言微,不正是大加笼络收归身边的最佳人选么。
可看看你都干了什么。
当初定那李平护主之功时就犹犹豫豫,还拖拖拉拉,若不是我及时定夺,你得寒了多少将士的心,以后谁还肯为我左家真心卖命。今天,又让我去为你补救,你什么时候才能成事。”
左良玉的话说完,左梦庚的脸已经更加通红,神情也变得不自然了。
左良玉见状,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儿子的脸皮薄,不好说得太重了,于是就停了下来又去拿茶喝。
没想,左梦庚这时却梗着脖子嘟囔起来:
“那赵进也是虎将,还一直是李平的上司,本事也是不赖。我当初不是痛痛快快给他升了参将并一直笼络有加么!那赵进手下还有一个把总唤史明的,也是一等一的勇士。我同样也亲近的很。
你那道理,我又不是不懂。
只那李平,很有些孤傲。这些日子除了到我那里报到了一次外,就是天天在那庄子里以养伤为名躲清闲。很多军头们对此都颇有意见。我这次也只是想杀杀他那不懂事的威风,省得他自满过了头。
这两日,他再去我那里时,我自会好生待他,以显示仁厚。”
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一番话后,左良玉还是没忍住的把口中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然后怒其不争道:
“他不懂事?我看是你不懂事吧!还很多军头有意见!厚待我家恩人,哪个能有意见?都是一帮小人的谗言。以后少和方无科那些人鬼混。
再说,有你这么笼络人的么?要是个心思重的,你这就是弄巧成拙。
赵进那汉子也是个好行伍,但救下你婆娘的却是李平。在别人眼中,那李平才是我左家的恩人,你给他下马威,那不就是打自己的脸吗!”
“父帅,方伯父的侄儿也是您的侄儿,无论是书文还是带兵都是有些本事的,您以前不还夸奖过他么!”左梦庚逮到机会插进来一句。
方无科是方国安的亲侄子。
左良玉被噎的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你,你是还真是…真是让我不知说什么好了。还不如你那媳妇。你那媳妇可比你强多了,反应也快,也是用的好手段,只一个下午就把事情给你圆了。”
左良玉意识到刚才说方无科的话并不合适,谁知道他这个傻儿子会不会把话传出去,那可就不美了,所以才随口转了话头。
“我娘子做了什么?”左梦庚一脸的愕然,显然对他媳妇下午会李平之事还不知情。
看左梦庚那确实一点儿不知的表情,左良玉心下感慨,这儿妇不光是个主意正的,还是说了算的,只是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左良玉突然一下子失去了再说下去的意愿,该说的话也都说了,再多谈也是无益,只看左梦庚能明白多少了。
于是,他摆了摆手道:“天色已晚,你也回吧。回去后好好品品为父的话,切不可再意气行事。”
在左梦庚给他打拱作揖后,左良玉又不放心的交代道:“晚上过江不比白日,找两条大船,灯火通明些,多加小心。”
再不省心也是自已的儿子,还是独子,安危永远是当爹的心里头最惦记的。
在屋外目送着左梦庚离去后,左良玉忍不住再次摇起了头。
这时,他的一个幕僚从一旁靠了过来,不明所以的谄谀道:“公子爷这么晚还来聆听老将军的教诲,真是勤勉。将来一定可以继承大人的宏业,并能封侯封王。”
左良玉一听,却马上就翻了脸,生气地训斥道:“此话以后休要再讲。我的儿子不成材,我死之后,他能有十头牛可以养、二顷地可以种,并依此幸运乞得活命,我就知足了。就他那个样子,我看了下,如果让他成为将帅,肯定会败坏我左氏一家。”
……
左梦庚回到襄阳城内家中的时候,他的夫人正坐在正厅中看书,显是在等他。
“今日怎么又回来的这般晚?”王氏合上书,起身迎上来问。
“今日阿爹寻我过去说话,这才晚了些。”左梦庚一边说一边往桌上去寻茶水喝。
他在左良玉那里站了半天一直没喝上水,回来的路上又一直想着心事,现在却有些渴了。
王氏把自己的茶水递了过去,又喊待女去再添些茶来,然后才陪坐在桌旁。
看左梦庚在那里心神不定的抿着茶,王氏心下已猜到了几分,她不动声色的柔声说:
“昨日游击李平派了人来,送来几样新奇的精致之物,当真是有心的很!本想让你也一同看看。不想你昨日军务繁忙,回来的晚,才不忍扰了你休息。
今日听说他昨日也去了你那里听用,我就特别让人凑了些马驴及兵甲仪仗以你我之名当面送与他,也给他撑撑场面。”
左梦庚眼神闪烁的抬头看着王氏,只“哦?”了一声。
王氏佯装没有注意到左梦庚那反常的态度,还自顾的笑起来道:
“夫君,你一会儿定要看看,那李游击新孝敬的东西真是太讨人喜欢了。哦,对了。给李游击赏赐的事没来得急和你商量你可别往心里去。
本来我也是想先与你商议一下的,但我听说阿公上午召见了李游击并许了很多赏赐,我也才急了。人家救过我的命又来孝敬我,我却还没有阿公大方,岂不让人说道。”
左梦庚一下红了脸,看自家娘子那笑靥如花的样子,喃喃道:“这些事,你做主就好,我哪有那般小心眼儿。”
王氏再次暗自一笑,却又说道:“我听闻,这些日子你主持军务,很多人都夸夫君呢!说是年轻有为、远见卓识。”
“那是,方伯父有好几次说过我文武兼备、统御有方,他还说部将们也常在私下议论时对我多有敬服呢。”左梦庚有些得意起来。
王氏当即顺着自已的夫君也说了几句美言。
看左梦庚的心情已好完全转了过来,王氏笑着说:“我们回屋吧!我也给你看看那李平新孝敬的东西。我寻思那李平过两日还要去你那里,你多亲近一些,这样为我家搏过命的才是最让人放心的。”
“好的,好的,我知道了。”左梦庚继续维持着笑容,但心里边却有些发堵。
刚因为李平挨了老爹的训斥,回了家,夫人也拿小话儿变着相说那李平的好,年轻气盛的左梦庚心里真的有些不舒坦了。
本来他对李平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喜恶,甚至还好感多一些,毕竟那也是救了他娘子的人。
但就因为敲打了一下,怎么就都那么大反应。
“那李平给你们灌了迷魂汤不成。”左梦庚心里面诽谤起来。
注释:
注1:左良玉对左梦庚的评价来自于传闻记载,真实性不能确实。
注2:方无科为历史真实人物,但其生平与轨迹没有查到资料,只知曾在方国安手下任职,而且任职起止也不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