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脸疑惑的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刘小惠后,刚挤进来的干巴瘦子率先对衣装整齐的李平轻轻抱了下拳,脸上也瞬间堆起了假笑。
“可是李把总?我乃方国安将军麾下把总黄成东,今日奉了上命来拿贼,不知兄弟…?”
虽然是很明显的假笑,并且一上来就直奔主题,但来人的客气还有些出乎了李平的意料。
于是,李平急忙也拱起了手回道:“原来是黄把总,幸会幸会。”
接着,李平却立即转头对身后的马永交代道:“你招呼大伙儿先出去,这里太挤了。”
本就不大的院子,再挤进来几人当然会更加拥挤。而且双方的士兵还都在不自觉的彼此戒备,更让空气中生出了一丝紧张的气氛,非常不利于心平气和,也容易擦枪走火。
李平主动示好的命令也明显令黄成东有些意外,他诧异的转头四顾,神色也随之放松了一些。
但很快,他的眼神又被让傻大个儿刘三往屋里拉的刘小惠所吸引。
李平好奇的也扭头去看,一个婀娜的身形正款款的消失在屋门处。
李平的部下都出去了,但黄成东的部下却并没有出去,那两个跟着挤进来的人仍然站在黄成东的身后,但也没有更多的人顺势再进来。
李平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他笑了笑后故作轻松的说:“实在抱歉,委实不知今日这里竟有公事。不巧我家将军有些私事必须要来料理,也只能打扰了。”
“哦?不知是何事?看兄弟能否帮的上忙?”这黄成东的假笑变成了疑惑,神色也更绷了绷,但还是未流露出哪怕一丝的骄横之气。
李平心中顿时大定,这事有戏!
“此事说来话长。简单点说,就是我家将军的恩公曾在此地小住过些时日,有几户相熟的人家,也结了几桩恩怨。今日特命我来还情,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并不想冲撞了黄把总的差事。”
“哦!原来竟有这番故事。我说怎么这大阵仗,难怪,难怪。”黄成东一脸的恍然。
“所以,还请黄把总行个方便。”李平微笑着紧紧接道。
不过,黄成东并没有接李平的话,而是眼珠子一转问道:“不知你家将军名号?”
看黄成东并没忘了刨根问底,李平的心里却打起了鼓。
他并不想报出赵进的名号,这很容易把赵进也装进来,但不据实相报恐怕会更麻烦,只是希望这家伙的信息没那么灵通,不然可就真的漏底了。
迟疑了一下,李平只好说出了“游击赵进”。
但黄成东对李平明显的迟疑却并没有表现出什么疑问,他只叨咕了一下“游击赵进”这几个字,然后就来回又翻起了眼珠子,接着却又把目光向射向了屋子,半天没再言语。
黄成东不说话,李平就也不说,只是保持微笑看着黄成东,以展示自己心中的坦然和无所畏惧。
于是,两人就这样居然静了好一会儿。
……
“哈哈。”
伴随着两声干笑,还是黄成东先打破了沉默。
“都是自家兄弟,这点小事又算得什么。你家将军如此有义,黄某也心生敬佩。李把总且放心,我一定遂了你家将军的心愿,让那些不长眼的小民知道厉害。”
李平一愣,拼命压制着自己心中跃出的狂喜,努力让自己表现的很淡然道:“那就打扰了。”
“客气、客气。”黄成东仍是笑咪咪的。
不过在耸了耸肩后,黄成东却又突然面露难色并挠着脑袋说:“现在这里有点乱,我是认得你们了,可手下的粗汉们却多还不知,若是哪个不长眼的犯了浑却是不美。要不我让人引你们找人,既免得生出误会也省得你们不熟悉走了冤枉路?”
李平一听就明白了这家伙的心思,但他又哪里敢计较,再装可就过头了。
于是,他点着头说:“这样当然好。黄把总放心,我这里有名单,我是按单子来寻人的,必不会让黄把总为难,”
大大的松了一口气后,黄成东十分猥琐的笑起来并凑到李平身边说:“兄弟我非小气之人,众兄弟若是看上了别的哪家小娘,也不用客气,带走就是,哈哈。”说完他还故意往屋子里瞄了瞄。
李平一听知道这家伙想歪了,但还是也佯装出猥琐的表情说:“那就谢过黄把总了,兄弟我可就不客气了。”
“哈哈…哈哈…”两人一同大笑起来。
放荡的笑声中,李平突然灵机一动,他赶紧趁着热乎劲儿又整出一句:“那些人的家什,我也不客气了?”
这回,黄成东的表情猛然一滞,他瞟了一眼李平后闷闷道:“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李平刚想再谢,黄成东已经生愣的又开了口抢道:“你且先忙,我那边也有个小娘,着实不错,我得先去好好照应她了,就不打扰李把总的雅兴了。”
说完,这叫黄成东的把总跟他身后的那两个部下只交代了句“陪好李把总”后就急忙拱手而走,
黄成东的匆忙离开显得非常怪异,好像是有点怕李平再得寸进尺,令人十分的不解。
不过黄成东的离开也让心中一直紧绷的李平终于放松了下来,他知道自己是过关了,冷汗很快就浸湿了他的衣服。
那是一种由衷的后怕。
一边冒着冷汗一边大感庆幸的李平慢慢的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心中也很快有了计较。
先把黄成东的两个部下撵出去候着,李平把他什长以上的军官都集中到了院子里开会统一口径。
接着,他果断下令:由傻大个儿刘三带领大家立即逐一奔他相熟的人家,然后每家留1什或一伍人马,把人和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打包带回他们的驻地,路上如果发现什么能顺走的也一并顺走。
下完令后,李平狠狠的拍了两下傻大个儿的脑袋,说:“别发呆了,想救人,就快点儿。先别管这里了,我留下几个人先把她们母女都带回去,你的其他邻里还等着你呢!”
给大家派好了任务,李平却没有跟着去,他只让段强陪着他在巷子中胡乱穿行转了一会儿,然后又走到主街上慢慢踱步。
李平一直没有说话,对路过的一桩桩苦难也并不干涉,只是面无表情的四处看。
段强也很识趣的不言语,只是牵马跟着,倒把跟着的黄成东的那个手下搞得莫名其妙,又不敢问。
看着街边一群群被驱赶出来蹲着的男子,李平大概明白这是要顺带搞强征了,但他却很怀疑把这些人补入军队又能有多大作用。
这些蹲着的男子大多瘦弱、矮小且老弱,真正的壮年男子也就十之一二,训练难出成效不说,让他们好好卖命的可能性也太低了。
过了好大一会儿,在李平还在想东想西的时候,傻大个儿却又蹦着找过来汇报,他已经把七八户他相熟的全找齐了,有些人已被抓走,他也要了回来。
看着兴奋的傻大个儿,李平心中也有些欣慰,他帮不了所有人,能让亲近他的人高兴,本身也是好事儿,也让他饱受摧残的心灵感受到了一丝光明。
但这黄成东好像也太给他面子了。
不过,现在还不是琢磨这事的时候,还有点要紧事得去办。
恩报完了,该报怨了,这样的机会可不能浪费。
李平惦记的是傻大个儿刘三记恨的那家卖粮食的,虽然已经转了行,但李平估计这家手中可能还会有些多余的粮食。这毕竟是他们本行,在这样的乱世不可能不留一手,而李平目前最紧缺的又是粮食。
尤其是已经知道这家并不是什么好鸟,李平也就触景生情的产生了想抢一把的心思,不然也要便宜别人。
说干就干,李平立即让段强召集了几个人就杀了过去。
不过,这个转行改收杂货的铺子并不是在想像中的街面上,而是在巷子的深处,十分的违反商业常理。
问了傻大个儿才知,这遭恨的人家开粮店时,铺子也确实在当街上,至少是在刘三最后离开这里之前还在。听说是外面彻底乱起来后,这家人才转了行,并搬到了巷子深处。
知道了原委,李平在心里也是小小的佩服了一下这家人的头脑,这时代做粮食生意的果然都不简单。
但再有头脑,碰到乱兵恐怕也是全没卵用。
等到了后,仅从外面看就知道这在巷子深处的收杂货院子反常的并不小,还是个蛮大的宅院。估计也是富足惯了,藏拙也就没那么彻底。但这绝对是个败笔。
果不其然,此时的院子里正传来一阵阵杀猪般的叫唤。
李平等人进去后,只见宽敞的院子里正乱哄哄的聚着十多个官兵模样的人,他们正把几个剥光了的男女吊在院子当中的一个颗老槐树上暴打。
当中一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浑身肥乎乎的肉上此时已全是红红的柳条印,正在嚎叫的就是她。
看到这些,跟着李平的黄成东手下急忙先过去找这伙官兵的领头之人说话,李平和几个部下就暂时在边上先听着傻大个儿的介绍。
原来,这嚎叫的中年女人就是老板娘,正被奸淫的年轻女子是她的女儿。树上吊着的干瘦老头是老板,还吊着的一个半大小子是这家的小儿子,而树干上捆着的年轻男子则是这家的另一个儿子。
在院子边上缩着蹲成一群的一个老头、两个半大小子、两个年轻女子和一个婆子,应该是这家的仆人。
这家没的那个儿子是大儿子,据说就是在贼军攻克襄阳那会儿没的,这家人在当时也消失了好长一段时间,也不知躲到了哪里,直到襄阳克复才又回来。
正说着,那边一帮明军很是不情愿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都看向李平这边。
李平感受到了那些不甘的目光,于是他立即对着一帮明军拱手道:“对不住了诸位兄弟,实在是我们有些仇怨要报,我先陪个不是。你们已经拿到的钱财我不要,你们带走就是。这家的女儿以及其他人你们也可一并带走,只把这家的男女主人和两个儿子给我留下报仇就是。请诸位兄弟行个方便可好?”
那领头的是个什长,他见把总李平如此客气却是明显愣住了,可能他以为所有东西都要留下呢!
迟疑的又确认了一下之后,那什长终于露出了喜色并急忙答谢。
他们如此痛快,李平倒不意外,毕竟身份地位差距太大。
自感得了便宜,这帮明军小兵也没好意思再去屋里翻索,只带着堆在院子中的一堆已搜出的细软离开了,很多衣服什么的都没好意思拿走,并把人也全都留了下来。
那什长走时还特意到李平面前说:“大人,非是我们不知好歹,这等人家都爱藏东西,好好拷打,一定还会再有收获。”
由于告之了这是最后一家,黄成东的亲信也被要求跟着那些明军一起离开,这样李平才好干他想干的事。
但他们走后,李平却让部下们先把吊着的几人都放下来。
他犹豫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理这等情况了。
虽然来时他还在想着能不能搞个大丰收,但亲眼看到了这家人的惨状后他却又狠不下心来,这有些超出了他的心理底线。
这时,傻大个刘三在他一旁气愤的说起了这家人的斑斑劣迹,说起了他们的为富不仁,说起了他们逼死乡邻的过往,不住的嚷嚷要李平好好收拾他们。
但李平的心里还是下不了决心。
应该被傻大个刘三的愤怒吓到了,被捆着的几人一被放下就不停的告饶,那胖女人更是爬到了傻大个儿的脚边,撅起肥肥的屁股不停的喊着:“刘爷爷、刘爷爷,饶了奴家吧!饶了奴家吧!奴家愿意给你做牛做马呀……”。
口哨与嘻笑很快在周围响起,李平发现他的部下们很多眼神中都出现了一丝异样的光彩,欲望正在爬满每一张脸,即使是傻大个儿刘三也开始咽起了口水。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他的部下们正在香艳与残暴场面的刺激下向野蛮的深渊滑落。
李平必须做点什么,他不希望他的部下也变成野兽。
喝令傻大个儿刘三去喊更多的人来帮忙后,李平命令剩下的人一部分负责看守,一部分进屋去再搜刮一下财物和能用的东西,而他自己则站在院子当中防止事态进一步失控。
不一会儿,胡忠山带着十多个男女老少率先从院外鱼贯而入,然后他们大多还一进来就开始两眼放光,有的人甚至直接对已缩成一堆的这家人又骂又打。
原来,胡忠山带来的这些人大部分并不是李平的兵,而是刚被解救的居民,他们基本都受过这家人的欺负,得到消息后立即就要求跟过来帮忙。
因为没有人对这些居民的行为进行控制,他们很快就更加兴奋也更加大胆起来,叫骂声、殴打声与痛哭流涕的讨饶声迅速充斥了整个院子。
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的胡忠山不禁惊呼:“果然不是什么好货,如此招人嫉恨,这是干了多少坏事啊!”
胡忠山的话让李平突然心中一凛。
对这样的坏人,他又有什么可犹豫的?好人也好,恶人也罢,妇人之仁只会让自己一无所得。
于是,李平不再犹豫的对胡忠山说:“你去主持,对这几个家伙好好拷打,看看他们可有藏了什么好东西,就当替天行道。”
胡忠山当即大喜,拍着胸脯不停的保证,然后整个院子里也很快燃起了一片轰然叫好声,人们全都兴奋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