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头儿,再讲一个,太好听了。”
“安头儿,再来一个,还要听。”
看到大家伙儿,不论是自己麾下的小崽子,还是民夫、学生、向导。都起哄让自己继续讲。安三溪笑了笑。
“这些故事都是消遣,我这么一说,你们一听,就当听个乐,不过我下面要讲的故事,你们应该好好听听,也许你们了解了草原狼,你们才能真正了解蒙古人。”
安三溪从怀里拿出铁皮酒壶,这个是杨凡给他的,一个不锈钢的欧式扁扁的酒壶。能装一斤酒。灌了一口莲花白。烈酒入喉,从咽喉到胃里,一片火热。过了一会,长长的哈了一口气儿。
“一个偶然的机会,我在草原上救了一个贵人。”
安三溪继续说道:“他把我从那个酒鬼那里要了来,我有了新的主子,在他身边做了一个侍从,我负责送信。也是在那里我学会了骑马和射箭、砍杀。”
“有一次我被派到去外喀尔喀车臣汗国送一封秘密信件,我在白音乌拉山南麓,碰到了两只灰狼正在交配。我那时也是年轻,讨厌。十七八岁正是人憎狗厌的年纪。因为我射箭很有天赋,学习了骑射之后就非常的技痒。于是我看着一百五十步外的两头狼射了一箭。”
“头儿,你一定射中了吧”胡丹问道。
“哈哈哈,确实是射中了,用老爷的标准这个距离足足有225米。我用十五力的虎力弓,一箭就把其中一只给射死了。”
“厉害,头儿,真厉害。”
“这么远,要是我看都看不到。”
安三溪苦笑着摆了摆手说道:“你们啊,别瞎起哄了,这个距离纯粹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也就是那天没有风,要不然不知道要偏到哪里去了。”
“可是我万万没想到,就因为这一箭,差点没有送命。”安三溪心有余悸的说道。
他到今天还记得,自己射中了一头狼后,那头狼正好骑在另一头狼身上。中箭后,它无声的摔了下来,紧接着,他听见了那只母狼的嚎叫。
那个声音,过了这么多年他都记得清清楚楚。那种撕心裂肺的声音,直冲人的内心深处。
直觉让自己感觉到了危险,立刻骑马就跑。
当时那头狼并没有追来。
紧接着,剩下的日子就像噩梦一般。
那头母狼追了自己七百里。
从白音乌拉山一直追到了弘吉剌部的牧地。
每次只要自己一合眼,那只母狼就会突然出现并且猛扑过来。
它的报复来的如此猛烈。
很快,自己睡着时,马被咬死了。
没有了马,只能靠步行走在草原上。
走的靴子掉了底儿,走的两脚鲜血淋漓。
它从来不和自己正面对抗,如果正面对抗自己有把握射死它。它总是耐心的等待安三溪睡眠,然后冲出来偷袭。
老虎也有打盹的时候,它就是要耗到安三溪油尽灯枯,再发动最后一击。
草原上很多地方根本就没有树,安三溪没法爬到树上去安心睡觉,他没法睡眠,只要真的睡着了,就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直到有一天,在一个叫伯乐根的小河边,他看到了一个蒙古包和一个简陋的羊圈。
这里住着一个独居的蒙古女人,她的男人去年死在了大同的城墙下。
安三溪踉踉跄跄的跑过来。
终于见到人烟了,冲进了柳条简单布置的篱笆里边,疲倦像洪水一样袭来。他昏睡了过去。
成群的蒙古咬狼狗,扑上来撕咬,他也不在乎了,他太困了,直接昏睡了过去。
等他醒来,发现在自己在一个蒙古包里,身上盖着一张羊皮。在明亮的牛油蜡烛照耀下,一个穿着蒙古袍子的女人在看着自己。
这个女人很高,很丰满,长得很漂亮。
安三溪心说,我这是到了弘吉剌部了吗,传说草原上的美女都出在这个弘吉剌部。
安三溪赶紧爬起来磕头感谢救命大恩。
“你是汉人,”那个女儿问道。
“我确实是汉人,我也是土默特部的信使,我奉命送信去车臣汗那里。”
“你做了什么,为什么那头母狼不要命的追你。”女人皱眉问道。此时毡房外面又传来了凄厉的狼嚎。
安三溪不敢隐瞒,连忙把自己做的事情说了一遍。
女人点点头,说道:“在草原上,如果你碰到一对的双狼,千万不要去招惹,如果一定要射杀,那也要射杀那只母的。”
“为什么”安三溪不解的问道。
“如果你射死了那只母狼,公狼就会吓得屁滚尿流,连夜翻过几座山峰,跑的远远地,另寻新欢去了。”
安三溪愕然。
用老爷的话说,这公狼也太渣男了。
“要是射死的是公狼呢。”安三溪忍不住问道。
“草原上的双狼行走天下,都是有本事的,只有弱者才需要狼群的保护。母狼重情义,知爱恨,一生只爱一头公狼。你要是把它的情郎杀了,它会不死不休的追杀你,直到你们两个有一个终结,这场追杀才能停止。”
安三溪这一路上几乎被折磨疯了,他不怕真刀真枪的恶斗一场,可惜那头母狼就是吊着他,骚扰他,折磨他,让他不能睡眠,让他体力衰弱,让他精神崩溃。这种抓不到,打不着,你一想休息,它就突然来偷袭,这种感觉太痛苦了。
“我收留了你,就是得罪了它,你听见外面的狼嚎了吗,它在告诉我,今晚它会来,咬死我所有的羊。”
安三溪赶紧起身,萍水相逢,人家已经救了自己,还收留自己睡了一天一夜,大恩大德无以为报,决不能再给这位大嫂添麻烦,自己看的出来,她过得很艰难。这十几只羊就是她的命根子。
一个没有了丈夫的女人,在这草原上,要经历多少苦难,安三溪刚想离开这里,一阵天旋地转,又昏倒了过去,他再次醒来,已经是第二天早晨了。
他看到,那位嫂子,跪坐在神像前,手里拿着念珠,正在小声的念经。带着高原红的脸颊上,洋溢着虔诚的光辉。
安三溪轻轻地爬起来,在她身后跪下来,给神像轻轻的磕了三个头。感谢神灵护佑自己,没有葬身狼吻。
那个嫂子,念完了经,转过身来,擦了擦眼泪,说道:“已经没事了,你可以放心了。”
原来昨晚,这位大嫂,握住匕首,在羊圈里等那只母狼,最后把它杀死在了羊圈里。
母狼的腹部里应该已经有了小生命了,大嫂自己也是女人,她觉得自己在作孽,一早就在神灵前祈祷,希望获得神灵的原谅。
安三溪想了一夜不知道怎么报答这位嫂子,离开弘吉剌部,他也许永远也不会再来这里。草原上两个人相遇非常不容易,毕竟这里的世界太空旷了。
这位嫂子一个人生活在这里,现在她年轻还能应付,等她老了,安三溪几乎不敢想象,想来想去。他按照蒙古人的能接受的方式,小心的问道:“你想要个孩子吗。”
那位嫂子,脸颊红了,她看看安三溪,轻轻的点了点头。
多年之后,一支从车臣汗那边过来的商队来到土默特部,安三溪代表主子,接待了他们,酒酣耳热后,向他们打听伯乐根河边那位嫂子。
“你说的是其木格-塔娜吧,唉,那可是个苦命的女人啊,他的丈夫死在了大同。就剩下她一个人苦熬着,不过现在她过得好了,她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今年三岁了,嘿,看着就和小牛犊子一样。等她的孩子长大了,她就享福喽。”
草原上,什么都是虚的,只有强壮的汉子才是一切。
听到其木格的近况,安三溪无声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