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还有多远?”肖白不动声色问道。
“快了,就在前面。”女子指着前方一处漆黑角落,告诉道。
望着前面黑黑的地方,肖白又问道:“你们就住在这种地方吗?”
女子回头,苦笑坦白:“城中房价太贵,买不起,连租一间干净的屋子都困难,你们莫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
肖白秒回,心头竟然升出一种不忍的感觉。
武画倒是嗯了声,问女子现在是否可以将他放开了。
结果,人家依旧紧了紧胳膊,用力摩擦几下,说道:“胖子,我还是信不过你,你别想趁我松手后逃走。”
你真的……武画哭死。
巷道最深处,最黑的地方,就是此行的目的地。
饶是肖白功力深厚,视力远超常人,也在踩了几处猫屎狗屎之后,他才堪堪找到安全下脚的地方。
“两位,我们到了。”抱着武画的女子告诉。
“你家环境真乱……”有妻有女,过惯了温馨家庭生活的武画同样踩了满脚的污秽之物,掩着鼻子嫌弃评价。
到了此地,女子倒没之前那么泼了,她放了武画,歉意一笑,说道:“这里就我和女儿居住,平时我要工作,还要领她瞧病,所以顾不得收拾,你们多担待。”
“你真有个生病的女儿?她人呢?”武画还是半信半疑,因为他在杂乱到不能称之为“家”的环境里没有发现任何其他人或者人形物体。
肖白看着身周这处大白天都需要掌灯的地方,叹了口气,替女子答到:“武兄,人在里面,气息微弱,大约真的病得挺严重。”
“小伙子,你?”女子惊奇,差点将肖白引位神人。
倒是武画知道肖白乃是武修高手,近距离感知力敏锐,并不疑虑。
“可以带我们去里面看看吗?”他换了副脸孔,柔声问道。
女子思虑一阵,为难道:“可以倒是可以,就怕惊了她休息,还怕你们看到她的样子,会嫌弃。”
这说的是什么话?身为正直善良的天阳男子汉,武画当即掉头往里面走去,结果却没看清路线,被脚边一只灰黑色的木箱子绊了下,摔了个狗啃泥。
轰!
不算重的一声,在昏暗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大姐,还是你来带路吧,我怕我这位兄弟真的会惊扰了里面的人。”肖白半捂着脸,不忍卒看。
女子看了还在地上翻滚摸索的武画一眼,眼神嗔怨。
“胖子,还是我来吧,你一看就是平时在家养尊处优惯了,做事毛毛躁躁的人。”
“谁说的,我在家里可勤快了,会做很多活,比如……”
武画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嘴里小声喋喋不休,结果却没人理会他了。
大约是听到外面吵闹,这时候,有个微弱的小女孩声音从里面房间传出来。
“娘亲!是你回来了吗?”
“囡囡,是妈妈,妈妈回来了!”
“娘亲,真的是你啊!沙漏才漏了一半呢!”女孩语带喜悦,不敢置信。
“今天主顾开恩,给妈妈放了半天假,正好我下午可以带你去瞧病,这样等囡囡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吃好多好吃的。”女子热情回应。
不过,肖白还是发现,她低了低头,还背着身拿手在眼角薅了一把,偷偷抹眼泪。
“大姐,我们进去吧,不喧哗,就静静看看。”肖白跟上来,小声说道。
武画第二个跟上来,没有吱声,因为他现在真的信了。
“好!二位请随我进来。”女子点头,凄然一笑,过后掀开面前的土布门帘,说道:“你们看吧,我没有骗人。”
她真的没有骗人。
比外面更加昏暗的小房间里,有张简单的小床横陈正中,床边立着只沙漏,正在静静流淌。床上,有个瘦骨嶙峋的,约摸八九岁的小女孩抱着一只打满补丁的布袋熊躺坐着,表情怕怕的看着他们。
“囡囡别怕!这位大哥哥和这个胖伯伯是好人。”
“对!我们是好人。”
武画眯着眼睛,很和善的笑,接着又很和善的指出,他和肖白不差辈分,不能一个是大哥哥,一个却是伯伯。
“胖子,人都说体胖心宽,看来也有走眼的时候。”
少妇暗戳戳讽刺武画心眼小,和他圆滚滚的体型不搭。
对此,武画装听不懂。
“娘亲,他们到底是谁啊?我怎么从没见过?和你以前带回来的那些叔叔伯伯们都不一样。”
躺在床上的小女孩开了口,声音脆脆的,小小的,惹人怜爱。
只是,听到这话,肖白和武画当即失神,继而大惊,然后一起转头看向女子,发现她现在神情很不自然,尴尬中带着羞怯。
“大姐?”肖白不明所以,轻声探问,结果武画却在他腰上掐了一把,让他别打破砂锅问到底,毕竟他们不是在查案,而是来慰问床上的小女娃的。
“嗯?武兄,你什么时候化身懂王了?”
“生活多艰难!肖白兄弟,等下出去了我再告诉你。”
武画瞪了眼还不开窍的肖白,不愿再和他就此多谈,倒是女子面现感激,对武画略微施了一礼。
看来生活经验确实欠缺……肖白心中自嘲,之后将疑问抛诸脑后,跟着武画和女子往小床边走了两步。
……
……
在小房间里待了小半个钟吧,肖白和武画最后温柔叮嘱了几句让小女娃宽心的话,先行退出,女子继续留在房里陪伴生病的女儿。
出来后,外面僻静的角落。
“武兄,为何你先前不让我询问?”
“肖白兄弟,你还没看出来囡囡妈是做什么的吗?”
“没看出来,她自己不是说开店嘛,你前日还在她店里吃酒没给钱。”
“肖白兄弟,这个玩笑现在很不好笑。”
武画表情认真,郑重告诫,肖白摸着后脑勺想了想,尴尬笑笑,觉得自己确实唐突了。
“武兄,我知道大姐之前在碰瓷讹人,她也没有开店,但是对于她的职业,我还真不清楚。”
“不清楚挺好,不清楚你也别去问人家。”
“这不行,我怕我忍不住。”
“你真想知道?”
“真想。”
“好吧,你将耳朵凑过来,我悄悄说给你听。”
武画叹了口气,将嘴巴靠近肖白耳朵,轻吐两字。
听到这个答案,肖白大惊。
武画赶紧伸手按住他一只肩膀,让他别那么大反应,继而惊扰了小房间里的母女。
“武兄,抱歉抱歉,我惊奇过头了。”肖白拱手,小声告罪,接着问道:“你是怎么察觉出来的?就因为小囡囡说她妈妈这次带咱俩过来,和以前来过的人不同吗?”
武画摇头:“还不止,我有亲身体会。”
嗯?
盯着他的肉脸,肖白沉吟一声,表情奇怪。
“摩擦摩擦吗?”
“差不多。”
肖白隐晦相问,武画没有否认。
亲身感受才是最为真实的,大约事情的真相确实是那样了。
今日讹诈他们,还领他们过来探看的女子干着某种古老的营生,见不得光,连在口中谈论一下,都会引人联想,还会为正牌人士所不耻。
可是,她们有的也许是有苦衷的,并不全是好逸恶劳,或许在她们身后,也有一份不为人知的,不能抛却的爱和责任。
“武兄,大姐的情况我们见到了,你打算怎么办?给她八块钱吗?”
“肖白兄弟,八块钱对你我来说都是小事,就是囡囡现在这状况,恐怕以后还有更悲伤的事发生。”
肖白低头,暂时不语。
武画说得隐晦,却又明了。
他们之前都在里面小房间看了床上的小女孩,情况不妙,或许活不过明年,或许明天……
想到小女娃瘦小的身子,苍白无血色的脸颊,深陷的眼眶,枯黄却还稀疏的头发,肖白的心再次被狠狠扎了一下。
“绝症难治啊!”武画慨叹。
肖白忽然来气,恨声反问:“你怎么知道是绝症,也许只是条件欠缺,被拖成这样的呢?”
“呵呵……”武画苦笑。
肖白笑不出来,心里憋闷,说道:“我到外面透透气。”
正准备动身往外面巷道里去时,里面小房间的土布门帘被人从里面掀开,二八女子走了出来,眼眶微红,脸色苍白,显然她刚刚在小房间里哭过。
“大姐,囡囡怎么样?”
“睡了。”
“噢……那我们说话小声点。”
肖白收住脚,转身和女子打招呼,身边的武画开始掏口袋。
“大妹子,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全给你,你想带着囡囡吃点什么,玩点什么,就赶紧去办吧。”
“胖子,你什么意思?”
“你不是需要八块钱吗?我打算全给你。”
“不是……”女子走过来,瞪着武画,略带气愤,说道:“我听你说话的语气,像安排后事。”
就是在安排后事啊……武画无辜地和女子对视,心里默念。
肖白看不下去,站出来打圆场,说他们没有恶意,纯粹是出于同情和不忍心,希望小囡囡和她以后的生活能够好一些。
只是,听了这番话,女子更加不乐意。
“我能挣钱,我只是暂时缺少八块钱治疗囡囡,我不需要你们的施舍。”
“大妹子,你就别故作坚强了,我也是有娃的人,囡囡什么情况,瞒不过我的眼睛。”
“胖子,你很讨厌。”
“讨厌我也要说,不止要说,我还要给你钱。”
“怎么?你钱多吗?不怕我现在是骗你的了?”
“被骗也情愿。”
“好!这钱算我借你的,等我哪天挣钱了,一点一点还你。”
“行!算我借你的,你可一定要还哦。”
武画和女子小声拉扯,肖白像个生瓜蛋子,站在一边完全插不上话。
二人拉扯完,女子收了武画身上全部的钱财,还点了下数,算上两张小额兑款凭证,一共近二百五十块钱。
“小兄弟,会写字吗?帮姐姐写张借条交给这胖子,就说今收到二百五,来自……对了,胖子,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呢?”
“一个好人。”
“一个好人?”
“对,一个好人。”
“胖子,你别诓我了,哪有人叫这个名字的。”
“大姐,他姓武,你就叫他武大官人好了。”
肖白看不下去,终于成功插话,结果惹得武画对他翻了好一阵白眼,倒是二八少妇舒开眉头眨眨眼,还笑了下。
“小兄弟,去外面巷道里写吧,屋里太暗太乱,巷道里还有些光亮。”
“武大官人,你是债主,也去外面,看看小兄弟写的有没有遗漏,完了后我们各人按个手印,你再将欠条收好。”
被女子连推带拉,肖白和武画到了外面。
适应了屋里更加昏暗的环境,出来后站在巷道里,视线果然清晰了许多,可以忘穿整个巷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