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之而进,失望而出。
本来肖白还想着在守备衙门各处多转一会,可在了解里面的腌臜内幕后,他没了再接着逛下去的心情。
唤回正在内院挑选房间的招娣,肖白头也不回的径直穿过来时的过道,迈出京都守备衙门大门。
“肖白老弟!我多说一句,你别介意,京都水深,有些事不是凭你一人之力能够改变的。况且你现在只是个守备副使,根基浅薄,根本斗不过他们。”
肖白将招娣抱上马,不答。
“知道上一任守备使怎么没的吗?就是憋着劲想要整肃这些事,而且传闻得到宫里支持,可结果呢,还是被人寻了岔子给弄掉了……做事太久,难保不出纰漏,别较真,对大家都好。”
肖白翻身跨上马背,还是不答。
“人这一辈子很长又很短,掌握自己生命比掌握他人生死还要困难,该低头时是要低头。”
肖白双手捉紧缰绳,将招娣拢在怀里,还是没有说话。
“肖白老弟,你有听到我在说吗?”
武画大舅亦步亦趋追着出来,锁了大门,边走边说。
“老色批,你能不能说点其它的?我现在……很烦。”
肖白坐在马背上,终于开口。
他没有急着离开,反而转过头,看着武画大舅那一脸紧张的表情,心里揣度这人恐怕也是在这些事里拿了好处的,不然说出的话不会立场如此偏颇。
“嘿嘿,烦就烦了,只要别找事,等以后习惯了就好。”
武画大舅看肖白没有脑子一热,说出些天翻地覆的话,顿时心下安稳了许多。
“以后等你正式上任了,会有专门的人来和你接触。谈钱,不伤感情……”
肖白没再听下去。
他马鞭一扬,载着招娣离开京都府大门,向行政区外面奔去。
“肖白老弟!你别跑太快,等等我……咱还没说好要上哪吃午饭呢?”
……
城西北普通居民聚居区北郊民巷,靠近东北贸易区边缘位置,一家店内陈设拥挤的苍蝇馆子,就是肖白寻到的今天中午吃饭的地方。
人刚到店口,还未下马,苍蝇馆子里一股浓重的油烟味猛然袭来,窜入几人口孔,让他们之中最承受不住的武画大舅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肖白老弟,你别告诉我咱们今天中午就在这用餐?”武画大舅手捂鼻孔,皱眉眯眼吐槽抱怨。
“这里怎么了?我觉得挺好啊!烟火气浓重,有人味儿……”
肖白下马,将招娣抱下来,接着将马缰绳系到门外马桩上,一气呵成。
“这个这个,咳咳咳……”武画大舅又连打了几个喷嚏,感觉话都说不太顺畅。“这里吃饭,实在,实在……有失身份!”
“几颗老葱都爱的人看不出还挺讲究……得嘞!要不您换个匹配您身份的地方如何?反正我是觉得这地儿挺好的。”
肖白轻笑。
他系了马回来,拉着招娣,一脚迈过小馆子门框,根本懒得理会武画大舅。
同时,旁边的招娣也很懂事的跟着附和道:“老爷爷,这里真的很好!有家乡的味道。”
“嗨嗨嗨……小女娃儿,你刚才喊我什么?”
“老爷爷啊?”
招娣转头,干净清澈有如黑宝石般的眸子迎上武画大舅浑浊耸拉的眼睑,让这个久经风月的老男人忽然产生一种不敢直视的错觉。
而且听着小丫头这声脆生生的称谓,武画大舅感觉暴击伤害一万点,整个人顿时有如霜打的青草,软绵绵的,气焰尽消。
他立定身子,缓了缓,终究还是随了前面已经进店的肖白和招娣,迈步跟上……
“两位长官,吃点啥?本店虽小,味道可正哩!”
三人一到店,还没落座,店里一个四十多岁的黄脸妇人已经在门口侧边柜台里站起身子,冲他们笑着吆喝,还伸手递了一张简略的菜单出来。
“老色批,主随客便,你随意点……不差钱。”看着武画大舅不情不愿的脸,肖白揶揄。
“你妹的!别一口一个‘老色批’的落我面皮!爷有名字,姓姬名八,叫姬八!”
武画大舅十分不满的嘟哝着,觉得特立独行,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上京风月达人怎么就在肖白口里变得这么粗鄙不堪了呢?
他想着,这一定是了解不够,介绍不清造成的……
所以,他盯着肖白,煞有介事一本正经的第一次郑重介绍,连肖白请他点菜的事都先放在了一边。
“肖白兄弟,记住咯,我叫姬八!以后不许喊我‘老色批’!”
“好的,老色批!”
“姬爷,我也记下了!”
招娣小丫头拉着肖白手指,仰起头认真脸。
介绍的小插曲过去,武画大舅这才转过头,随意的向还在等待为他们服务的中年妇女回道:“温两碗酒,要一碟茴香豆,其它的等我们上了桌再说。”
“得嘞,几位大人请稍待,吃的喝的马上送来!”
中年妇女嗓门颇大的回应,然后坐下开始忙活……
这间苍蝇馆子很不起眼又很小,比霜林镇招娣家的小店面积还要小上不少。
不过得益于地利之便,来此用餐的人却是络绎不绝。
肖白三人幸亏来得早,抢在了饭点前一会儿,不然正当用餐的时候,恐怕还难得寻到空桌。
“看不出姬八老哥还挺会点啊,都是口味上佳价格亲民的地道家常菜式!”
“那是自然,你别看我往日里风度翩翩阳春白雪,偶尔还是能缩衣简食下里巴人的……小囡囡,这个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种写法你知道吗?”
武画大舅在桌饮着店家自已泡制的杨梅酒,微醺又得意。
“姬八,好好说话,别在小丫头面前掉书袋。”肖白打趣,觉得这个上京城的奇葩好像也不是那么混蛋,就是喝了酒显得十分啰嗦。
“兄弟教训得是。忆往昔,八州联考,老哥我独得花魁,怎奈佳人难违母命,一段美好姻缘就此离我而去……”
“姬八老哥,你是不是醉了?”
“我没醉,我与张象川那个王八犊子有夺妻之恨,我们不死不休……我的十娘,我的一生所爱,你还好吗?”
“姬八老哥,你真醉了!”
“我没醉。谁敢说我醉?我……我尿他一脸!”
武画大舅晃晃悠悠站起来,就要开始扯裤腰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