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明理者先读书,欲读书者先识字。
修身、修性,以养志向;而志向,皆取于知识之中。
教导狐狸读书识字,于赵景阳而言,是一桩新奇事;既是认真,亦是捉紧。便连当初教导三毛他们,也不及如今耳提面命。
先教拼写,再教词句;而后从三字经、千字文,借以典故,藏道理其中。
竟是山中不知日月,转眼已过半年。
这狐家的宅子里,如今多了一座书房,书房既藏书,亦作教室。每每教到新的知识,便书写下来,储藏于书房之中。
现如今,已有十余部。
老翁感言:吾家有文气矣!
这群狐狸,倒也灵慧;学习进度,甚至比人类的孩子快了许多。但转念想来,倒也合理——这些狐狸别看还没化为人形,但若说年龄,少的也是几十岁了。
这一天,赵景阳就要告辞。
谓之老翁道:“这些孩子识字已足,已能自学;我留了几部经典,什么时候通读无碍,便可来寻我。”
说着,赵景阳纵身元罡一催,化虹而去,留下一言:“但凡通读我所留典籍者,可至江北少原县小泉山景园,彼处乃我居所。”
老翁看着消失在天边的虹光,惊拜倒:“先生怜我一窝野狐,幸甚幸甚,老狐再拜!”
...
赵景阳实也不曾想,竟一出来,便做了半年老师;教导的,还是一窝狐狸。却分明有一种了不起的成就感。
便仿佛真个圣人,有教无类了。
想想这些好学的狐狸,也殊为有些感慨。在封建的时代,知识被垄断,多少人求而不得;对比开明时代,坐在教室里却学不进去,这实在是一种讽刺。
这半年来,教导狐狸学生之余,赵景阳自己,也颇为有些感悟。教育,是发扬人道、光大人道不可或缺的关键因素。
所谓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受过教育,拥有知识的人,才能更好的推动人道的发展。
以至于赵景阳竟然越过【尝百草】这一式,对人王拳经第三式【定人伦】感悟颇多。
当然,第一式披荆棘在这半年里,经由对拳印痕迹的琢磨、炼化,对其真意的领悟,也已更进一步;现如今,自身的问题,已被解决过半。
料来再几个月,就能彻底解决吃撑了的麻烦。
横空十余里,赵景阳又有些控制不住了,便按落地面,再度步行。
此间浑身颇是轻松,行走间脚下生风。
又将天黑,眼看府城在望;逢着府城外十余里,一座小村,赵景阳打算在这里歇息一夜,明日再走。
最后一缕黄昏映照着小村,看起来有些浑浊;赵景阳驻足村口,举目四顾,眼睛眯了眯。
走进村子,见一棵大树,树下有个老妪,正拄着拐杖,奔村口眺望。
见赵景阳来,老妪好似喃喃:“可看见我儿了吗?”
说:“他前日里出去,现在还没回来呢。”
又说:“可看见我儿呢么?”
赵景阳打量着她,道:“你儿姓甚名谁?”
老妪茫然的看了赵景阳一眼:“姓刘,是个书生。”
赵景阳哦了一声,道:“我见天晚,欲在此借宿一宿,愿出十两银子。”
便手中已拿捏着一块银子。
那老妪一看,眼中闪过一丝贪婪:“我家有闲置厢房,若蒙不弃,去我家可好?”
赵景阳哈哈一笑,将银子丢给老妪:“甚好。”
便随老妪到了她家,一座农家小院。
赵景阳问:“我见炊烟鸟鸟,却不闻人声,是何故?”
老妪道:“都在家里做饭呢。”
赵景阳道:“一日两餐,晌午一餐、下午一餐,此间已将入夜,早过了晚餐时候。”
老妪说:“错了,错了。我们这里,一日三餐。”
“哦。”赵景阳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料是临近府城,家家富裕。”
“可不是么。”老妪如是言。
便进了小院,老妪引着赵景阳来到旁边厢房,推门,一片烟尘。
老妪仿佛不觉,说:“老婆子每日里打扫,干净着呢,快去,快休息去!”
赵景阳笑眯眯的,走了进去。
门,啪嗒就关上了。
屋里十分简陋,一座泥砖、木板搭的床榻,床榻上除了凌乱的干草,什么都没有。满屋子,挂着一片片的蛛网,不知道多久不曾有人进来过了。
赵景阳拂袖一扫,扫开干草,在木板上盘膝而坐。
早是取出一本书来,津津有味翻看着。
眼看天黑,屋里不见五指;闻敲门声,老妪声音传来:“公子可要吃夜宵?”
话未落,已推门而入。
屋里黑黢黢,那老妪恍若不觉;只把端着的盘子,放在赵景阳面前:“你吃,你吃。”
那盘子上,一碗蠕动的蛆。
赵景阳目光一闪,笑道:“怎敢劳烦老妪送来夜宵?你吃。”
那老妪茫然无神的盯着赵景阳,便端起盘子里的碗,将一碗蛆虫望嘴巴里塞。
赵景阳说:“天色已晚,老妪自去休息。”
那老妪便规规矩矩,端着盘子出去了。
赵景阳合上书,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跟着老妪走了出去,老妪似若不知。直见老妪进了对面的屋里,赵景阳便走出了院子。
澹澹月幕之下,小村里阴气森森;一个不一样的世界,显现出来——只见路上,七零八落一些尸体,都已干枯,不知死了几月。
旁边的一座小院,门口的竹叉上,挂着一个小孩,也早已腐朽无肉,只干涸的皮包着,眼眶里空洞洞的。
这是一个死村。
不知何时,那老妪战在了赵景阳的身后:“公子,你可看见我儿?他姓刘,是个书生。”
赵景阳叹了口气,说:“这村儿里的人,都死于你手?”
老妪茫然:“谁死了?”
一双手,已照着赵景阳的肩膀摸去。
赵景阳心中一丝火气,反手一把捉住她,元罡一催,老妪登时一声尖叫——这尖叫声,比拿刀子刮擦玻璃,还要尖锐一百倍!
赵景阳却充耳不闻。只捉着老妪的手腕,一把捉到面前,狭长的眼睛钉着老妪突然变幻的恶毒眼神:“所以说,恶鬼什么的,最是可恨!”
他原先还秉持着一点游戏的心态,此间再也按捺不住。
“死!”
噗的一声,老妪神魂俱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