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祭祀众神赐予的水晶的礼拜堂中,将要举行仪式的切拉姆一族以及与该族有因缘的人齐聚一堂。
上到索姆努斯和艾拉,下到守卫的士兵,无一不穿着正装。
“切拉姆家族的嫡子,亚丹·路西斯·切拉姆殿下驾到!”
成列的兵士整齐地举起了剑,并排的人们让开了道路,亚丹朝着奉祭着水晶的祭坛缓步走去。
然而,站在最前列的索姆努斯,从容不迫挡住了亚丹的去路。
“够了,余兴节目到此为止了。”
索姆努斯露出了从未有过的表情,那是平素里严肃到极致的索姆努斯绝对不会露出的表情。
“我的兄长,你真是不知廉耻到不可救药。
明明之前像个丧家犬那样到处逃亡,居然还恬不知耻地回来悠哉游哉想要登上初代王的王座。”
亚丹的面色严肃,看着索姆努斯的视线中带着痛苦,明明曾经亲密无间的两人,为何会走到如今的境遇呢?
我的兄弟,为何要派出杀手,屡次想要取走我的性命?在你看来,权力就那么重要吗?
“和被支配欲所控制,一心只想追求权力的你不同,我只不过是为了救治世人而回到这里罢了。”
亚丹看着索姆努斯的眼睛坚定地说道。
我来此不是为了权力,也不是为了那无上的地位,而是为了登上王位后,就可以不再顾忌所有人,可以向饱受苦难的人民伸出援手,我和你是不同的,我的弟弟。
“还是像从前一样只会说着空大的漂亮话。”
不知何时,索姆努斯手上已经握着剑。
那是神赐予切拉姆家,可以召唤武器的能力。
不论是亚丹,亦或是索姆努斯,都继承了这种能力。
“兄长,你这样软弱的人,绝对不应该成为王,众神选定的王,该是我才对!”
话语未落,索姆努斯就挥下了剑。
亚丹的脸上浮现出震惊的神色,他从未想过,索姆努斯居然敢在这种神圣的地方动手!
“不要!”
耳畔传来担切的呼喊,艾拉的身体突然挡在了自己的身前。
“艾拉!!”
寒光闪过,艾拉倒在了亚丹的身前,他眼前的景物被血色染透。
……
漆黑、寒冷、剧痛,比起身体上传来的苦痛而言,更加令我痛苦的是,来自心灵上的哀痛和绝望。
在阳光无法到达的地下深处,被几重紧固的锁链拘束着,我的身体不能移动分毫。
就算解开了这些锁链,这里也是被海水困住的孤岛。
相传,神影岛是自古聚集了众神的岛屿,常年被恐怖的暴风雨和汹涌的海底暗流围绕着。
能让船停泊的日子在一年中仅有几回,根本没有逃脱的办法。
为什么?
被困在这个地方,在恢复意识的一瞬间,我的脑海里只要这一句话在回响。
为什么,我会在这里?
为什么,我还活着?
礼堂中的场景还历历在目,我的胸部确实被索姆努斯刺穿,也的确喷出了鲜红的血液,但是,血液流淌一阵后就停止了,伤口也开始愈合。
“各位,我亲爱的兄长,已经被黑暗侵染,自己已经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怪物。”
索姆努斯喜悦中带着嘲讽的语气还停留在自己的脑海中,举目四望,所有的人都在躲避着自己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视线中带着惊恐和憎恶。
我不是,我只不过是吸引了使骸化的民众的病灾而已,才不是什么怪物。
证据就是我只要吸收了病人们身上的使骸,他们就恢复原状了。
我试图辩解,但胸口传来的刺痛让我张不开口,怀中抱着的艾拉气息在一点点衰弱。
再说,就算解释了,也没有人会相信的吧。
没错,我确实能够将患病者身上的使骸吸收,但是,我自己呢
这具身体中随着拯救众人所换来的,不断累积的使骸,的确是不争的事实。
当时就有隐约而不安的预感,如果之后再吸收更多的使骸的话,也会和患病的人一样,失去自我,会胡乱去袭击人的吧。
只是,因为有着艾拉的安慰和帮助,才勉强抑制了下来。
“神明一定会见证你的努力,笃定信念,尽力去完成使命吧。”
艾拉是这样说的,我也对此深信不疑,神明既然赐予我这样的能力,那么祂们一定有着人类无法企及的考量吧。
既然如此,祂们就不会让事情这样下去,艾拉绝对不应该落到为我而死的下场,这样的话,那也太愚蠢了。
我决不允许这种的事情发生,也绝不容许那个理所当然一般地欺骗众人的卑鄙男人登上王位。
所以,我开始寻求神谕,我抱着濒死的艾拉,向着放置水晶的祭坛伸出了手。
王位绝不属于不断对无辜者痛下杀手的男人,这种人只配承受制裁之雷。
神明啊,现在正是降下制裁的时刻!
请降下神罚吧!
我心中只有这股强烈的愿望,赐予世人圣石的神明,绝对会照亮通往真相的道路!
然而,它拒绝了。
水晶发出刺眼的闪光,一股冲击力将我和艾拉弹开。
看着那闪烁着圣洁光辉的水晶,我的内心只剩下绝望,为什么?
为什么神明要拒绝我?
难道神谕是错的吗?
我真的做错了?
“神明的启示已经明了,我将登临最初的王位。”
索姆努斯将手放在水晶之上,这一次,水晶没有反抗,亚丹心如死灰。
“现在以王的权力宣布,此刻,切拉姆家族正式建立路西斯王国!今后,所有想要向路西斯拔刃相向的人就做好死亡的觉悟吧!”
在倒在地上的亚丹身旁,索姆努斯发出了胜利的宣言。
倒在地上的亚丹抱着失去生命迹象的艾拉,眼神失去光芒,彻底坠入绝望的深渊。
如果这就是神谕的话,如果虐杀了无数使骸化民众的男人应当为王的话,那我至今为止所做的一切,究竟算什么呢?
“现在,立刻将那个反叛者处刑!”
索姆努斯的大喝响彻礼堂。
反叛者?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从一开始就做好了一切打算吧,连守卫的士兵都是安排好的。
杀了艾拉,故意激怒我,想要我拔刀相向,却发现自己有了更好的借口。
为了自己的野心,杀害了忠实的听从神谕的神巫,欺骗了所有的人。
但是,神罚没有降临到那个罪孽深重的男人身上。
我所信奉的神明,就是这般的愚蠢么?
又或者是,索姆努斯狡猾到连神明都欺瞒过去了?
话说回来,所谓的神谕,从一开始是否就是一个骗局?
不,如果真的是骗局的话,艾拉肯定会在那种场合和时机之前就发出质疑,但如果是真的话,为什么神明会拒绝我?
如果不是水晶拒绝了我,艾拉也不会死,果然,到头来,神明选择的还是索姆努斯。
如果,艾拉还活着的话,看见这一幕,她会是怎样的心情呢?
“神明一定会见证你的努力的。”
她曾这样信誓旦旦地对自己说,对神明抱有最真挚的虔诚。
但,艾拉,神明选择了把人民视作草芥,一心只想达成自己野心的男人。
我才是被神明抛弃的人!
黑暗中的亚丹泪流满面,他的内心被一种黑暗的情绪充斥着。
神明,神明!
对于对神明来说,人类的生死可能根本不值一提。将拯救被使骸折磨的人们的力量只赐予一个人也好,将一个能若无其事去杀戮人民的男人捧上王位也罢,可能都是神明的一时兴起而已。
这一时兴起,正好让索姆努斯的阴谋得逞,艾拉死去,让我变成怪物然后囚禁在永恒的黑暗里面。
这算什么?我所做的一切,算什么呢?
人民?
实际上,我粉骨碎身也要去去拯救的人民,在最后也不是站在了自己的对面么?
士兵们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恐怖与嫌弃。
嘴里喊着怪物,手中的刀刃毫不留情地砍过来,其中不乏被自己拯救过的人。
“圣人,您应该成为王啊!”
当初是谁欢呼着感激着要让我登上王的位置呢?如今又是谁拿着兵器毫不留情刺穿我的身体呢?
都是同一批人啊……
原来,从一开始,我就是错的啊。
黑暗中没有光阴和时间的流逝,只有漫无边际的思考和绝望。
渐渐的,我的心头充满了怒火,那是和因艾拉的死所迸发的怒火不同的,发自心底的愤怒。
我的身体开始变得寒冷,有一股力量在不断沉积,等待着,等待着有一天爆发出来。
在这无边的黑暗中,思考的时间也好,让憎恨逐渐膨胀的时间也好,都绰绰有余。
……
【新历???年】
自那以后,过了多少年呢?
几十年?几百年?
好像不止过了这么短的时间。
艾拉,我好寂寞……
采光的窗户也好,通往外面的门也好,这里什么都没有,有的只是冰冷的石头和墙壁。
将我囚禁之后,索姆努斯将入口用石头塞得密不透风。
在这虚无之地,我的身体动不了分毫,仅仅只是活着,这里笼罩着让人窒息的寂寞。
即便我想死,但是却无能为力。
艾拉,不要露出那样的表情啊。
我知道,你很难过,哪怕我清楚你只是我在漫长囚禁中自己臆想出来的幻觉,但让你露出那样悲伤的表情,我也会难过的啊。
如果,那一天,你没有被索姆努斯杀死的话,如果,那时两人一起逃到天涯海角,然后继续活下来的话。
结果会不会好一点呢?
不会的吧,也一样的。
我只能抱着你冰冷的身体,像傻瓜一样哭泣。
我连陪伴着你一起死去都做不到,因为我一直在吸引使骸之力的缘故。
这就是我拯救了处于水火中的人民之后迎来的结局。
看,多么讽刺啊,就因为神明施舍给我的这蠢不可及的力量。
“对不起。”
艾拉,为什么要道歉呢?你明明没有做错什么?
“对不起。”
别这样了,别哭了,我只想记住你的笑脸,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笑起来啊,不然的话,我会忘记的。
“对不起。”
不是这样的,你不要再道歉了,我为什么想不起来,想不起来你幸福的笑脸了。
“难道不是因为兄长你是个怪物的缘故吗?”
可恶,为什么你这个家伙又出来了?我明明不想再看到你这张令人厌恶的脸!
“真是愚蠢的女人。”
闭嘴!
你一直都是这幅德行,藐视他人,高高在上,一幅瞧不起任何人的模样,你以为你是谁?
“这有什么不好的吗?
王所需要的,是让其他人服从的力量。
像你那样只讨好人民就能让国家变得强盛吗?”
烦死了!
快给我消失啊!
“我亲爱的兄长,神明选择的,可是我索姆努斯。”
你为什么还不消失?
我已经厌倦了你这幅面容,你不过是个幻觉,为什么可以擅自出来,快滚啊!
“你是想要向尊贵的王拔刀相向么?”
没错!我想杀了你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要连选择了你这个家伙的神都通通杀掉!
但是,恐怕,你早就已经,死了吧。
……
……
……
漫长,太漫长了。
这死寂而黑暗的时光,太过漫长。
谁来杀了我吧,我已经受够了……
我想去死,想结束这一切,摆脱了,来个人吧,谁都可以,快来杀掉我吧。
可以的话,顺便把这个世界也毁掉好了。
我已经,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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