悦澜山庄大厅
大厅内,四个炭盆烧得通红,厅内热气腾腾,如在炎夏,穿在身上的衣物,便显得有些过厚。
主座坐着黄悦澜,一袭玄青长衫,使他平庸的容貌,多了几分神秘气息。他此时正懒懒的坐在摇椅中,一手捧着卷《异物志》,另一手端茶慢慢往嘴里送,眼睛自顾盯着书,颇为专注的模样。
他下首,依次是他的妻子完颜萍与三个丫鬟,对面则是程英陆无双表姐妹,三个女人一台戏,这几个女人很快就说得热火朝天,将他这个一家之主扔在了一边。
她们谈的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关于起床后,用什么水洗脸,该用什么水洗,洗完后涂什么胭脂,敷什么粉,这些看似鸡毛蒜皮的小事,她们却讨论的极为认真,好似家国大事一般郑重。
黄悦澜偶尔自书中抬眼,满目皆是娇容丽色,口鼻间幽香缭绕,宛如坠入盛开的花丛,神情荡漾,心中喜不自胜,这番美景,如此生活,方是世间至乐。
“相公,杨小叔今天真的会回来么?”完颜萍跟几女讨论了一阵儿,忍不住向转身向座旁的黄悦澜问。
“夫人呐,……为夫的推算何时错过?!今天他们一定会回来的!”黄悦澜将手中的手卷放下,看了看周围的情景,陆无双虽仍在与程英说话,却双眼轻斜,显然正在竖耳听他们的话。
“咦?”完颜萍轻声娇语,接着眼波流转,带着笑意看了自己丈夫一眼,黄悦澜轻笑一下,两人了会于心:杨过夫妇回来了。
此时正是杨过小龙女靠近南湖堤坝之时。
忽然一阵长啸声响起,即使身在大厅,亦能听闻。
“这个杨过,总喜欢耀武扬威,来了就来了呗,非要吼两嗓子!”黄悦澜摇头叹息,一幅不以为然的神情。
“相公――!程姐姐无双姐姐在呢!正经一些罢。”完颜萍带着几分撒娇,几分责怪,娇.嗔的风情,令人着迷。
“嗯,夫人吩咐,焉敢不从。”黄悦澜带着一幅嘻笑神态,全无一丝威严之气。
通过这两天的相处,程英陆无双也了解了这个黄大哥的多变气质。
想想第一次见面时,他谈笑间击杀霍都等人,是何等威风豪迈,第二次他施法救李莫愁,弹指败金轮法王,气度卓然森森,令人凛然,敬之如神人一般,唯能仰视之。
如今,方知自己被骗得如何厉害。
眼前这个嘻笑怒骂,肆无忌惮的男人,才是他的真正性.情,与之前相比,少了一分威仪,多了几分可亲,孰优孰劣,却也难以分得清。
“杨小叔夫妇快有半年时间没回来,怪想他们的!”完颜萍笑道,顺便瞥了黄悦澜一眼。
“老爷,二爷回来了!”一个俏丽的丫环掀开厚厚的门帘,疾步至他面前,垂手禀报。
“走,我们去迎他一迎!大哥大嫂迎二弟,折煞死他!”黄悦澜将茶盏顺手递给那小丫环,丢书而起。
完颜萍诸女莞尔一笑,起身相随。
还未走出客厅,门帘被掀开,杨过夫妇抢步而入。
“大哥!小弟见过大哥与大嫂!”杨过没容黄悦澜开口,忙上前拜倒。
小龙女亦敛衽一礼,嘴角微带一丝笑意,对众女点头为礼。
“弟妹不必多礼!”黄悦澜看也不看杨过,对小龙女虚空轻托,示意不必行礼。
杨过有些讪讪的起身,嘿嘿一笑,带了几分憨气,不复灵动狡猾的模样。
“相公――!”完颜萍轻声娇.嗔,示意他不要再给杨过难堪。
“杨大侠,幸会幸会,大侠尚还认得悦澜山庄的路!”他这才看了杨过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
“嘿嘿,大哥休恼,实在是因为大雪封路,我们才耽搁了几天。”杨过也不生气,陪着笑脸解释。
“真是这般,弟妹?”黄悦澜很喜欢逗小龙女说话。
“是的,大哥。”小龙女淡淡点头。
“好吧,弟妹说的,我倒是相信。这次就饶过你们,若曦想你们想得都哭过好几回了!”黄悦澜这才做罢,语气之中,仍蕴着对杨过的几分不满。
“干爹,你胡说八道!我才没有哭呢!”听到自己干爹的栽脏,若曦忙挺身指正,又羞又急,细嫩的小脸通红。
“若曦!怎可如此对干爹说话!”杨过忙呵斥。
“算了,小叔,他们爷俩没大没小惯了,不必去管他们,你们一路劳顿,先坐下歇息一番。一个月前你大哥就派人召你们回来,你们这般磨蹭,也难怪他生气。”完颜萍轻笑,看了若曦一眼,心中实不忍让杨过责备。
“嫂嫂说得是,我们那时正在北方,那边的雪下得太大,实在没办法行路,否则,半月前我们就已经回来。”杨过恭敬的回答。
那边黄悦澜对着杨若曦轻轻眨了眨眼,带着几分兴灾乐祸的笑意,他与若曦玩闹起来肆无忌惮,也不分大小。
杨若曦狠狠睁了睁圆圆的大眼,瞪了他两眼,皱了皱小巧的琼鼻,示意自己会报仇的。
“杨大哥!杨大嫂!”看到杨过见完黄大哥,程英与陆无双两女上前参见。
“程姑娘,陆姑娘!是你们!”杨过自进入客厅,便被自己大哥压得抬不起头来,哪里能看清竟然多了两个人。
他与程英接触很少,他的原本命运轨迹,自在华山遇到黄悦澜之后,便开始更改,在陆家庄见过一次,后面就再也没有遇到过。
而与陆无双,则是遇到黄悦澜以前之事,并未改变,他与陆无双是极熟的,两人一共渡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但现在他已经是做父亲之人,自然不能再媳妇媳妇的口无遮拦。
听到杨过这般称呼自己,陆无双心头暗暗一酸,满腹之语,竟一句也无法说出。
“杨大哥,神雕侠侣大名,小女子是如雷贯耳,没想到十二年前一别,杨大哥竟然闯出如此威名,佩服!”程英见自己表姐神情黯然,怕别人看出,忙出口解围,称赞了一通杨过。
杨过也是心思敏锐之人,陆无双黯然的表情,他自然是收入眼底,但也只能暗暗的无奈叹息一声,心底说声对不住,对她的一腔柔情,实在无法接受。
小龙女对这些暗中的心思全然不知,她心中只有一个过儿,其余之人,俱都没放在心上,就是自己的女儿,在心中的地位,也是比不过过儿的。
陆无双黯然神伤的表情,杨过微带歉疚的目光,让完颜萍几女尽收眼底,心中也颇有几分神伤,女人同情弱者,自然是替陆无双感到难过。
忽然之间,黄悦澜常说的那句话浮上心头:专情便是无情。
在此时,她们才能深深体会到这句话之意,蓦然间,完颜萍为自己感到一番庆幸,幸亏相公不是与杨过一样专情之人,才有自己这般幸福的生活。
只是,唉――!相公他实在有些太过多情了!如果他既专情,又不那么太多情,那就最好了,可惜世上事,不如意,十之八九,人要学会知足啊!相公故做慨叹状说的这句话,倒也有些道理。
听到程英的话,杨过收敛自己的心思,忙笑道:“这些虚名,却也算不得什么,其实只是我们夫妇二人在家闲不住,在外游玩时,顺手管管闲事,才让人们相捧,得到了一点薄名罢了。”
完颜萍吩咐完丫环上茶,这时接口道:“大家也别都站着,快坐下吧,小叔,龙妹妹,你们要不要先下去休息?”
杨过被程英陆无双的到来弄得有些失措,看来有机会整理一番心情,自然不会错过,于是,他夫妇二人拉着杨若曦告辞离去。
“杨过这小子心里很慌张哟――”黄悦澜摸了摸自己无须的下颌,若有所思的说道。
完颜萍迅速而隐蔽的瞥了正呆呆出神的陆无双,轻声道:“相公,可能小叔他有些太累了吧。你看你,在程姐姐与无双姐姐面前,也不给他留点面子,他当然得赶紧逃开了!”
“呵呵,好夫人,是为夫的错,那就饶了这不管女儿死活的小子吧。”黄悦澜呵呵一笑,抓住完颜萍的柔软的酥手,放到嘴边,轻轻亲了一口。嘴唇之上两条浓黑细长胡须,刺得完颜萍有些发痒,弄得她忍不住轻笑一声。
黄悦澜拿手便亲的动作极为熟练,完颜萍也不以为异,显然这种动作经常出现。
“呀,有别人在呢!”忽然完颜萍反应过来,想起来还有程英陆无双在场,忙抽出小手,羞得满脸通红,恨不能抽身便走,或者找块丝绢蒙处自己的脸。
黄悦澜瞄了瞄正羞红脸,低着头不敢看人的程英陆无双两女,而小青她们几个丫鬟则笑吟吟的看着他俩。
他的这种举动,在当时社会确实有些骇人听闻,颇有不遵礼义廉耻之嫌,想要亲热,须在自己屋里,属于房中行为。
但当时的人们受的是圣人之训,即使夫妻行房,大多也是束手束脚,深怕有违礼法,给人轻狂浮荡之印象。
而黄悦澜这个身世奇特之人,有着现代人的思想,兼且有通天之力,自然将礼法不太放在眼中,给人行为放肆之感,也是难免。
完颜萍是守礼之人,但遇到这么个丈夫,也是无奈得很,只能在礼法与女德之间选择后者了。
悦澜山庄外人根本进之无门,内院更是无一个下人,他行为肆无忌惮,完颜萍也已习惯,日子一久,也渐渐不以为异。
但这番在外人面前,黄悦澜又做出这般亲昵之举,在外人看来实在太过轻薄,完颜萍羞涩异常,即使两位观者亦是脸红心跳,惊吓不小。羞红着脸,用力低着头,倒似她们被黄悦澜轻薄了一般,又似地下有黄金万两,引人入胜。
“小丽,你今日去医堂不去?”黄悦澜问眼珠一转,开口问完颜萍身旁的丫鬟。
“公子,今日不去了,前两天我一直呆在回春堂帮着王姐和刘大夫,都没有病人。”小丽回答。
“哦,那好,好久没出去转转了,我找念男陪我出去转转”黄悦澜微微笑道,随即忙用传音之术给黄念男。
而此时黄念男正带着黄药师往山庄路上回走,突然听到爹爹传音,便心喜对黄药师道:“外公,你自己后面慢慢来,我先一步走了”
黄药师见他神情欣喜,又急不可待的样子,便知少女心性,估计想到什么好玩的事情了,便笑着道:“呵呵,去罢,外公我省得”
黄念男听罢,腰肢一扭,便向山庄掠去。
黄药师见状,无不感慨,小小年纪,武功便如此了得,看来得悦澜真传啊!
念男进了山庄,便叫嚷道:“爹爹,好哇,咱们快去逛街,我都好久没出去转转了!”
“哈哈,好,那今天咱爷俩就出去转转,夫人,你好好招待程姑娘她们,我带念男出去逛逛。”黄悦澜对完颜萍轻笑道。
“嗯,那相公你们早去早回,回来吃饭。”完颜萍嘱咐了两句。
黄悦澜点点头:“知道,我带着念男就逛逛南街,。”
“念男,和你爹爹出去,可别自个乱跑,别玩疯了,不知道回来!”完颜萍这时对女儿叮嘱道。
“知道娘亲,你放心吧,我可是很乖的”
完颜萍闻言,无奈摇了摇头,对于自己女儿性子她是知道的,不过在相关在,她也省心不少。
“念男,我们走吧!”黄悦澜朝念男一挥手,忽然又闪电般的探头,亲了一下完颜萍如玫瑰般的红唇,一声长笑,大步掀帘而出。
“嘤――,真是……!”完颜萍摸了摸自己红润的嘴唇,如玉一般的面庞满是红晕,更是看都不敢看程英她们。
“嘻嘻,公子有时像个孩子似的顽皮!”小青几个丫鬟咯咯笑了起来,对公子有些恶做剧般的行为,她们也是经常见到,早已习以为常了。
黄悦澜与念男两人迈着轻松的步伐,慢慢踱出了悦澜山庄偏门。
此时已经是上午时分,太阳高悬半空,温暖的阳光带着几分明媚,普照万物。
念男轻轻体会着吹面的微风,感到的不是冷,而是凉。
她早已臻至寒暑不侵之境,冷热对她而言,皆无痛苦之感。
“爹爹,你好久没有陪我出来逛街了呢!”念男上前抱住黄悦澜的胳膊,腻声撒娇。
“嗯,我想想,……没有很久哇,也就半个月吧。”黄悦澜摸着下巴,故作沉思道。
“哼,半个月?才不是!肯定不止半个月!”念男用力摇头,不满道。
“那就是半个月多一点罢,也算不得很久嘛!”他无奈的实话实说。
“臭爹爹那还不够久呀?!……爹爹,我们今天去哪里逛呀?”念男仰着脖子问,她娇小的身材,只到黄悦澜的鼻尖位置。
“随你,你想去哪我们就去哪儿。”他摸了摸念男的头开口道。
南湖离嘉兴府中心并不太远,两人边走边说,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嘉兴南城门。
由于离南宋京都临安不远,有京杭运河与之相连,嘉兴府便为畿辅重地,也是一个极为繁华之所,江南的繁华胜况,俱显于此地。
他们是自南城门进城,看到城门守卫竟然比原来多了两倍,十几个兵甲手按刀柄,双目如鹰,冷冷注视着进出城之人。
其中两个眉目清秀的小伙子双目转动间,精芒锐利,夺人心魄,他二人却是悦澜山庄出身的仆人,名唤李锐彭胜,两人颇有报国之志,黄悦澜也就成全他们,让其进入嘉兴府当了捕头。
已近年关,老百姓们辛辛苦苦,一年挣下来的钱,在这个时候,才是派上了用场,而那些城中的富绅豪门,这个时候更是大撒金箔,为自己增几分派头。
“爹爹,这里人好多啊。咦,还有不少武林中人呢。”念男带着好奇之色看了看四周,感觉平时熟悉的大街,比平曰里小了许多,自然是因为人多之缘故。
刚进城门,繁华之气扑面而来,鳞次栉比的店铺便铺排开来,展在他们面前的南北大街最为开阔,可容五六辆马车并驾齐驱。以此为轴,再以另一条东西主路为线,将嘉兴城分成四块,规划得颇为齐整。
西城多为住宅,商铺多在东部,他们要逛的南街,就在靠近城门之处。
此时阳光明媚,寒气已弱,正是出门漫步之佳时,街上,行人如织,穿梭不绝,车马倒不多,皆因那些富贵之人前去之所,是靠北城门的街上,那里,多是些欺客之店,所谓店大欺客,平凡的老百姓,去到那里,心中惴惴,怀中钱少,便胆气不足。
走走停停,黄悦澜皱了皱眉,心中有些诧异,这个年关临近之期,有这么多的武林中人聚集嘉兴城,实在有几分不寻常,这般大的动静,早就已察觉,前两天家里仆人告诉他,说是在嘉兴烟雨楼有一场比武,只是那种俗气可笑的比武,真能令这么多人前来?
看来武林中人好看热闹,一点儿也不比他差到哪儿去。
嘉兴楼比武?他暗自好笑,倒是想起一桩旧事,当初那自己未来的岳父大人不就是在这里与二弟的父亲比武么?
此时念男正站在一个摊前,仔细在几个暗绿玉坠中间打量,时而轻蹙弯眉,时而舒展带笑,神情极为专注。
黄悦澜有些难以理解,这几个玉坠都差不多,还有必有这般费神的去挑选?换成是他,早就随便闭眼拿一个走人了。
“就是这个了,爹爹,好不好看?”
“好看好看,真是漂亮。”黄悦澜忙赞叹着说道,这倒是实话,山庄诸女佩戴东西,不是东西衬人,而是人衬东西。
戴不戴什么饰品,于她们来说,差别有限,倒是戴上了什么东西,那东西倒显得比平常黯淡几分。
“念男,干脆把这几个都买下来算了,也好轮流着戴!”黄悦澜这话,颇有些牛嚼牡丹之味道。
“爹爹――!”念男大是不忿,轻跺脚下小蛮靴,爹爹他太敷衍了!
“好吧好吧,不买就是了!……念男的眼光真是不错,我也最喜欢这个!”他也知道这话俗气太重,有暴发户之感,忙将赞美送出,适当的恭维,总是能令人愉快。
此时,四五个身佩长剑的妙龄女子走走停停,指指点点,忽然看到了念男放下的那几个玉坠,忙疾步走了过来,显然她们亦是看上了这几个玉坠。
黄悦澜扫了她们一眼,这几个女子皆是枫叶剑派中人,相貌全都中人之上,凑在一起,轻声欢笑,蓬勃的青春气息迎面而来。
将银子递给那颇具妖娆风姿的女老板,黄悦澜便带着念男离开,那女老板不时飘过的笑意,也让他感觉有些不太自在。